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无限） 第35章 双月之夜（十）

将一束灯芯草插到尖帽子的蝴蝶结缎带里，绿女巫哼着歌向湖边走去。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在下一批给那一对混血儿遮掩瞳色的魔药里加一点东西，缩短它生效的时长。

让他们于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血族那一半的血脉，一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

她采完草药转身，发现一旁大树的树枝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他垂着两条纤细的长腿，黑色的大腿袜被袜夹牢牢固定在大腿上，边缘处勒出了一点粉白的软肉，蹬着小皮靴的脚在空中一晃一晃。

宽松的条纹短裤的裤腰处卡着两条两指宽的黑色背带，覆在带有细闪的白衬衫上，绕过了少年有些羸弱的肩。

树上的少年低下头来看她，被树影遮住了一半的面孔是与身形和气质不符的平凡。

“好巧啊绿女巫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请替我向你的老师问好。”他轻轻地笑起来，声线温柔甜蜜。

猝不及防听到那个称呼，绿女巫把手中的草药掉在了草丛之中。

“你，您是阿简的故交吗？也许您还不知道，我的老师她，她已经……”

“死了？”

这个人既然知道这点，为什么还要让她向一个死人问好？

“嗯……虽然按照这个副本的时间线来推算已经过去挺久的了吧，但是我想我们都不会忘了那一天的，你亲手将自己的老师推向了火刑架，为了向神递交投名状。”

“不是吗？”少年的声音平缓，对她而言却无比刺耳。

“你在说什么！”绿女巫忽然镇定起来。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怎么可能会那样对我的老师呢？她不仅仅是引领我迈入神秘学道路的导师，还是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恩人，我怎么可能背叛我生命中的太阳？那次……我也只是说出真相而已，我比任何人都要痛心！”

“对我你就不需要说谎了吧。”少年轻声一笑，讽刺中夹杂着一抹悲哀。

他抬起手，从脸上取下一副面具。

“好久不见了。”他说。

“维多利亚。”

看到这张极度眼熟的脸，维多利亚瞳孔骤缩，陷入了极致的混乱之中。

————

几十年前，女巫集会产出了一种影响极为恶劣的魔药——“欲壑难填”。

它能够放大人内心的**，但并不会立即起效，而是通过时间的堆砌累加功效。

就像是催生内心邪恶果实的肥料，一点一点地让小小的种子长成庞然大物。

药剂的发明者本身没有恶意，它是某位女巫——简在发明情绪舒缓剂时研制出来的失败品。

催生**是它的副作用，虽然有人认为只是使用一次两次的话副作用可以忽略，而它的药效很好，一定能为女巫集会带来暴利，不应该当做失败品雪藏。

但是发明药剂的简力排众议，展露出了与外表不符的锋芒。

她说需要用药的情绪问题需要长期的治疗，必然需要长期用药，那样的话，副作用叠加下来的后果可不堪设，会让一个好人变成恶魔。

经过女巫集会的投票表决，以简为首的“反对发售派”占了上风，“欲壑难填”被列为禁药封存。

但没想到有人抄走了它的配方并进行量产，把它们包装成能够安神的饮料大卖特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人发现问题。

当时越来越多的暴力事件也只会让人感叹一句世风日下。

直到有个作为志愿者参加过“欲壑难填”的临床试验，喝过这种药剂的女士无意间买了这种昂贵的饮料尝了一口，这才发现端倪。

女巫集会立刻发布公告，禁止所有厂商生产售卖这种饮料，并告知民众其危险性。

如果发现家人、朋友在喝或喝过这种饮料，请通知女巫集会，距离最近的女巫们会提供援助。

女巫们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为了处理相关事宜而四处奔波，终于在多次调查与走访之后，找到了抄写配方的那个人，对Ta进行了秘密处决。

女巫集会声称，进行秘密处刑的原因是对方的身份比较特别。

为此，外界还吵吵嚷嚷了很久，对于这个人身份的各种猜测一个比一个精彩，讨论度一度盖过了当时风头无两的侦探小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霸占了报纸头条。

然而真相是，她们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个人，所谓的秘密处刑只是为了安抚日益恐慌的民众，而编造的借口。

虽然外界以为这件事已经得到了完满解决，但女巫们其实还在一筹莫展地寻找关于犯人的蛛丝马迹。

简对配方施加了追踪咒，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偷走配方，连碰都没有碰过配方表。

这太奇怪，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追踪咒是简的独创，也只有她会，从未向外说过，一般人就算谨慎，也会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来看一看。

这样的不合常理的举动让女巫集会怀疑，犯人是知道简在配方上施加了追踪咒的人。

嫌疑缩小到十三个人，这些人是女巫集会的元老级成员。

这个现在已经有能力和人类、血族或者狼人抗衡的庞大组织，就是由这十三个人发展起来的。

她们是在女巫狩猎时期共同抵御种种危险，在无数次试探与并肩作战中建立起友谊的战友，谁也不愿意怀疑谁。

十三个人，《最后的晚餐》，背叛者，犹大，不祥的阴云笼罩了这十三位女巫。

最后，第五位女巫——彩虹女巫简的弟子绿女巫举起手来，用颤抖的声音指控了自己的老师。

她说配方从来就没有被抄走过，所谓抄走配方的犯人更是子虚乌有。

流传在外进行量产的“欲壑难填”是简本人的手笔，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自导自演，简据理力争将欲壑难填设为禁药，只是因为禁药能获取比合法魔药更大的利润。

大家都知道简一向钟爱扮演毫无抵抗能力的受害者的角色，而实际上她却是执掌一切的布局者，看着所有棋子走向自己预想中的位置。

只是以往她都是利用自己无害的表象蛊惑坏人，抓捕犯人，是一位正义的英雄。

而如今屠龙者变为了恶龙，受害者同时也是犯人。

原本一切都会按照简的设想发展，没有人会怀疑她，谁能想到绿女巫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站出来指控了自己的老师。

其他的女巫们惊讶、反驳、庇护，而后怀疑，接受。

绿女巫维多利亚，是被简从贵族的马蹄底下救出来的小乞丐，她虽然没有多少神秘学上的天赋，但无数次替她们做了掩护。

在猎巫小队得知了女巫的据点，向她们逼近的时候，是她独自引开了他们，为女巫们争取到了逃离的时间。

后来被她们救下的维多利亚已是体无完肤，也是在那一天，简把她认作了自己的弟子。

在那之后，她在每一次危机中都坚定地站在简的那一边。

就算力量弱小，也会勇敢地保护伙伴。

就是这样的她，指控了自己的老师。

虽然疑点重重，虽然有所怀疑，但是，是她指控了她诶，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呢？

而且，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无所不能的彩虹女巫简，她比心灵女巫更擅长解读人心，她比占星女巫更擅长占卜，理所当然地，她还比绿女巫更擅长配置魔药。

她发明的能治百病的神奇魔药“龙血”让她声名大噪，而那时候她还只有十五岁，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叫她彩虹女巫，是因为她是一位全能的女巫，其实她还有另一个称号，叫作太阳女巫。

因为她是那样耀眼……耀眼到叫人嫉恨。

把高高在上的太阳拽下来扔到淤泥里，还有比这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吗？

当太阳有了一丝污点，那人们势必会对她的光明产生质疑。

于是，所有悬而未决的疑案，所有找不出凶手的凶案，全部都被扔到了她的身上。

发明那样危险药剂的女巫，能是什么好人？

虽然她说那是副作用，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她本来就想要发明催生人类内心恶念的药剂。

屠龙者真的成为恶龙了吗？

还是说别有用心的人们为她披上了恶龙的皮，将暴力、辱骂以及掠夺的行为变得合理而正义？

在几天后的审判中，面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诸多指控，简没有反驳一句，审判长将她的沉默认定为她认罪的证据，迫不及待地挥下法槌。

有一双异瞳的少女近乎平静地听着对自己的判决，听着那些自己没做过的坏事。

审判她的那些人说，如果她交出“龙血”的配方，他们会看在她以往的贡献上对她网开一面——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在她的住处翻找到那种珍贵魔药的配方。

小女巫嗤笑着拒绝了，直到处刑前夜，她也没有松口。

按照传统，死刑犯可以在处刑当日提出一个不过分的请求，这是他们作为上帝的子民的最后一项权利。

而小女巫提出与绿女巫见一面。

维多利亚忐忑地走进关押她的牢房，做好了被歇斯底里的她谩骂的准备。

但她没有，被关押的小女巫一点也不狼狈，悠闲得不像是马上就要被处死的人。

她趴在冷硬的石床上，却像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一样自在。

她的嘴里叼一颗带着白色细棍的椭圆形糖果，手里摆弄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塔罗牌。

“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做弟子吗？”她的声音甜软，因为含着糖果，有一点含糊不清。

“因为怜悯、感激或者愧疚？”

“不。”小女巫咬碎了一块糖，塔罗牌在她的双手之间形成了一座跃动的拱桥。

“因为有趣。”

每次发完都拜托亲友帮我看看有没有口口，有看自己的文尴尬脸红的毛病……要是有人见到修文的我，估计还以为这姑娘在看什么很不晋江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双月之夜（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