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时间很慢,慢得几乎是停滞了下来。
那双眼中的波澜早已归为了平静,再转过头来之时,眉头亦舒展开来,神色幽静得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落羽的错觉。
无奚拉了拉缰绳,又缓缓开口道:“很久之前就曾有过,一闪而过的感觉,很短,在我捕捉到它之前便会消失无踪,让我无法去体会到。近几月中,这样的感觉多了好些次,停留的时间亦会长上一些,但我仍是无法去分辨它。”
所以,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情,是没有错的,如此明显的不同于她往常的淡漠,若非是由情绪所出,又怎会如此。
小心翼翼地念着她顾着她,盼着哪一日她能有所感有所动,却不想这一日,在没有自己参与的漫长岁月中,已经早早地来临过,即便她不曾真正去体会到,也该是有什么东西曾牵动了她的情绪,而这些东西,落羽一概不会知晓。
但......
“近几月中?”心里想着,便直接问了出来,不是又在自以为是什么,而是这个时间段与自己的出现定是存在着重合的,难免会往这方面去想,也难免......会有所期待。
“嗯,因着我在意你。”无奚平静地看着她,淡道。
落羽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这话里的意思她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对方表达得太过直接,也太过理所当然,说话间深邃的墨瞳中映着她的面容,让人在清醒之余,也是真的,好想去误会些什么。
但终究还是没能去误会,落羽定了定心神,转过头去盯着马辔上的纹路,低声道:“这段时间,确实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是有些麻烦。”无奚轻轻颔首。
“你想的很多,顾虑的亦是很多,明明很弱,却总喜欢处处替旁人操心。”
额,她原是指这个麻烦么......相比起来,三番五次救下自己的性命,还蹚了一身浑水,这才是重点罢。虽然自己的性子,连自己都觉得确实有些麻烦就是了。
还未待人回话,无奚又道:“不过我想,在凡人眼里,你应该是个好人。”
落羽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那,在你的眼里呢?”
“是条好龙。”无奚淡道。
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多没有意义的一句话,落羽揉了揉眉心,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哑然失笑中,再望着前方幽静的院门,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出去的时间不算长,回了院中,云念笙也只当两人出去溜了一圈马,没有多问什么。
刚把人侄女打了一顿,虽说打得理直气壮,但要在人面前邀功还是算了,落羽想了想,干脆也打消了将这事告知云念笙的念头,省得她被自己的一对侄儿气死。
招呼过后,因着无奚坚持要自个儿去拴那棕马,落羽便准备先去将果茶泡了,结果转头一看,那朱雀小祖宗正抱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风风火火地就朝这边走过来。
落羽还愣着,就见遥思把手上的东西往无奚面前一放,挑起一双凤眼笑道:“美人,你再试试,还能不能再强破这血继封印?”
......
好家伙,她是把这当修炼呢,还杠上了,凡术都有个消耗,何况这最高的封印之术,这要是每日封一个,不说无奚破着累,她自个儿的身体恐怕都得先垮了。
无奚对她看了一眼,而后抬起手来,在那明显受了点惊的棕马身上轻轻拍了拍,淡道:“今日不行。”
说罢便不等人回话,牵着马就往里去了。
讨了个没趣,遥思却也不恼,只冲着那清冷的背影喊道:“行,那你明日再试。”
已经走远的人没有回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这倒是有些出乎落羽的意料,若是无奚愿做的事,她一般当场就会答应下来,若是不愿,任旁人如何去说也只会当作没听见,这般特地周旋了一日,还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带着些疑惑,转身去烧水泡好了茶,先斟出一杯来,取了好些冰糖加进去,直到光是看着都觉得有些齁了,才端着茶具走了出去。
只是未走出几步,却因着空气中突然弥漫而来的一道熟悉的气息,手上一滑,在清脆的碎裂声中,杯盏茶壶碎了一地。
人随即反应过来,紧绷了神经,踏过满地碎渣,掠起身形就直往院门冲去!
一只独息,丝毫不加掩饰的浓郁魔气,连出现的方式都与那日一模一样,还能是谁!
不是没有料到他会来,相反的,就盼着他能主动现身,正好省去一番苦寻。他上一回吃了那般大的亏,差点丢掉性命又失了半岁莲,居然还敢只身一人前来,是困兽之争也好,暗藏杀机也罢,只要来了,这次便绝不能再放他活着离开!
飞奔途中经过回廊,正好碰上匆匆赶过去的云念笙和遥思,互相交换了眼神之后,再一跳飞跃,便轻松见到了那魔气的主人。
院门前由云念笙暗中布好的法阵早已生效,从那人脚下泛着数道波动的灵光,将他死死围困在了其中,但他只是从容地立在那里,红纹锦衣加身,紫金冠束发,一双狭长的眼睛讳莫如深地盯着眼前一身玄色的女人。
听到这边的响动,他的眼眸划向落羽,才擒出一抹阴沉的笑来,屈身行礼道:“落羽姑娘,好久不见。”
而后又对另外两人行了个拜礼,毕恭毕敬道:“小生狛戈,见过云仙长、遥思殿下。”
“狛戈!”
落羽旋身落地走到无奚身边,摇光早已出鞘,指着那微笑的男子道:“你竟还敢找上门来!”
“是拜见。”狛戈直起了身子,笑道。
遥思挑了挑眉,装模作样地对左右望了望,问道:“喂,怎么就你一个人,沈临夜呢?”
那秀气男子站在法阵中动也不动:“沈仙长不便前来,就只有小生一人。”
他这话不假,若是沈临夜或者其他魔族在附近,无奚轻易就能感知出来,他没有必要编一个随时都能被查证的谎言,但正因为如此,才格外让人生疑。
此番受困法阵之中,就算他能将其破除,这般近的距离面对全神戒备的四人,想要脱身何其困难,若非有所准备,他这举动几乎就是在送命。
遥思听罢,顿时有些兴致缺缺,又看着那一脸从容的男子,轻佻一笑,道:“你这魔气属实不错,但一个人来,还想要带着盒子活着离开,是不是也太小看别人了,怎的,是想学着沈临夜搭命桥么?只怕就算有两条命也不够你死的。”
“殿下误会了。”狛戈说着,为表明态度似的又屈了身,道:“小生并不是来寻盒子的,若非如此,无奚大人也不会站在这里,让小生好好地同诸位说话。”
他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无奚一眼,后者真如他所说,只是静默伫立着,不开口,也没有半点动作。
落羽见状微微皱了眉,忍住想要直接动手的冲动,问道:“你来干什么?”
“小生听闻,落羽姑娘如今对自己的身世很是费解,可巧,小生前阵子刚获知了一些信息,此番前来,便是特地为姑娘送上一份小礼。”
他说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自然,是与姑娘的身世有关。”
落羽谨慎地看着他,努力保持着脸上的镇定,心里却是一阵狂澜翻涌。
上一次见到狛戈时,他本就未被告知多少信息,比起统筹者,更像是一个执行者,蟠龙灭族有他一份倒不必说,对于其后的缘由,却不知他又能知道多少。
再者他当时所透露出的寥寥几句话都是因着对自己的轻视和不屑,直到在月潺下伤重濒死也未曾多说一句,怎可能突然就这般好心起来,还冒着送命的风险专程跑来解答一二,说是送礼,恐怕另有所图才是。
但......只要提到身世二字,又怎能让人不去在意,无奚她,应也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才能容忍他多苟活一阵,半岁莲总不至于有第二个,就算他手上握有其他神器,也不能做到如半岁莲那般,能用以保全他的一条性命。
想到这里,落羽挑了挑剑锋,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狛戈这回没有急着回话,手指仅略微颤动了一下,云念笙当即警惕到,反手将长剑插入地下,加重了法阵的加持。
“莫要这般紧张,云仙长。”
跃动的灵光中,那红衣男子轻轻一笑,随即抬起手来,却并未有什么威胁性举动,而是摸到自身的腰带上,开始着手去解自己的衣衫。
“哎哎哎,你要说就快说,不说就快死,别脱衣服啊!”眼看着那红纹外衫已经褪下,再扯开里衣便就要不剩什么了,遥思一脸的嫌弃,说着还忙跑去捂云念笙的眼睛,被后者不自在地躲开了。
落羽没有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失礼了,殿下,但若非如此,这礼便不大好送,还望殿下见谅。”
狛戈说着,衣衫已经半褪到了腰间,整个上身裸露在外,他的手移到左胸前,在那上面仔细地勾了一道咒印,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随即运出灵力,指尖蓦地穿透了皮肤,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肋骨断裂之声和挤压血肉的叽咕声响,在血液狂涌而出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用力便将它扯了出来!
鸟:哥,你有话好好说别脱衣服,我们四个都是弯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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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