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瑶,听哥哥把话说清楚,好吗?”
“我从未恨过你这个哥哥,我恨的,是我们的父亲——是他执意离婚,是他推倒了母亲,是他害死了她!你现在竟还好意思站在这里替他辩解?”
“小瑶,哥哥都明白……可再怎样,他终究是我们的父亲。血脉相连,这份羁绊,走到天涯也割不断。别再执迷了,跟哥哥回家吧,好吗?”
“家?哪还有家……”
对唐瑶而言,家早已崩塌。她与父亲断绝关系,再不相认。所幸,她有一位同学兼挚友——李柠可,富家千金,温柔而坚定。她无需改姓,便被李家正式收为义女,一切生活开销皆由李家承担。
李柠可虽生于豪门,却寂寞如深院。真正能交心的朋友寥寥无几。
她曾有个妹妹,名叫李可欣,两年前在一场车祸中离世。那场悲剧,李柠可始终无法释怀——是她无心之失,让妹妹替自己赴了死。
命运的交汇发生在同一年。李柠可到学校闲逛,未见陈圣琦与许墨言,却在角落看见了唐瑶。那天,唐瑶的母亲刚离世,她无法面对空荡的家,便回到学校独自冷静。
“同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唐瑶抬起头,看见李柠可的瞬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扑上去抱住她,泣不成声:“我妈……我妈她走了……”
泪水与颤抖让李柠可心头一震,她下意识推开,递上一张纸巾,语气微颤:“我叫李柠可,你呢?”
“唐瑶的唐,瑶柱的瑶,我叫唐瑶。”
两人相视,忽而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亮。就在此时,陈圣琦与许墨言走了进来。许墨言一眼瞧见唐瑶,打趣道:“李柠可,又交新朋友了?”
“墨言,才刚认识,别乱猜。”
“好好好,不猜。东西都买齐了,咱们聚餐吧!学校不让生火,全是速食,幸好我多买了一份——反正,李大小姐不差钱。”
“墨言,别仗着是青梅竹马就欺负我。”
许墨言自小与李柠可相伴,两家生意往来密切,情分早已超越寻常。
唐瑶轻声问:“李柠可,他……是谁?你们关系好像很不一般。”
“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家关系自然紧密。”墨言笑着回应。
唐瑶默默低头,脸颊泛红,手指不自觉地垂下。这时,陈圣琦开口:“唐瑶,你怎么会在这?”
“圣琦,借一步说话,有些事,不便在此多言……”
“好,我们先走。”
路上,陈圣琦低声道:“别忘了,你妹妹是谁害死的?唐可寒!那个冷血无情的畜生!我听说,他曾追求一个女子,最后却害得她葬身西湖。”
“那你觉得……唐瑶这个人如何?”
陈圣琦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我最了解她。她恨父亲,断绝关系,如今最缺的,不过是一个家。”
李柠可花了整整十分钟,终于说服父亲接纳唐瑶。条件是:户口迁入李家,改名为李瑶。当晚,李柠可轻抚她的发:“忘了那些痛苦吧。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柠可……我能用你妹妹的名字吗?”
痛到深处,人总想抓住一点光。可现实从不温柔,伤痕累累,终化作眼前纷飞的樱花,美得凄凉,却终将零落。
李柠可微微一怔,随即轻笑:“没关系,你随意。”
从此,唐瑶踏入李家,成为“李家二公主”。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也终于从她的世界中彻底消失。
突然,一声巨响将昏迷的唐瑶惊醒。她睁开眼,看见林寒:“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你哥早走了,你已经昏迷一个多小时了。”
“林寒,陪我去见李柠可,好吗?”
“李柠可?那不是……”
“快点!求你了!”
“唐瑶,慢一点,别太激动……”
“哦……”
林寒收拾好物品,办妥出院手续。
路上,他轻声问:“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低血糖而已。”
微风拂过,带着未尽的思念。林寒的无名指忽然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牵动。他轻轻拍了拍唐瑶的背,声音温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相信奇迹。”
“林寒,再陪我去找李柠可,好吗?”
“好……我陪你。”
他们来到李家。那座巍峨的别墅前,种着一排樱花树——人工培育的品种,精致却少了些生气。庭院中名花争艳,几乎可开成花市,不似居所,倒像一座花园。
“唐瑶,你确定是这儿?”
“嗯,没错。”
“可……怎么像个花店?”
“因为我喜欢花啊,所以……”
“原来如此。”
唐瑶按下门铃:“管家,开门!”
她拉着林寒快步走入。林寒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李柠可,心跳微颤,竟暗自希望得她一个签名,哪怕只是轻签一笔。
“小瑶,这位是?”
“我男朋友。”
林寒张了张嘴,想否认,却见唐瑶眼神闪过的脆弱,终是将话咽了回去。
李柠可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寒,森林的林,寒冷的寒。”
“你们真是情侣?”
“不是,我是她同学,只是陪她来。”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惊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寒一惊。
“你……你是谁?”唐瑶惊恐后退,“为什么在我房间?”
“别怕,我是柠可的表哥,宋延安。你以为我是鬼吗?”
“一个大男人,留什么长发?”
“这是假发!我在给表妹做生日礼物,懂吗?”
“可你为什么……”
“我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
宋延安的强势让唐瑶无言以对。她转身扑进林寒怀里,哽咽:“林寒,他欺负我……”
那一刻,若时间能停驻,她愿永远留在这怀抱中——那是一种久违的、令人安心的温暖。
“唐瑶,松手。”林寒声音冷了下来。
“林寒,陪在我身边,真的不行吗?”她泪眼朦胧。
“我们……只能是朋友。”
那一句,如惊雷炸响,将唐瑶彻底击溃。她曾以为,他会是她重生的希望,却原来,不过如三月樱花,绚烂一瞬,转眼凋零。
她没有回答,转身离开,背影单薄如纸。
1991年初春,林寒本不信天下有不散的筵席,却在街头遇见唐瑶的哥哥唐逸轩。对方神色凝重:“别去找她,她不想连累你。”
“唐瑶她……怎么了?”
“她得了丙肝。”
“她在哪?我要见她!”
“别去。她不希望你也被传染。若真关心,就放手。”
林寒站在街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力。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竟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寒,好久不见……”
“段……段雪婷?”
“我找你找得好苦。”
他猛地将她抱住:“雪婷,你知道吗?我多怕你也染上丙肝……”
“我怎么会?别傻了。”
林寒心中最深的位置,始终属于段雪婷——那个他真正爱着的女孩。此刻,他止住泪水,神情终于柔和。
“你怎么来了?”
“樱晴让我遇见你就把这个交给你。六年级了,我快毕业了,学校的樱花,又开了。”
这个春天,深深烙印进林寒的记忆,成为他生命中最复杂的一页。
1991年,丙肝肆虐,苏州半城哀鸣。他遍寻唐瑶无果,一度以为她已不在人世。
那年春末,校园尚未迎来毕业考,六年级的学生已大半病倒,或隔离,或治疗。
“林寒,你也回家休息吧。”段雪婷轻声劝。
“不,我不能走。”
校长最终广播通知:全体学生即刻返家,毕业证六月底再取。
林寒缓缓走出校门,雨丝落下。恍惚间,他看见唐瑶的身影,她轻声说:“别找我,别打听我,我不想你也被感染。”
1991年5月,全国丙肝患者已达两千五百人,苏州一地便有三百五十人。
林寒第一次直面病毒的狰狞,也第一次立下誓言:他要当一名医生。
父亲却冷笑:“别做梦了。初中毕业若考不上高中,或高中考不上大学,就回来接我的班——园林工作才适合你。”
“爸,你为何断定我做不了医生?”
“你拿什么去救?那可是人命!你担得起吗?”
林寒语塞,终是沉默。
凌姨进门时,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凌姨,帮我劝劝我爸,我想当医生。”
“小寒,医生不是儿戏。”
“我要救人,救那些像唐瑶一样被丙肝折磨的人。”
“傻孩子……我也反对。”
1991年5月底,疫情终于受控。段雪婷来到他家:“林寒,开学了,我们回学校吧。”
“好,马上来。”
他抬头望天,仿佛看见唐瑶的面容浮现在云层之间。他坚信,她还活着,也一定和他一样,在黑暗中仰望光明。
可她的消息,终究如风中樱花,杳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