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会难过 第2章 第 2 章

晚上，躺在床上，方雪阳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前有花圃，后有大树乘凉地方……

她小的时候，其实和赵沫沫很像。

一个人蹲在小朋友们嬉闹的角落里，用幼嫩的小手握着捡来的石笔，在地上不停地画啊画啊画。她不主动与人说话，默默用眼睛描绘着世界的样子。

直到别人都回家了，她才突然像“人来疯”一样，在刚刚那些孩子跑过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奔跑！她一个人在那里，等到地上的影子被太阳光拉得好长好长，一个人追着自己，踩影子玩儿。

因为这个，她回家晚时也没少挨骂。但没关系，毕竟她是其他小朋友眼中不太一样的孩子。

有时候她也会心血来潮，学着其他“乖孩子”的样子，安静地陪她奶奶在大树底下乘凉。小小的一只，托着腮帮子望着天空，放弃了她平日最爱的石板画，不知“天高地厚”地冒出一个问题：“奶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呀？”

那双在旧老花镜底下做工的眼睛被太阳照得刺痛。奶奶低声叹了口气，慢慢用手从衣兜里掏出个手绢布包，从里面找出一块钱来递给她，让她去买根冰棍儿。

回来时，方雪阳的手里捧了两根——她知道，一根带回来会谦让，两根她想都吃了奶奶也不可能让。

她将其中一根递给奶奶，然后迫不及待地舔起自己那根来。方雪阳是个识趣的孩子，吃完便假装自己已经忘了那个问题了。

可惜她一天天长大，终究明白了。有些事一直追问下去也是没有答案的。她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把那些被小朋友追问猜测的话和盘托出。

那天以后，她都决定不再问了。

当然，也就没有冰棍儿吃了。

七点前，她准时站在教室门口。

一个班的学生像一群小鸭子一样排着队往教室里“游”，后面游的“叽叽喳喳”讨论着：“听说了吗……这次来带军训的教官们都是在军校里服役的年轻军人。”鸭鸭们因为这句话瞬间兴奋起来！不少女生已经开始在心里暗暗期待了。

方雪阳抱着书包，一个人出神地思考她的命运。据说，安排同桌这事，最初都是按大小个儿开始的。

她觉得自己在女生里不算高的，但一转头，旁边的男生竟还矮她半个头。

怪不得印象里再一次见面时，她爸妈一直在惊叹，摸着她的头说她竟然长这么高了，一晃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她却不觉得。她的个子，比奶奶老去的速度慢多了。

她才长到他们的肩膀处。

奶奶就老了。走了……

生长的速度，终究没有办法弥补失去。

她一低头，眼睛正好落在书包索带上，那里如今空空如也的位置始终令人无法忽视。一直提醒着她所失去的东西。

临别的那天，奶奶送了她一件很特别的礼物——一个她亲手缝制的牛皮信封挂件，上面的银色扣子是一朵小小的雪花形状。

奶奶告诉小雪阳，以后要是想她了，就把那些想对她说的话都写下来，放进这个牛皮信封里。这样就谁也看不见，但是奶奶能看见。因为牛皮信封，是奶奶做的。

爸爸妈妈复婚，又把她接了回去。那时候，她忘了自己是开心，还是难过的。

“哇，你是校花吧！”

方雪阳走进教室。一个个子不大，古灵精怪的男生，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看见她的第一句话便脱口而出。

“不是。”方雪阳颇为冷静地放下书包，安然坐下。

“哦，好吧。那现在你是了。”他笑的没心没肺。

方雪阳眼神阴郁。

“呃呃，那你当班花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哦！”

方雪阳挑眉——原来这事是这么定的吗？

小男生没有在意她的沉默，说完，便很高兴地继续和其他周围人聊的火热。

“同学们，明天我们就会开展为期五天的军训时间。但在这结束之后，我们也会迎来你们进入盛铭中学的第一次摸底考试。请大家不要忘记你们来学校的真正目的，好好训练，不要浮躁，认真准备，迎接考试!”

班主任赵琳老师的话让方雪阳原本很不好的心情更加跌入谷底。内心的焦灼与紧张模糊了她的感官。

这时，四周顿起长吁短叹的声音。呼，她松了一口气：果然，人都是厌恶考试的。

“走，雪阳。”一下课，赵沫沫就过来拉起她的手，一路走在校园的楼道里。

“等一下我们就去广播室，一定可以找到的。”

方雪阳在后面看着赵沫沫侧脸——像一只可爱的苹果，上面泛着倔强的光。她想起上次圣诞，她拿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苹果，看起来几乎与广告图片上面长的一模一样。她迟迟舍不得吃。还用漂亮的丝带装饰后摆在桌子上。期待着它永远那么漂亮，可最后只亲眼见证了果皮的腐烂。她很后悔。所有老去的枯荣都不是方雪阳期望想要的。

但今天的赵沫沫有点不一样：很有精神，她的生命力全部都透露在那双眼的光彩中。

方雪阳牵紧她的手：“沫沫，昨天的事情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赵沫沫愣了一下：“当然……估计很快就没事了。”

“用不用我帮忙？真的不需要告诉老师吗？”方雪阳再三询问。

“嗯……”赵沫沫瞟到楼下那个奔跑的身影，移开视线：“没事，昨天回家我跟我爸说了之后，他一直很担心我，还想替我好好教育一下那几个学生。”嘴边扯出一个微笑，“我想他一定和老师交涉过了，所以没事了。”

“原来是这样。”方雪阳总算可以放下心来。

“嗯。”赵沫沫看向前方，心头涌起一股苦涩。

回去的路上，迎面突然跑过来一个男生，不小心撞到她们：“对不起，对不起。”

“诶，你是方雪阳？”男生看了她一眼，“二班的那个班花?”

方雪阳和赵沫沫面面相觑：什么班花?

“你是班花?”

这已经是方雪阳今天下午第三次听到有人这么跟她说了。她从最开始的诧异，已经转变为冷漠，最后直接漠视了。

这不，在她去走廊的路上，又听见周围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你看，好像就是那个诶……”

“是挺漂亮的。”

“真的好漂亮啊!”

“她好美啊——鼻子好翘啊！”

……

真是的，方雪阳有些受不了。虽然自己挺漂亮的（真不要脸）但也不用到处说吧！她弯起了嘴角，唉，也许这就是天生丽质的烦恼吧——（来自一位妙龄少女的烦恼ㄟ(▔,▔)ㄏ）

等一下假装超不经意地回眸一下。方雪阳赶紧忍住偷笑。转身——

“哇”

这时，一个气质十足的女孩儿从方雪阳身边翩然而过，瞬间引起了一片惊叹。

同学们纷纷称赞：“真是好漂亮啊!”

…………………………

（方雪阳：疯狂篡改记忆中***，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她的目光随众人一起望去——

从她身旁路过的姑娘身穿白色的长裙，个子高挑，身材纤细，修长的脖颈上是一张鹅蛋脸，精致的五官，长发优雅的挽在后面。像湖面上白天鹅一样，美丽、高贵。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大美女的样子。

好美啊……一看就是跳舞的好材料！——方雪阳很不成器地陷入了这个美丽漩涡之中。这才应该是校花嘛……随后终于反应过来，想起自己刚刚的“白日做梦”，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啊啊啊好丢人……

真是巧了!没想到，“校花”居然来到了她们班。听说她是学校特招的舞蹈生特长生，她跳的古典舞还曾经获得过全国性的大奖呢。连名字都起的特别有诗意——叫江卿月。

“江卿月，你就坐在那个男生旁边吧。”赵琳老师指着后排的一个空座，对她说。

江卿月默默地走过去，坐下。

下课之后，班长来收学生填写的资料卡。

“江卿月，就你的还没交了啊。”班长刘雅伲冲着座位上美丽的女孩儿大喊了一声。

她这个人啊，天生嗓门就特别大，赵琳老师说因为她说话不费嗓子，所以选了她当班长。谁知她上任以后特别尽职尽责，不到一天时间就摸清了班里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同学们一有事就找她。现在只要班长一说话，教室里立马就可以安静下来了，不管大家再怎么吵也都能听见。看来没有比她更适合当这个班长的了。

“啪……”只见江卿月一下把文件狠狠摔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谁也没理，冷冷地走出教室。

原地的班长愣住了。对于江卿月同学的这番举动丝毫摸不着头脑，在心里暗自懊悔：“是不是我刚才的说话声音太大吓到人家了？”

后来大家才发现，班长的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江卿月会平等地不理睬班级里的每一个人。向她表白献殷勤的男生就不说了，一概不理。那些想跟她做朋友聊天的女生也都被拒之门外。反正只要有人跟她说话，一律被回应的都是白眼。如果你不怕碰钉子的话，就来找她。

久而久之，没人愿意再跟她讲第二句话了。大家都知道，二班的校花其实是个难碰的“刺球”。

没过多久，方雪阳的桌子上就又被那些送来信件和零食堆满了。那群表白的男生又转换阵地了。敢情发现校花不好追就换人了呗？

方雪阳鄙视：我是你们的备胎吗？江卿月不理你们就来送我。

“咔吧咔吧……”旁边这声音听起来吃得真香。

“有人送你东西还不高兴啊？”说这话的就是方雪阳的同桌——那个瘦瘦小小，猴精猴精的男生罗天棋，外号叫骆驼，因为他一天到晚都驼着背，蹦蹦跳跳没个正形，所以别人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他一手拿着桌子上的零食，一手拿着表白信，边吃边看还边笑。真香!

一听这话，方雪阳立马将矛头指向了他：“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当上这班花！”

想到骆驼第一天跟她做同桌时就开始对外散布方雪阳是班花的“谣言”了，方雪阳忿忿地用眼睛瞪着他。

为了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现在跟“班花”坐在一起，所以被迫让方雪阳“声名远播”。虽然，后来班里有了大美人江卿月的出现，可无奈她说话实在太爱夹枪带棒，所以至今为止，方雪阳依然是大家心里不可撼动的“班花”。

“当班花有什么不好啊？”骆驼摇摇脑袋，悠然反问道，“天天都有人给你送吃的。”

“等一下，特此声明！我可从来没吃过啊!”方雪阳义正言辞地拒绝。

“嘻嘻，可是姐姐，我已经替你吃了啊……”骆驼笑嘻嘻地冲她眨着眼睛。“你退回去以后，他们又送到同桌我这里来了，所以，我就只好替你收下了……”说罢，还心虚的低下了头。

“你——”方雪阳人都快要被他气死了。怪不得这两天送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原来都是因为骆驼在背后搞的鬼。

“诶，别生气别生气啊姐姐，我吃你的东西嘴短，以后我帮你做事还不行吗?”骆驼见她真的生气了，赶紧死乞白赖地求饶。

他倒还挺会说，只是……

“我哪儿有什么事儿需要你干啊?你知道的，我现在就只想找回我的信封挂件!”一提起这件事，方雪阳眼中就充满了失落。

“哎，怎么可能？你还没有找到吗，我明明看见有人拿着它去校广播室了。”骆驼说。

“真的？”方雪阳惊讶。

“对啊，就是江卿月。”骆驼肯定到。

“江卿月?”

方雪阳本来不信，直到看到骆驼默默向天竖起了三根手指。方雪阳立刻去了广播室，回来后欢天喜地去找江卿月道谢。

三分钟不到让人家给轰出来了！

“没听过，没看见，不知道。”

“没什么事就赶紧走！”江卿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是广播室说……”方雪阳很不好意思。

“滚。”

“……”

好吧，方雪阳最后还是捧着信封滚蛋了。

江卿月终于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回到座位上，方雪阳一遍一遍用手摩挲着上面白色的银扣：奶奶，你看，我终于找到它了。

打开一看，里面的绘纸居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