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贯穿双耳将小兔钉死在地上,猩红双目中泛着银光,口中嘶鸣不断。
云晚荞惊呼一声,忙不迭地跑过去拔剑,宋司韫则顺着刀来的方向看去——满目刀戈中,有四个面孔极熟。
正是太子殿下和顾砚舟,还有青枫凌风。
也是这时她才想起,那日顾砚舟说,秋猎定不太平,他们会在林中西角守株待兔。
是以,她特地挑了反方向,不成想,竟还是撞上!
正想着,又是一把飞剑。
叮——
一声脆响,飞剑与箭矢分落在身体两侧。猝然回神,一抬眼,正撞上一双凌厉凤眸,可下一瞬,那眸子又避开,抽出腰中软剑抵住身前刀刃。
知是提醒,瞧着不远处奔过来的数名黑衣人,宋司韫不再迟疑,一把拉起仍在拔剑的云晚荞,另一只手连同刀和兔子一起拔了出来塞在她怀里,极快道:“快走,进林子。”
“坐好了。”见她俯身抓好缰绳后,扬鞭一抽,随后抬手对着自己的马屁亦是重重一鞭。
两人跑出没多远,瞧着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宋司韫想了想,勒停缰绳,对着云晚荞道:“荞荞,下马。”
虽不理解,但云晚荞还是照做。
站定后便见她猛地一鞭抽下,枣红色的骏马吃痛嘶吼着向前冲去。
见状,她才低头安排:“荞荞,你去营帐禀告皇后和禁军首领,太子殿下在西林遇刺,速救。”
“好。”知干系重大,云晚荞也不拖延,知在她扬鞭欲走时,有些慌神:“你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
宋司韫摇摇头,余光瞥见黑影,眉心狠狠一皱。
再来不及解释,只一把将她推到足有人高的树丛中躲好,抽鞭时又叮嘱:“切记!”
随着她话音落下,人已经飞了出去。
不一会,便有无名黑衣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草草扫一眼地面的马蹄后,当头的蒙面人手臂一扬,狠厉开口:“追!”
不远处的矮木从中,云晚荞死死咬着自己的手,生怕自己喊出声,另一只手摁住怀里兔子的四肢,怕它乱动,坏了计划。
待眼前彻底没了动静,她才四肢瘫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好一会没反应过来,还是怀中兔子弹了一下,她才陡然回神。
“阿韫、阿韫还在等我,太子、太子西林、速救。”
勉强从混沌的脑中捋出些关键词,云晚荞翻身,双膝跪地,双手扣进土里,想站起来。
可那双腿偏不争气,像是死了般,毫无知觉。
第无数次扑倒在地,心里的那根弦也跟着断开。眼泪泼天夺眶,一下又一下地打着死了般的腿,像是在发泄:“什么死东西,不如剁了算了!”
她啐骂着,却不敢大声。压着压着,又变成了“云晚荞,你好没用,阿韫还在等你,她需要你,站起来…站起来好不好?”
许是上天垂怜,抹完泪再次起身时,简直顺遂的不像话。来不及欢喜,忙揣着兔子往营帐跑。
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在快些!阿韫还在等我。
泥土混着鲜血凝在身上,瞧不出面容的人在林中狂奔寻求生的希望时,远处,却只剩死路。
漆黑不见前路,宋司韫紧急勒马,距离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只一步之遥。引着马回身,尽是杀意满天、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领头的健壮男人手腕一翻,缓缓逼近,狞笑道:“小娘子怎么不跑了?”探头望了望她身后,笑得更加猖狂:“小娘子莫怕,哥哥下手很利索的,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宋司韫翻身下马,摸着箭羽,头颅微垂,软声道:“大哥哥,小女与您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呢?”
说着,她又仰头,满是天真:“你们是要钱吗?我家很有钱的,放了我好不好?”
“哥哥倒是想,”领头的黑衣人嘿嘿一笑,语气陡变:“可谁让主子发话了,目击者,皆死。”
“哥哥倒是想饶你一命,可今日若你不死,死的可就是哥哥了。”健壮男人以刀作镜捋了本不存在的碎发,扭头夹着声向她抛媚眼:“哥哥的命,总比你重要不是?”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劲风打在脸上。痛呼过后,黑红的羽箭落地,银铁之处,赫然一个红白圆球。
宋司韫冷笑掀唇,看着健壮男人右眼血淋淋的大窟窿,颇为可惜:“哎呀,射偏了。这一箭,本是要你命的。”
说话间,手中弓箭已拉至满月,她单眯着眼,如点兵般在众人身上划过,语气森森:“谁敢动,本小姐便一箭送他上西天。”
闻言,对面那群人极默契地看向地上箭羽,手紧了紧,却不敢乱动。
宋司韫勾唇,手中警惕不散,脚下小心地往侧边移。她从不想死,此举,也只是寻条能跑的生路罢了。
毕竟他们迟早会意识到——
她一次只有一只箭,可他们却有五个人。
“怕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刚被摘了眼的健壮男人,他咬着牙,手中大刀阵阵,怨恨至极:“大哥顶在前面,兄弟们尽管上,否则回去…也是死。”
一句话,将渐好的局面打破,那群黑衣人也反应过来,群拥而上。
手中的箭射出去,还来不及拉弓,人便到了跟前。抬弓抵挡,步步后退。
忽地,身后一跌,巨大的落空感袭来,宋司韫只来得及看一眼,整个人便不受控的往后跌。
再没了方才冷静,手在空中乱抓,祈求天降神兵,赐一根救命稻草。
许是她命不该绝,又许是苍天有眼,总之,神兵天降了。
惊喜抬眸,竟是顾砚舟。
手下又紧了紧,急声道:“千万别放手啊顾砚舟,本小姐花容月貌年华正好,还不想死啊!”
“更何况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还没有猎到要送姐姐的鹿皮,还没有给爹娘养老送终,还没有见到景竹望卿长大、成家立业……”
“最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心爱之人,我死而有憾!”
“大憾!”宋司韫望着他,忽略被吓到要跳出来的心脏,定声重复。
“闭嘴。”上首沉默许久的人终于开了口,可下一瞬,就是一口血撒下来。
喷了她满脸。
宋司韫吓了一跳,苦着眉挣扎许久才道:“算了,你还是自己逃命去吧。一个人死在这无名之地已经够亏了,总不好再白搭你一个。”
她瘪着嘴,生无可恋地絮叨:“但顾砚舟,你回去时记得猎只兔子送给望卿,还要猎只鹿,做两个手炉套子,阿姐和荞荞……”
宋司韫想了想,换了一个他更熟悉的称呼:“也就是礼部尚书云家大小姐,她们一人一个;剩下的料子给望卿和景竹一人做一个鹿皮靴,他们年纪不大,脚小,料子应该够。还有我父母,你得为他们养老送终。”
鼓着眼瞪他,末了又呲着牙威胁:“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死后,你得为我守孝三年全我父母心意后才能续弦,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宋司韫,”顾砚舟唤她,强忍着喉间翻涌,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吵?还有……”
他顿了顿,换口气又道:“若有面镜子,你就当知晓,如今你这模样与厉鬼无异。”
“顾砚舟!”宋司韫大怒,刚要骂他,却见他顺着风就飘了下来,如秋扫落叶般,毫无征兆。
心中怒意一滞,竟涌上无数惶恐惊骇,她想拉住他,想救他,想攀附点什么。
可一只手将山壁扫遍,除却枝丫断裂皮肉翻飞,便是无尽的下坠。
忽地,手心一暖,是顾砚舟抓住了她。
他看着她,眉眼春风醉人。他说:“阿韫,阴曹地府里,记得为我守孝。”
他揽着她,两人一同下坠。
“才不要!”宋司韫哭红了眼,手依旧抓向身侧的山壁。她想着,万一呢?
“我们不会死!我们会一起活着!一起活着……”
她哭花了眼,只一直重复“一起活着”,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起活着,更不知道一起活着出去后,要做什么。
但此刻,她就是想一起活着。
耳边风声猎猎,如利刃刮在耳畔面颊怕;可这些,都不及指尖痛。那痛似是长了脚般,直往心底钻。
疼得她呼吸都不畅。
突然,风停了。
耳边传来一道沉沉闷哼,循声看去,是顾砚舟。
再往下,是一颗极粗的崖边木。
“活下来了!顾砚舟!我们活下来了!”宋司韫抱着他,一会哭一会笑。
过了好久,她才冷静下来。
此处离崖底不高,两人如丝带叠着,一跳应该就能下去了。
她小心坐在崖边木上,边打量距离边与顾砚舟计划。
偏偏那人如死了般,还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事不关己地闭眼,淡声道:“先歇会吧,我累了。”
“等什么等!”宋司韫有些急,“崖下本就不见天日,再晚些更不见五指,还等什么!等死吗?”
话音方落,正对上顾砚舟幽深的眸子。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心虚舔唇,四处看看想找个什么岔开话题。
忽地瞥见身下有点点绿光,黑暗之中尤为显眼。顿时眼前一亮,忙道:“顾砚舟你看,那是萤火虫吗?或许我们可以抓几只来当灯。”
说着就要动作。
还不待起身,便觉腰间一紧,身侧贴来一股炙热。瘫倒许久的男人不知何时起身,一双眸子比剑还厉。
他绷着脸,浑身肌肉紧绷,眼睛一寸不寸地盯着下面,半晌又回过脸森着牙道:“宋司韫,你说得对,碰上我的确倒霉。”
说罢顶着她见鬼的眼神抽了她发间簪钗攥在手里:“下面的,是狼。”
“今夜,要么在这等死,要么被狼咬死。”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底下狼群好似看到了什么山珍海味般,更抗奋了,嗷呜个不停。
宋司韫垂眸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脚下这一片已被血浸成了红色。
视线缓缓上移,看到身侧人恍似油烹烂开的后背,不由怔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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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