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乱 第4章 卷一【第四章 梦姊归】

卷一【第四章梦姊归】

二日后，卯时，叶凌霄、周和、姜未及江尘、伍津二位铺中伙计，按约定来到运河码头。

几人需走水路西过太湖至菰城，转陆路租马赶往彭泽府，乘船过走长江至秭归——此路线最快，大约七日能至。

此次叶凌霄也同去，是因为秭归县中浣纱镇乃是叶家祖宅基业所在。因此，叶凌霄可同道回族中探望。

清晨时分，市舶初开，河上薄雾渐渐散入街头巷尾的烟火气中。

一行人登船，待卯时二刻风起，船舶扬帆启程，约莫明日可到菰城。

姜未与江尘、伍津入舱室中休息，而周和与叶凌霄则同在船面观景。她们也只是二八年华的孩子，不管学识如何，第一次乘船离家，总还是心情激动的。

叶凌霄看向远方——乾无边，巽无阻，不困泽——天地广阔，心念无边。

周和看向岸边，晨光里的长街从眼前划过。

王家面馆刚乘出三碗汤面，锅中碗中的热气氤氲了店主夫妇互相帮扶的身影。热气飘向河沿，又在风中散开，画出两个小童一只黄犬，嬉笑玩闹。不远处的新柳下，几个女子似是刚从河边浣衣完，喊那小童回去。

不一会儿，船已出城，城门外正有商贩排队。他们或挑着担，或推着车，面上都是对新的一天的期待。

见此人间色，周和吟道：“晨繁春暖花常在，万方和光宁心忧。”

叶凌霄听罢，对道：“天高水远风无迹，一叶凌霄自去留。”

二人立于船头，身姿挺拔。

一个身着浅靛色金绣燕纹骑装，腰上玉带长剑，长发用墨玉环燕尾青发带高束，发丝轻扬，看着意气风发。

一个浅云色流光缎长袍，挽了个简单的垂髻，银簪为饰，若不是腰间一深色软鞭，倒还像个温婉佳人。

船板上春风轻爽，二人又摆弄了一会儿叶凌霄的卦阵罗盘，临到午时太阳有些晒了，才回船舱。

用过饭后，二人聊了一会，便各自休息了。除了申时出去晒了会太阳，下午及晚上便窝在船舱里喝茶、看书、下棋。这书和棋盘都是她们订的中等间里包含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基本上是关于大越地理水文的游志，不过有些旧了，大部分她们都读过。这棋盘把桌面木板推开便是，是一副象棋，大概是为了防止丢失，棋子都是嵌在盘面上的。

到了傍晚，包厢客人可去船尾领打上来的河水清洗，船尾楼下亦有两间净房可用。

自顾侯、襄国夫人及定**在永平九年平定流寇匪乱后，这几年间大越商运得以发展，逐渐完善。虽仍偶尔有小股势力劫道，但不是常事；从事商船营生的，这也年也赚了足够的钱请保。

这几日顺风，次日中午，便抵达了菰城。几人去找一处吃些东西装些水，午后，便去城中的青程马市租马。这青程马市的便宜之处，便是他们在此处租马，直接可在彭城府还。

一行人牵马出城，往云阳驿去。

云阳驿是官驿，他们只需出示过所即可。虽然住宿条件简单了些，但比较省钱，也方便。

他们一行人分别在云阳驿与长平驿各住了一晚，第三日，便到彭城府。

还了马后，周和一行人去往彭城府内姜雅的—’明月相照’暂歇，等着乘晚上的船，逆长江而上，需三日到秭归县。

‘明月相照’包间内，周和换了槿紫色叠纱裙，整了整及身上武器，面上带上了银色额饰和雪青纱罩面。她想通过此处雨霖铃招一附近的女杀手，可同自己回永都。永都的什么东西价格都高，在外省请人，要比在永都实惠一些。

各处雨霖铃规矩体系相似。杀手夜里可去楼中取令，而买家则需在白日里带着足额的银钱，到城中挂着祈福结的树下，依次摇动树枝、树干、树枝上的三段风铃，自会有人前来接应。

之前周和完成无恨令到祈福树下，也是因为永都城的祈福树也是有雨霖铃的会去，她那行为不甚奇怪。

周和跟雨霖铃的人见过后，在这城中逛了些茶铺雅馆，才走回明月相照。

之前陈兰跟周和提过，永都城外有处庄子，看着位置不错，若有钱包下来，做成雅致茶肆，她有信心把生意做大。

因此，这次周和出门，便有心留意彭泽府这样的大城里的茶馆陈设和茶叶品类。除此之外，再到各处’明月相照’问问那儿的伙计，加上永都陈兰的消息，便也能大概了解。

酉正时分，他们乘船离开。

这一程的船因是逆流，又是走长江，因而比上一程及回来都贵一些。一路风浪，船依岸而行，却也晃的周和有些发晕。叶凌霄却能适应，不似周和，后两日都没什么胃口。

约是行了三日还多，船在寅时靠了岸，这便到了秭归县。客人们若是无处落脚，可等卯时再下船。

姜雅的广元钱庄开在江陵城中，与县里有些距离，因此周和与姜未还是选择在秭归县里找了家客栈住下。

叶凌霄直接回浣纱镇祖宅中住几日，她们分开行动，临走再汇合。

姜未令江尘、伍津二人先打起精神送叶凌霄回浣纱镇祖宅，再返回县中客栈歇息。

周和实在晕的厉害，与姜未商量，睡醒再做下一步行动。

中间她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是姜未来看她怎么样，与她说还未到巳时，可以多睡一会儿，他就在外间看着。

有姜未守着，周和放下了警惕，竟沉沉地睡下了。

再睁眼时，已是夜里，周和起身不见姜未，却发现这房间布局竟就是幼时在山庄中那处。四下安静，她想出去看看，镜前匆匆一瞥脑中便已知自己穿的那身蝶纹紫黑夜行衣。

刚一推窗，却已出了客栈，来到了一处宅院里。院中房间皆黑着，只借着月色，辨个大概。

这院子很大，造景雅致。院中有一不小的池塘，塘边围了一圈兰草，塘上用假山堆砌起一座观景亭。

周和还在想这是什么地方，忽听院外有细碎的脚步声。脚步杂乱，不像这宅中人，似是许多人闯入。

她赶忙趁着黑准备翻身上墙，却觉着自己身轻如燕，两步竟飞上了亭顶。刚一俯身，便有三人从跨院闪入。看打扮，像是山匪草莽，但行事迅捷，倒像训练有素的府兵。

【难道是要寻仇，嫁祸给山匪？】

几人拿着刀，就往屋内去。大门打开，几人好像说了什么，便听一女声嘶喊：“夫人快跑！”以及同时刀穿过皮肉的爆裂音。

周和听见这声，就想要从亭顶冲进室内。

只是刚一迈步，却跑到街上，烈日照的她有些看不清景象。恍惚间听见唢呐悲鸣，看见白帆拂过。

是一支送葬队伍。为首的是一成年男人，举着灵牌。后面队伍中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眉眼十分眼熟。

周和听到周围人议论：

“向家这样富裕的人家，一夜间却叫流寇洗劫了”

“是啊，一个没留下，听说连丫头仆从都没了”

跟着人群走到城门，眼看他们出城，周和想要上去问问，却被一撞，眼前一黑。

周和挣扎着站起来，却见自己站在一府门顶上。

府门外有兵士清点财货仆役，有兵士举着军旗，上有一大大的“楚”字。周和感觉背后很热，回头一看，乃是府内有一面屏风正在着火，火中似是有两只金红色的凤鸟飞舞，欲要挣脱火海，重入九霄。

周和直觉得那热浪灼的她难以忍受，往府外街上’飞去’。落地站定，却有一个女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或者说，是穿过了周和，看向那府中黑烟。眼中乍看极度兴奋，却又落下泪来。

周和感觉这里太阳晒的也极热，跺脚想要说句什么······

周和突然惊醒，她发现自己还躺在客栈里，盖着被子出了一身的汗。怔愣了半刻，才醒过神来，得知刚才是在做梦。

她起身下床。姜未正闭目打坐，听见周和绕过屏风出来，便睁开眼睛。

“阿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做了好几个梦，有些迷糊了。”

姜未答道：“午时刚至。刚才小尘和伍津来敲门，刚回来。我看你睡的沉，我叫他们先去吃饭。这会儿他们应该回屋休息了。”

“我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就是几个梦把我脑袋搞的有点沉。阿舅还没吃饭吧，咱们下去吃饭？”

姜未道：“我先下去点菜，你收拾好了来吃就行。”说罢，姜未就离开了房间。

——

客栈里周和游走在梦中时，望乡楼的老板殷晚也突觉困倦，倚在榻上沉入了那场隔世经年的梦。

她梦到自己在县主府外看着那绣图的黑烟，那是她亲手点燃的。

但她听见了夫人和晚音姐姐叫自己，她回头，就可以回到原来在府中厨房的日子，那时她还叫桃儿，日子很明朗。

夫人很温柔，有时也爱亲自做一桌饭，也会请她们吃。晚音姐姐很照顾自己，说自己像家里的妹妹，教了她识字。她从小就被卖了，什么是家她不知道，她觉得这小小的内院厨房就很好了。

周妈妈和尹娘子一直带着自己，虽然有时候也会骂得很凶，但她知道那是因为她们的儿子和丈夫又多花了家里的钱。她在这里学会了做菜做甜点，大家很喜欢她做的芙蓉糕。这样的生活，真好，能一直这样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可是这场景突然摇摇欲坠，她转过身来，是辗转奔波，是县主府里的打骂，是绵绵不绝的阴雨，是她偶然间探听到的对话。

【原来，是你们毁了我的家啊。】

殷晚醒来，感觉面颊湿润。

这梦她十多年前常做，经常到她已经可以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不知怎的，今日又忆起来了。

同吴西用过午饭，她去转了绣园学堂。

这里让她有曾经在家的感觉，她可以像晚音一样照顾那些妹妹。

这世道仍是高门林立，弱者无依。

如果她可以用任何冠冕堂皇的名义，给她们以不必卑躬屈膝的机会，那么她殷晚一定会做。

她最擅长的，就是活着。

解锁地图：彭城府｜秭归县｜梦里：长沙郡、寿亭县

新登场人物：叶凌霄｜江尘｜殷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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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卷一【第四章 梦姊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