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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寺萧条之后，剩下的断壁颓垣都无人管顾，原先工笔细雕着步步生莲的白石砖都被莽贼撬走了拉去换银子，露出石板底下一大片黑土。
虽然一片杂草丛生，但路长惟盘算了一下觉得这土地还可以废物利用，便往山下村落里借了几柄锄头，让之前收留的那些山精野怪扛着锄头开垦种地去了。
结果过不了几天，妖怪们还真给她挖出了一个惊喜——一只骨瘦嶙峋、通体雪白的骨龙幼崽。
它看起来虚弱得很，两只爪子虚虚抱怀，基本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夭寿啦夭寿啦！挖土挖出尸体啦！”
“都怪你！肯定是你刚刚一锄头下去把它戳死嘞！”
“胡说！你怎么不说是你洒的粪肥太臭了直接把它给熏死了啊！”
“臭个屁！”挨骂的屎壳郎精愤愤不平，“这都是有机的，好东西！一亩能产三万八呢！”
妖怪们你一言我一嘴地叽叽喳喳，吵得路长惟脑壳痛。她随机抓了一只幸运蛇妖，从它口里大致了解了这骨龙是只上古血统的神兽，从来只生活在十万大山的灵镜湖里。
“既然是神兽，怎么会跑到人间这荒山里来？”
“三千道门同十万大山开战，妖君失踪后妖族无所庇佑，大妖战死，小妖出逃。”蛇妖涂离愁眉苦脸，“看这只骨龙还是只幼崽，估计是被族中老人保下再施法送到这里来的吧。”
路长惟点头，兴致缺缺地随手摸了一把那昏迷的骨龙脑袋，自言自语：“居然又要多一张吃饭的嘴了.......啧，麻烦。我要是把它卖给三千道门，能不能得点赏金？”
一众妖怪大惊：？！
它们侥幸在路长惟的收留下得了栖身之所，但也知道路长惟是个冷心冷肺的性子，能允许它们在她眼皮子底下闹腾苟活已是不易，若是再求她额外做什么，它们是既无立场，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
是以各个小妖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彼此眼睛里读出了一个意思：还是夹紧尾巴做人，闲事少管。
蛇妖涂离心里哀叹了一声，怜悯地瞥了一眼那只昏迷的骨龙，难免物伤其类，心道小兄弟啊真不是我不帮你，属实、属实是山主她老人家不好说话。
似乎是它在心里的哀哀念叨起了作用，骨龙的小脑袋歪了一下，还没等抱着它的人反应过来，它就一口咬住了路长惟落在自己脑袋上的食指，血珠立刻涌出，被早已饥饿昏头的骨龙吞食入腹。
路长惟哎哟一声，发了狠将它甩开。
群妖一见她脸色不善，立刻麻溜地作蛇兽散。
骨龙吸吮了路长惟的血，通身散出一道浅浅的橙红荧光，很快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眼前的人。
它犹豫片刻，似乎将路长惟认作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瞬间改换面目，摆尾空游，热情洋溢地冲进路长惟的掌心里，绕着她的指尖撒娇，路长惟甚至还在它那双黑溜溜的小眼珠里看出了一丝谄媚。
路长惟：......
“山主？”涂离不知何时又溜回来了，从门边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我听说骨龙自来桀骜不驯，但一旦认主之后便是一心一意、忠贞不渝。看线下它这幅样子，应该是将山主您奉为它的主人了。您同它有缘呐。”
毕竟同为爬行动物，指不定百年前蛇妖和龙族还是一家亲呢，既然有机会，涂离还是打算替它这位不知姓名的小兄弟美言几句。
路长惟没好气地用食指和中指捏住骨龙，它不安分地居然还想往她袖子里钻，“我都没对它做什么，怎么它认我为主了？”
看骨龙这幅不值钱的样！
“山主您不是说您身上有凤凰血脉？”涂离殷勤道，“凤凰一族可是上古开天辟地的神兽之一，万妖拜服，收服区区骨龙自然不在话下。”
只有心头一点血也管用？路长惟心下纳罕。不过若真是如此，她欠这个做好人不留名的凤凰老兄得恩情可就越欠越多了。
得找个时间把恩情给还掉，路长惟心道，有话说是无债一身轻。何况，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总是让她不踏实，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东西，万一某天那凤凰突然找上门，狮子大开口要她拿黄金万两当做谢礼怎么办？！
她一毛钱都不会给的。
顶多把心剖出来还给人家就是了。
时间转回当下，兔妖桃桃不安地捧着吃了一半的胡萝卜，尴尬地揉爪子：“这个，山主，您都听见了？”
“就听到你们说你们那妖君被三千道门给捉了，三日后要怎么样来着。”路长惟弯腰走进山洞，这洞还是妖兽们自己挖出来当宿舍住的，虽然狭小光线晦暗，但时常有人打理，倒还算整洁。
万戮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兔子，桃桃立刻垂下长长耳朵遮住眼睛，不敢吭声了。
“山主，这是我们妖族内部的事情。”万戮僵硬道，“就不劳您费心了。”
如今妖君为三千道门那帮修士所擒，以他们对妖的嫉恶如仇，此时势必不会善了。
山主虽然平日里与妖为善，但一来她未必会愿意为了他们这些修为低微的小妖而与三千道门为敌；
二来，万戮觉得相较于灿如群星的道门大能，山主一个人只能算是螳臂当车，胜算不大。
当年万戮逃难路途中被追捕的修士逼到了城镇的诛妖阵中，浑身的皮毛沾了血污虬结成块，那贪图它妖丹的修士眼里满是贪婪的血丝。而突然出现的路长惟叼着一根吃到一半的冰糖葫芦，随手一扔，长签便刺穿了那修士的咽喉。沾了血的冰糖葫芦随着沉重的尸身一起倒下，晶莹剔透的冰糖脆壳碎了一地。
山主固然厉害，可双拳怎能敌过四手？万戮不想让他的山主去冒险。
“我也没说我要管。”路长惟大大咧咧地在兔子铺好的稻草铺上盘腿坐下，顺便拿了一根水灵灵的新鲜萝卜啃，“我就是好奇，来听八卦。”
万戮刚想出声反驳，身边的桃桃却一下子噗通跪在地上，眼泪汪汪：“山主您救救我们妖君吧！”
“三千道门广发飞信昭告，三日后要开屠妖大会，当众剖杀妖君内丹！”桃桃从怀里掏出燕子交给它的那张黄纸，“说不定，说不定妖君便是那交给您一缕凤凰心头血的恩人呢？！”
***
临台山上冰雪终年不化，静室之内，一缕青烟袅袅。
“妖族四散，多流入民间作祟，为令九州降伏，驱邪镇恶，必要时，不得不以当以雷霆手段治之。”
座上，须发雪白的清虚真人长长一叹，“三月前有人来报，道是紫-阳宗一宗上下皆被尽数斩杀，一人不留。”
他面前的独眼修士面沉如水，“为何？”
“紫-阳宗人求一狼妖内丹做药引，被赤霄杀死了。”清虚真人捻着胡须，“倒是同窥天机预言的半分不差。”
“师尊，那赤霄引了一帮妖魔鬼怪在荒山上扯旗呼号，占山为王，简直是公然同道门叫板！”独眼修士怒不可遏。
“丹阳子。”清虚真人淡淡道，“修习者，切记戒骄戒躁。上善若水任方圆，为师平日教你的，都忘了么？”
丹阳子一脸愤愤不平，“难道当真要放任赤霄势大，任她如窥天机预言一般，在日后屠戮道门？！”
让他如待宰牛羊一般束手待毙，如何能忍？！
“天命如此，人力何争？”清虚真人叹气，“丹阳子，你还是没能了悟，回塔中再闭关几年吧。”
丹阳子仅剩的一只独眼中流露出不甘，站在原地没动。
清虚真人等了一会，见自己的徒弟一副倔强如牛模样，才道：“难道你还想再失去一只眼？”
丹阳子浑身一颤。
百年前，他曾不信窥天机预言，势要逆天而为，在下山除妖时故意规避窥天机所说的小镇，故意背道而驰。按照窥天机所说，他本应在临台山下南边的一处小镇撞见一只千眼蜘蛛精，并被其吐出的毒丝射穿左眼。
但丹阳子凭着一身年少横气，偏不信邪，转身往北日夜兼程行了几千里，才在一处无人的小镇落脚。
然而当夜，那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巨大千眼蜘蛛还是出现在了他的屋外。他持剑奋战，却依旧如预言一般带着一只流血无光的左眼，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临台山。
丹阳子狠狠一咬牙，拱手行礼，转身离开了静室。
难道窥天机预言当真不可破？丹阳子在心底冷笑，他从前不信命，现在也不信。窥天机若是让他明日就死，难不成他还当真要去死不成。
丹阳子面色阴沉，一脚踏出门槛，朝身边随侍的道童招手，“真人让你们枉生城寻的那缕魂魄，有下落了么？”
“您说济慈道尊？”道童恭敬道，“还未有消息。”
丹阳子不动声色点头，内心嗤笑：什么劳什子命定预言、拯救苍生的天道之子，窥天机言三日后济慈便会转世为人，可现下不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道童恭敬地拜送丹阳子，等了一会，转身进了静室：“真人，丹阳道长的确问了济慈道尊的下落。弟子也按照您吩咐的隐瞒内情后才告知丹阳道长。”
清虚真人闭着眼，正在盘腿打坐，缓缓道：“嗯。你退下吧。”
万事万物，冥冥注定。
一切皆如预言规定的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窥天机：没想到吧丹阳子，地球是圆的（X）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