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花妖医经 > 第24章 淮南

花妖医经 第24章 淮南

作者:清旷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17 22:01:19 来源:文学城

三月后,南郡,江陵。

“……你往边儿上些,别磕着箱角!说起来,太子妃的病总算见好了,身上的疹子将将消尽,昨晚睡得也安稳——真是谢天谢地,太子的脸色也跟着好了些,前些日子实在吓人得紧!”

“北地的人初来南边儿大都会不适罢?太子妃随嫁的好些仆婢和侍从也水土不服呢。只是数太子妃最厉害,才到寿春,就病得浑浑噩噩,连昏礼都只是勉强走了个过场。”

卯正时分,两个十二三岁年纪,身着柳青色襦裙的婢子一边抬着衣箱往主寝走,边叽叽喳喳说着闲话。

“嗳,说起来,云梦泽当真是个气候暖润的好地方,连柳芽儿抽青都比寿春早些,难怪太子要特意带太子妃过来养病……呀!太、太子妃!”

白蔹早起出门,正走到她们两丈远外,对于方才的一通议论只听了个尾巴。

“他呢?”她一惯话少,也并不看两个婢子心惊胆战的脸色,径直问。

“太、太子替您安排妥了今日的衣食,便出了门,现、现下大抵在江畔。”

……

云梦泽,原是春秋战国时楚王狩猎之所。

大汉立国之后,将这片方圆九百里的大泽划进了南郡,如今郡中有数十万计的百姓沿泽而居,守着偌大一片水泊,靠水吃水,饭稻羹鱼。

江陵旧名郢都,曾是楚之国都,坐落在云梦泽西畔。

淮南王太子的苑囿枕水而建,晨起推门,撞入眼底的便是一片氤氲迷蒙的雾景。薄白的江雰弥天漫地,水天云山都被浸作一色缥缈的白。唯有沿江而生的垂柳随暖发孽,柳丝如线,细直地画在雾白的天地间,绿得干净而扎眼。

原来,当真有这么大的雾啊。

白蔹在门前停步,昔时信里一句“白雾锁江,新柳如丝”就这么不期然间浮上了心头。

那年,他在马车里许诺送刀后,从随身的玉组绶上拆下了一块儿小小的白玉璜给她,作为取刀的信物。

后来,她再去太常街的煅铁坊时,便将这玉璜和几钱茶叶一齐包好,托坊里的人带还给他——那是南山里顶好的野茶,比寻常药草贵重得多,因为外祖父生前爱茶,她才一直没舍得拿去换钱。

她也只这一点东西,勉强能当作谢礼了。

到了七月里,阿母病情稍缓,她们母女回南平里拾掇旧物时,竟听邻里的阿婶说,有家煅铁坊的人曾来送信给她,但她已经已经迁了新居,便没送到。

她急失慌忙地跑去了太常街,果然在那儿问到了一封自两千里外的淮南送来的信。

还用她原本送东西的榆木匣子装着,里头是几张半尺见方的白帛。大约是顾着她识字还不多,帛书里都是少年随手涂的淮南风物,每一幅于她而言,都新鲜有趣极了:“一片稻田里间着一片藕花田,白的极白,绿的极绿”“梅雨时树上枝枝丫丫生着绿苔,像大块儿的毛斑”“暖春时,水边的桃花同梅花一道开了,绯霞似的”……

最末一幅,画着当日他从芍陂里钓到的一尾小小的白鲂鱼,养了书房储水的陶鉴里,摆着尾游来游去。

从那以后,他们便藉着煅铁坊开始时常通信。淮南到长安的陆路,大约要小半月,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三十余天走个来回……寒暑不歇,引日成岁,伴着她走过了漫漫五载光阴。

从冲龄孩童,到长大成人。

忽地,一缕纤亮的笛声响起在白雾新柳里,白蔹被惊得回了神。

不远的地方,少年一袭玉色的广袖直裾,临水而立,横吹柳笛……隔着一层雾,分明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她竟觉得,他一定是眼光流转,似笑非笑的。

这人,永远在翻着花样儿地制造惊喜。

她朝他走了过去:“你几时起的?”

“唔,卯初……这时节柳枝还太嫩,剥皮做笛子忒费事唻!”少年软声抱怨似的,把手里枝节疙疙瘩瘩,实在不算精致的柳笛伸到她面前,“可这会儿江边最安静,我在家门口吹笛子一定能把你引来。”

“引我来做甚?”

“泛舟啊!我把糕点都带足了,可以一直在船上呆到晌午唻!”

白蔹不禁怔了下,她曾在信里提过,从没有见过大江,很想在江上坐一回船。

刘迁带她走到水畔,果然见一株老柳下,系着只八尺来长的棠木小舟——

“其实这边儿的士族女子游江,大多乘有窗的笭船,但那个忒没趣儿,泛舟就是要这样大开大敞的才有意思呢!”

少年带她上了棠木舟,在弥天江雾里起了浆,木兰浆子谙练地一划,涟漪在水面一层层漾开,小舟轻快地荡向江心。

白蔹坐在舟尾,目不睱接地看着南方陌生又新奇的江天云树,忍不住把水探进微凉的江水里舀了一舀,在低头时却稀罕地发现,原来这个时节,荷叶竟已初生——翠郁微红的幼叶嫩生生地从缥青的江水里钻出来,又小又圆,宛如一枚枚浅红色的圜钱。

她抚过水里一片如钱的荷叶,没忍心掐断。

“云梦泽出菱也出藕,我们眼下过的这一片是白藕塘,不过白藕么,藕又瘦丝又多,太柴了不好吃。好在莲子又水又甜,可口得很!”少年一面在舟头划浆,一面给她讲着当地掌故逗趣儿,半点儿不闲着,“待到六月底,出了梅……”

……

在湖上一逛,果真就逛到了晌午时候。

日过中天,江雾尽散,远处岸边的烟树茅舍也都渐渐清晰入眼。江水被晒得缓缓泛暖,人沐在春阳里,也给晒得酣酣犯困。

白蔹近些日子因为生病,时常睡不好,这会儿大约太暖和太安逸,听着宁谧的江水声,她竟觉得周身前所未有地松快下来,渐渐地,一股舒适的倦意涌上四肢百骇……最后,竟就这么靠在船舷上,昏昏然睡了过去。

她也不晓得自己睡了过久,反正一觉酣眠,懒洋洋的舒坦。

将醒未醒的时候,迷迷糊糊里察觉有人俯下身,轻拿轻放地揽着她肩侧和膝弯,抱小孩儿似的抱了起来,又挺了挺胸膛,好让她在怀里靠得舒服一点儿。

他步子轻缓而稳,下船的时候竟也一点儿没颠着她……仿佛捧着一块稀世的玉璧,惟恐磕了蹭了点儿似的。

莫名地,白蔹想到了小时候——熏风初暖的春日,她总爱坐在院墙根儿的大榆树边,枕在外祖父膝头晒太阳。春阳太暖,常常晒着晒着就困得趴在他膝头睡着了,口水淌了好大一圈儿。外祖父便揽了自家小外孙女儿在怀里,一路稳稳地抱回屋里去……

自她七岁后,就再没有过那样的日子了。

此时此刻,这样好的春阳,这般暖的怀抱,仿佛重温着一场最难舍的儿时旧梦,让人不自禁地沉溺其中,竟有那么一瞬间,极其软弱地奢望它永远都不要醒。

路毕竟太远,身形单薄的少年似乎渐渐吃力起来,脚下的步子愈来愈缓。但,他手上力气却一点儿没松,就这样慢而稳地走着,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胸前,一路进了园子,过了一道道门歇,最后抱回了苑中的主寝。

白蔹在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漆木床上,动作极轻地盖上被衾的时候,犹豫着要不要“醒”。

谁料,下一刻,竟有柔软而湿热的物什轻轻碰上她耳垂,一触即分。

——这人!

猝不及防的狎昵,惊得白蔹指尖小小一蜷,心思倏地乱了。

“蔓蔓,你要装睡到几时?”

少年俯首在她枕畔,呵着热气,一丝轻佻的笑意促狭地贴着耳根一字一字淌进心里。

白蔹被捉了现形,一时窘得厉害。

但她向来是不肯示弱的性子,决不肯承认方才的幼稚心思。

八年了,当初那个动辄提了刀同人拼命的孩子,仍旧没有学会从容自如地处世。一路孤独且锐利地长大,被人戳到软肋,不论是谁,她第一反应就是回击——

“你耳后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他神色蓦地一滞。

室中的旖旎气氛霎时散了个一干二净。

白蔹睁开眼,推开细蔑的竹枕,从黑地朱绘的漆木床榻上半坐了起来。

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得清那个伤疤——在他右边耳根后,有一痕泛白的旧疤,尾端隐没进发鬓里……光露出的部分就有半寸长,可以想见当时何等凶险。

而,这些天的相处里,她发觉他在听她说话时,下意识会略侧过左脸。有回她病中渴极唤水,明明离得很近,他竟没有听清——那回,他是右脸靠近她的。

他的右耳,究竟几时伤的?怎么竟会到了失聪的地步?!

“是八年多前,我刚刚自长安回淮南时的事。信里曾同你提过,我那时心血来潮,嗜爱蹴鞠……”

沉默了会儿,他垂睫笑了下,仿佛在嘲自己少年顽劣:“不想,有回不慎狠跌了一跤,磕得耳鼻都涌了血,右耳最厉害,先是嗡鸣,后来便听不清了……前前后后换了十多个医工,也没能医好。”

缓了缓,待再抬眼看她时,他已微微耷拉了眼角,带着些孩子气的委屈:“蔓蔓莫不是嫌弃?”

他的眼睛生得太好,瞳子黑得冲灵无杂,稚子般纯澈无辜,这模样,几乎教人硬不起心肠。

可惜,白蔹并不中招。

“这个,不是磕伤。”她目光锐利地盯着那处伤,毫不留情地揭了谎。

因着自幼习武,她一路嗑嗑碰碰长大,折肱断股寻常事,熟稔各类兵器,更熟稔各种伤创——他这处,是刀斧之类的锐器所致。

可,他是金尊玉贵的淮南王太子,谁敢、谁又会伤他至此?

白蔹心里越来越沉,垂眼细细想着,抽丝剥茧,片时后蓦地眉头一动……对了!这样的人,世上是有一个的!

想通了那个触目惊心的关节后,她心里像被人蓦地扎了一刀似的难受,抿了抿嘴角,决定开诚布公——

“三年前,我曾来淮南寻过你……寻到了寿春城外的一处别业。”

话音才落,霎时间,室内半明的光线里,刘迁脸上几乎褪尽了血色。

三年前,白蔹十三岁。

刚开春,二月初九那天,形销骨立的母亲拽着她的手阖了眼。

一月多后,匈奴寇边,进犯上谷郡,朝中元老们属意议和。太后未雨绸缪,开始遴选贵女,最终定下了她。

虽然还未正式颁旨,但消息已经生了翅膀似的在长安城里流布开来,一时之间,宫墙内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向了孤零零的修成君府。

她面对着周遭讥讽或怜恤的目光,心里骤然涌出了前所未有的惶恐无措。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孤零零飘在水上的筏子,刚刚被人断了绳缆,便逢着狂风骤雨大作,不知会被这场未卜的噩运席卷向何方。

也就在这时候,淮南那边的信,晚了。

她勉力冷静,强令自己镇定心绪——或许,或许只是路上耽误了呢?

于是,一天两趟往太常街跑,煅铁坊里刚刚开张便去问信,晚间打烊前又去询了二番,仿佛濒临溺毙的人死死抓着水中一根细弱浮木,哪怕明知救不了命,却软弱地不肯松开这握在手心里的最后一点儿安慰。

半月后,那家煅铁坊——毫无预兆地关了张。

明明是两桩毫不相关的事,但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却“铮”地一声,断了。

那之后的一两天,她不记得自己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大约是太过浑浑噩噩的缘故。

几日后,朝堂之上局势陡转。

她的阿舅,年轻气盛的大汉天子,因议和之事,在宣政殿上当廷发作——“虎狼之族,岂知魇足?多少绢布、谷米、财货和贵女才喂得饱他们?……殷鉴未远,众卿难道是想看着朕的甘泉行宫,也给匈奴烧上一回 ?! ”

这一遭雷霆震怒,震得百官噤声,满殿齐喑。

而后,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数日之内敲定了北征匈奴的计划——以卫青、公孙敖、公孙贺、李广四人为将,分别自上谷、代郡、云中、雁门四郡出发,各领兵万余,率众北上,进军关市!

这是自当年白登山之围后,大汉首次反击匈奴。

和亲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萧媪当下喜得老泪纵横,抱着她泣不成声。

而她,却在得到消息时,心里冒芽儿似的生出一个念头,并野草般势不可挡地迎风疯长——

“我要去淮南寻他。”

她一向独断专行,经过这回的险事,性子尤其孤勇起来。当晚便瞒着萧媪,偷偷打点行装,夜里牵马离了家。

十三岁的少女,孤身前往两千里外的他乡异地,去寻一个不知名姓,不明家宅,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人一辈子,大约也只有十来岁无知无畏的时候,带着一身硬刺,凭着一腔意气,才有这样横冲直撞、义无反顾的锐利。

【江陵】旧名郢都,写到这里时,忽然意识到这就是芈完出生的地方,忍不住有些感慨(时间太快了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淮南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