合欢宗,情痴堂
贺桃一上完课,就立马揣着那红莲回了情痴堂。可到了慕容清欢的院子,才发现这人居然不在情痴堂中。
奇了怪了,难道是去了妙仁馆?可这传音红莲上的只是基础阵法,传不了那么远吧。
贺桃心中疑惑,却也只好退出了慕容清欢的院子。
经过那池红莲的时候,贺桃习惯性地看了几眼,发现居然长了一株并蒂的。
早上她经过的时候还没有这株并蒂莲,可现在它已然是盛开的状态了。
贺桃不免多瞧了几眼。
帝国的土壤很难培育出花卉,就算在帝都,也只有很富有的人才能买到从伯恩斯联盟进口的珍稀土壤来养花儿。
虽然父母的收入在帝都也算是中等水平,可也无力让小时候的贺桃养花。等到自己出来工作后,每天忙得团团转,也就没了照顾精贵花草的心思。
但这并不妨碍贺桃喜欢花花草草,甚至她喜欢在《绯红刃》里到处乱逛的一个原因,也是绯红世界构景的时候加了不少她以前没见过的漂亮花卉。
可今天她看到的是什么?
在星元前都很少见的并蒂莲!
就算弹幕不提,她也肯定是要拍照发到星网上的!
贺桃在池外拍了几张特写,本想收手,可又按捺不住心思,在弹幕的怂恿下撑起裁云飞到池中,打算来张合照。
可她甫一进入池中,就察觉到了不对。
手中裁云也变得躁狂不安,拼了命地想要将她往外拉。
这莲池平日看来只觉明艳妖娆,可真进到池中,却鬼气森森,每一朵盛开的莲花仿佛都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妖异怪物,想要将她这外来者吞噬。
贺桃皱紧眉头,御起净邪法阵保持自身清明。
她再看那朵并蒂莲,只觉看到了一团混沌的血色。
裁云愈发不安,几乎让贺桃把握不住,只好往莲池外撤。
可却碰到了壁垒。
头顶苍穹霎时变成了血色,厚重得仿佛要滴下血来。
而莲池的四周裹上了一团又一团浓浓的灰雾,成了一道将她围困的壁垒。
森森鬼气围绕在贺桃的四周,而一道道尖利的嘶吼惨叫透过法阵进到她的耳中,让她双耳都流出血来。
裁云在空中转动,想要涤荡这四周的鬼气,却仿佛蚍蜉撼树,根本连一道裂口都打不开。
这是什么鬼地方!贺桃看向四周,心中不安更甚,她分明有出窍中期的实力,在这儿居然仿佛蝼蚁。
而更令她不安的是,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收到任务提示,让她都开始怀疑这里并非架构师架的场景,而是绯红世界自己生成的一处地方。
她又想到了慕容清欢。
这情痴堂内的莲池是慕容清欢一手栽植的,那这里与她,究竟有没有关系?
周围的鬼气更加凝重,而且居然有汇聚的架势。
贺桃眼睁睁地看着那鬼气飞速合并,几息之内竟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婴孩模样。
那鬼婴“看”到贺桃,而后朝她咧嘴笑了起来。
无数尖利的叫声随着那鬼婴朝贺桃而来。
贺桃勉力抵挡,可法阵已被冲出一道道裂纹,被那鬼婴一锤,终究是碎裂开来。
于是无数的黑色鬼气贯穿了贺桃胸口,冲刷着贺桃体内的灵力,让她每一寸经络都经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贺桃再也无法维持自身平稳,坠落池中,正好落到了那并蒂莲上。
那双生莲上的混沌血气将贺桃彻底包裹起来,成了一只红色蚕蛹状的东西。
裁云护主,伞骨上的利刃不断划向这蚕蛹,却反而令这血气越来越多,仿佛丝线不断。
贺桃已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了。
她双耳双目俱都流血,本该既听不见,也看不见。
可眼前偏偏不断闪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举着剑,一次又一次地贯穿了她的胸膛。而她分明什么声音都未发出,耳中却被一声又一声惨叫贯穿。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
贺桃觉得自己脑袋上每一寸都被利刃割开,然后胡乱拼凑,重又被开了一道道口子。
于是她彻底承受不住,在这蚕蛹中昏死过去。
可昏过去前,她仿佛听见了不属于她的一声心跳,从远处来。
启城,云烟阁
春光正好,慕容清欢懒洋洋地倚着窗,品着对面林娘子做的茶。
茶室临水,舒缓的风自窗外吹入,又让她的懒意增加了几分。
林娘子曾是云烟阁中最受欢迎的茶娘子,也见过不少身份尊贵的姑娘,却还真从未见见过有这般慵懒气度的,不免在心中高看了慕容清欢几分。
“姑娘似乎心情颇佳?”她将茶递到慕容清欢身前,笑着问道。
“算是吧。”慕容清欢将头转回,也回了她一个温润的浅笑。
她端起那茶,细细品了几口,赞道:“娘子人生得美,茶技又颇佳,见到娘子,自然也令人开怀。”
“不知娘子可曾进过牢狱,见过死囚?”
“姑娘说笑了。”林娘子脸上笑意不变,做茶的手却极轻微地一抖。
“那当真是可惜。”慕容清欢放下那茶,叹惋道:“若姑娘进过牢狱,便能体会我此时的心情了。”
“牢中冬日关进的死囚,多要等到来年秋后才能问斩。他们吃断头饭时,多半也是我这幅模样。”
“姑娘……姑娘见多识广。”林娘子笑意变得有些勉强,似乎从未见过像她这般张口闭口便是死囚牢狱的姑娘,不知如何答话。
她老老实实做茶,不再向慕容清欢搭话。
可慕容清欢却仿佛来了兴致,自顾自地开始说了起来。
“娘子未曾进过牢狱当过死囚,我却进过当过。”
“说起来,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方七岁,就被人关入了地牢之中。
“进去那日正好是初雪,和现在可不一样,冷得很。关我之人隔三差五便来拷问我,用灵力将我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再上最好的药。”
“往往新肉刚长出来,我便知道又要挨打了。但我任由那些人打我,一直未曾松口。”
“可有一日,那些狱卒开门,居然没把我拖去行刑,反而给了我一顿热腾腾的饭食。”
“那饭上不过撒了一星肉沫,几条菜叶,可当时我却真觉得美味非常,甚至觉得山珍海味不过如此。”
“吃光后我才知道,原来这叫‘断头饭’,吃完了,我也就要去死了。”
“可我怎么也想不通,那群人对我身上的秘密如此垂涎,怎么突然就要杀我?”慕容清欢看向眼前的林娘子,突然起身凑近,“林娘子,你可知其中缘由?”
林娘子却惊呼一声,猛地退开几步,仿佛见到了什么从地域爬上来的恶鬼。
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口中不断呢喃,听起来居然像是“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慕容清欢看她如此模样,却是开怀地大笑一声,然后起身走近。
“林娘子莫急,好好听我说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遭此牢狱之灾,皆因我父偶然间得到了一个修真界人人都想要的秘密。”
“因着这秘密,同门一百多人被屠戮殆尽。就留下我这么一个稚儿,还有另一个猪狗不如,苟且偷生的女人。”
“那女人为一己之私,将门派大阵毁坏,让一群匪徒在我派中横行无忌,肆意杀虐。”
“而那群人后来突然想要我死,也和那女人有关。她竟炼成了我派的禁术,让那群人以为,秘密不再是只有我才能打开。”
“话说,林娘子不妨猜猜,吃完那断头饭后,我又是如何活下来的?”慕容清欢凑近林娘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如同恶魔低语。
林娘子已是两股战战,脸色发白,几次张口却都未发出声音,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慕容清欢冷眼看着她,突然闻到一股腥臊味。
林娘子的裙下现出水痕,居然是失禁了。
见她这般丑态,慕容清欢脸上终于现出明晃晃的恨意。
“渡姨,天莲派覆灭,你‘功不可没’,如何今日竟在这小小的启城给人倒茶,嗯?”
“你当日苟且偷生,活到现在,应当也是活够了吧。”
被她唤作“渡姨”的女人像是终于被人连接了关窍,开始朝慕容清欢磕起头来。
“少主别杀我,求少主别杀我!我这十几年来每逢掌门和夫人忌日,都会去给他们上香。还有,还有那些弟子,都,都一并上了香的!”
“哦,是吗?”慕容清欢凑近她,冷冷问道。
“上香?用的哪只手?”
“什,什么……啊!”
“你也配!”慕容清欢厉声喝道,手中无妄狠狠甩出。
林娘子本还伏在地上磕头,突然觉得双手处传来温热触感,低头一看,却是一片血色。
那扇子竟将她两只手都割下来了。
她痛苦哀嚎一声,继续求饶,“少主,天莲派早已覆灭,如今你自己好好活着,才不负掌门的期望。我将我所有身家都给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十五年来,我夜夜良心难安,备受折磨,自知罪孽深重,日日念佛经祷告。求少主饶我——”
她话还未说完,却戛然而止,只发出了几个嘶哑难听的声音。
她手上也曾沾过血,知晓原因。人被抹了脖子,喉管中断,便会发出此等如拉破风箱般的声音。
林娘子双目圆睁,终究是倒在了地上。
从脖颈处流出的鲜血将她的衣裙染红,像极了十五年前天莲派尸横遍野时,天莲池中的颜色。
慕容清欢站在她身前冷眼看着她断气,见到收回的无妄扇面上染了她的血,不由嫌恶地皱紧眉头,捏法诀将无妄清洗了个干净。
可下一秒,心脏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慕容清欢捂着心口,仿佛听见了一声声不属于她的心跳,自远处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归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