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鳞 第52章 会谈

虽然话本身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这语气中的不对头已经脱离了微妙的范畴，属于实打实的有些含沙射影了。

感受到气氛的陡变，落羽不由得暗自庆幸了一下，置身事外果然是最为妥善的选择，此刻跟无奚两个人半句话不插的，倒真的像是在看戏。

云念笙搭在石桌上的手捏紧了些，脸色沉下来，踌躇了好一阵，才低下头，沉声道：“此事确是我的不对，当时追捕小师叔，你与族人亦有协力，如今不仅把人放跑，还酿出这等祸事，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个交代，待事情了结，我定会亲自去朱雀王城请罪。”

不是......

她说得这般严肃诚恳，连落羽都听得一愣。

人家好像......不是这个意思罢。

果不其然，那边阴阳怪气的小祖宗登时翻了个白眼，将手上茶杯往桌上一放，左右也拿人没辙，才见怪不怪似的叹了口气，回道：“谁要你谢罪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人还好好的就行。”

说完见人仍是低头不语，又咂了咂嘴，接着道：“更何况，你不会真以为是因着你求了情，那最后一枚魂针才没有落下去罢？重明那老不死的心眼多得很，他哪里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宝贝徒弟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无非是在你这里找了个台阶，顺理成章地把人留下罢了。”

云念笙这才抬起头斜了她一眼：“你说话注意点......”

无奚已经端着茶杯看了好一阵，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送到嘴边轻轻品了一口，而后垂下眸，将薄唇抿出一道生硬的弧线。

落羽留意到她的反应，心想怎么会忘了这一点，虽说有了银钱之后在采办上从未考虑过甚么节俭，上次买回来的也都是上等的好茶叶，但再好的茶，在醇滑甘润之前，入口的都是会带着苦涩的，她不喜欢才是正常。

想到这里忙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若不喜欢便不要喝，我下回给你换别的。”

这话说出去，那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又将杯沿送上来，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后，才放下茶杯，一脸幽静地端坐着。

落羽不免一怔。

且不说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又是不是会错了意，无奚这是，无视了她么......

话都贴到了耳边，若说没有听到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才会让人觉得格外难以置信。即便这样的无视落羽早已司空见惯，但那都是对旁人，冷言也好睥睨也罢，她何曾如现下这般，对自己的言语置若罔闻过？

“所以我来，一则是为了探探我那根幻翎的踪迹，将那不怕死的恶徒找出来扒皮抽筋解去心头之恨......”

令人胆寒的媚声再次响起，落羽才回过神来，又对身边的人看了一眼，烟眉墨瞳淡漠如常，丝毫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自己想多了么......还是说她只是光顾着去品这茶水的风味，对自己所言并未在意？

虽然全凭猜测完全拿不准，但眼下不方便询问，也只能但愿如此了。

那小祖宗哪里看得见这边的心思，将手托在下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云念笙，又道：“二嘛，知道你又要顾师命又要顾旧情的，就算找到沈临夜定也下不去手杀了她，我来帮你杀如何？也省得重明老儿见了心疼。”

云念笙肩头一颤，皱着眉将视线递了过去：“重明长老德高望重，怎会存有私心，更何况，你如今失了幻翎，连自行聚灵都无法做到，这般偷偷摸摸跑出来，可知灵力耗尽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了，这话倒是点醒了落羽，圣兽皆是生而有灵，也只能以灵为生，这小祖宗没了作为聚灵命脉的幻翎，倒与自己落到了差不多的境地，再要怎么兴风作浪，也该闹不出多大动静的罢。

那小祖宗听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细线，道：“这不是还有你么。”

云念笙看着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我说呆子，你就真打算同我一直说下去，连人都不让我认识认识？这可不是有失礼数，怠慢了人家。”遥思眉目含笑，对那看戏的两人瞥了一眼。

不怠慢，你们尽管说，忘了这边才好，落羽心道。

“也对，怪我思虑不周。”

明明知道重点的青楼还未谈及，此番举动颇有些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云念笙还是当即敛了神色，站起身，先对面前二人道：“落羽，无奚，这位便是朱雀王独女遥思，与我......算是世交发小，今日之事纯属她胡闹，你们别往心里去。”

无奚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落羽挤出礼貌的笑：“久仰大名，遥思殿下。”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多生分。”遥思笑道：“你们是念笙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唤我名字就好。”

她倒是一点都不见外，说完又道：“落羽，咱们可是见过的，在尧宗家后殿里，你还记得么？”

“自然记得。”

那次承王上渡灵后留在后殿翻着藏书，被某位肆无忌惮闯进来的小祖宗吓了一跳，印象可是深得很。

“那便算是旧识，不必再客套了。”遥思说着，将视线转到无奚的身上，笑得越发娇俏，道：“念笙，这位你可得仔细给我介绍介绍，好一个出尘绝俗的美人，真叫人眼珠子都移不开，瞧上一眼便要痴了。”

这又是说的什么鬼话，你那眼珠子从头到尾不都贴在云念笙身上，更何况，这位美人可不是别人，正是你方才还喊着要扒皮抽筋的恶徒本尊，也不怕得知真相后眼珠子直接掉出去。落羽心里犯着嘀咕，也跟着一起转头看了过去。

无奚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没有看任何人，好似心思根本不在此处，也丝毫不关心那小祖宗的轻浮言词，却让身边人的目光登时沉了下来——她面前那杯清茶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再也未曾动过一口。

果然还是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又是在想些什么，落羽实在是弄不明白，不免又开始有些发愁了。

“阿遥。”云念笙见状，不满地对那小祖宗看了一眼：“都从师兄那了解过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无奚性子有些淡，你莫要招惹人家。”

“淡有淡的好，这般绝色风姿，且要一副遗世独立的性子来配。”遥思可不管一旁使来的眼色，反而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又道：“清清冷冷一个美人，连我见了都颇得几分动心，也难怪沈临夜会喜欢。”

这话一说完，除了那依旧懒得抬头的美人本人，另外两人整个身子都是一僵。

怎的顾琰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连这个都跟人说了？

那遥思这话又是甚么意思，轻浮的言辞加之意味深长的语气，难道一个沈临夜还不够，她还要再搅和一下？

落羽忍不住微微皱了眉，方才对这小祖宗还又是愧又是怯的，现在只想着无奚当时怎么就没多拔几根，给她拔秃算了。

“阿遥！”云念笙压低声音呵了一句：“你真是烟花柳巷待久了，脑子都浑了么，怎能这般口无遮拦。”

“我说笑呢，别当真。”遥思轻笑一声，又对那脸色瞬间垮下来的白衣女子看了一眼，眼里神色讳莫如深。

“至于青楼......”她似是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个事，将指尖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道：“顾琰都那样了，我想着你心里估计也好受不到哪去，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解解你心中苦闷，谁知道那老鸨这般靠不住，连人都请不上来，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你管这叫惊喜？”云念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现下定是只剩下惊了。”遥思说着，还像是有些委屈似的，又道：“我可准备了好几日，你都没能看到，怎会知道喜不喜，你那侄子上回见了我，都还扬言说要娶我呢。”

云念笙几乎从桌上跳了起来：“这个孽......”

满满的怒意从她的声音里浮出，但在转瞬间就被她压了下去，顿了一下，又沉下声对遥思道：“阿遥，我既已入仙门，当摒弃凡俗，莫要再说......我侄子什么的。”

见她突然这么大的反应，落羽满脸的不明所以。

连带着一直视一切如无物的无奚，也将眸子划过去，不动声色地觑了她一眼。

“咳。”云念笙收起脸上的异样，故作从容道：“托你的福，我怕是这几日都无法光明正大地出入城街了，此番前来是要寻人，结果倒好，就寻出来一个你，这不是添乱么。”

“无妨。”

清冷的声音传来，却是无奚终于开了口：“那便不去寻了，盒子还在这里，我亦未曾布下结界，只需在这院中静待，他们自会找上门来。”

说罢缓缓起身，拂去衣上褶皱，不等人回话，转身便向着左院走去，自始至终也没有看过身边那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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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