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公司比往常安静些,却也并非空无一人。江烬刚走进办公区,就听到茶水间附近传来几声压低的交谈,几个年轻员工正凑在一起,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宣传页。
“……我跟你说,那个亲子沟通班真的不错,我表姐去了之后,她家孩子听话多了。”
“真的假的?我家那小子也正叛逆呢,油盐不进,我都快愁死了。”
“就是教怎么跟孩子好好沟通交流,别总想着硬碰硬……”
江烬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张宣传页,上面“家长课堂”“高效沟通”的字样格外显眼。她没多在意,只当是员工间的闲聊,皱了皱眉走过去:“上班时间,聚在这里闲聊像什么样子?”
几人吓得赶紧散开,低着头回了工位。江烬没再追究,径直走向电梯。
顶层办公室里,江烬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几份待处理的文件,视线却落在窗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才员工的话。
报个班?学怎么跟孩子相处?
她嗤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她和凌宜之间,需要的是“相处技巧”吗?那丫头就是欠收拾,不把她的棱角磨平,说再多都是白费力气。
可……周老师的请辞,凌宜那天晕过去的样子,还有这几天两人之间冰冷的沉默,又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确实,好像从来没真正走进过凌宜的心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逼也逼了,结果呢?
江烬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把文件推到一边。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就那样坐着,从上午到下午,工作没处理多少,思绪却绕着那个“亲子班”和凌宜,打了无数个结。
而此时的别墅里,凌宜已经醒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屁股上的伤——结痂的地方有些痒,却已经不疼了。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江烬的身影,楼下也听不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知道,江烬去公司了。
这几天,江烬对她冷淡得像陌生人。一起吃饭时,两人隔着长长的餐桌,谁也不说话;她偶尔在客厅碰到江烬,对方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就转身走开。这种无视,比挨打更让她难受。
她磨磨蹭蹭地起床,打开衣柜翻了半天,挑了条浅蓝色的背带裤——那是江烬去年给她买的,说她穿这个显得“规矩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乐高盒子,是她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还没来得及拼。
背上书包,装上水杯,她走到后院,熟练地踩上滑板。
从别墅到江烬的公司,距离不算近,平时开车要四十分钟,滑滑板则更久。凌宜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低着头,迎着风,一下下蹬着滑板。阳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滑板轮子摩擦地面的“咕噜”声,成了这一路唯一的伴奏。
她滑得不算快,中途累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歇会儿,喝口水,再继续。等终于看到那栋高耸的写字楼时,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她额头上全是汗,背带裤的裤脚沾了点灰尘,却丝毫没在意,仰头看着那亮闪闪的玻璃幕墙,深吸了口气。
前台小姐看到一个背着书包、踩着滑板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皱了皱眉上前询问:“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凌宜把滑板立在墙边,仰头看着对方:“我找江烬。”
“请问您有预约吗?江总现在在忙。”前台保持着职业微笑,心里却在嘀咕——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怎么直呼江总大名?
“没有预约。”凌宜抿了抿唇,“你给她打个电话,就说凌宜找她。”
前台犹豫了一下,见她眼神坦荡,不像是捣乱的,还是拿起了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前台挂了电话,对凌宜做了个“请”的手势:“江总让您上去,这边请。”
电梯平稳上升,凌宜攥着书包带子,手心微微出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不知道见到江烬该说什么,只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电梯门打开,是江烬专属的办公楼层。凌宜深吸一口气,走到那扇厚重的木门前,轻轻敲了敲。
“请进。”里面传来江烬清冷的声音。
凌宜推开门,站在门口,没进去。她就那样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江烬——对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正低头看着文件,侧脸的线条冷硬而专注。
江烬感觉到门口的视线,抬起头,看到是凌宜,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你怎么来了?”
凌宜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这时,一个拿着文件的男员工走过来,想找江烬汇报工作,却被站在门口的凌宜挡住了路。他尴尬地停在原地,看了看凌宜,又看了看江烬。
江烬的脸色沉了沉。她以为凌宜是来认错的,是来道歉的,毕竟这几天的冷处理,足够让这丫头反省了。可看她这架势,只是傻站着?
“有事就进来,没事就出去,别挡着别人。”江烬的声音冷了几分,重新低下头看文件,懒得再理她。
凌宜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关上了门。但她没走,而是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就那样站在门口,像个被遗忘的小雕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偶尔有人来敲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凌宜,都愣了一下,随后识趣地离开。凌宜始终没动,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站了快一个小时,她的腿有些酸了。她干脆在门口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从书包里拿出乐高盒子,拆开包装,开始一块块地拼。
她的动作很专注,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细小的零件之间,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拼累了,就停下来,从书包里拿出水杯,拧开盖子喝一口水,水珠顺着嘴角滑落,她抬手用袖子蹭了蹭,像个没人管的小孩,却又透着一股干净的执拗。
办公室里的江烬,其实一直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乐高零件碰撞的轻响,喝水的吞咽声……她手里的笔悬在文件上,半天没落下。
这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用这种方式逼她妥协?还是觉得这样就能让她心软?
江烬冷哼一声,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可越是这样,凌宜坐在门口的身影,就越是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穿着她买的背带裤,安静地拼着乐高,像只被遗弃在路边,却还在笨拙地寻找温暖的小动物。
夕阳渐渐西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投下橘黄色的光晕。凌宜手里的乐高已经拼出了一个大概的形状,是一只小小的恐龙。她把最后一块零件拼上去,满意地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
她抬起头,看了看紧闭的办公室门,又低下头,双手抱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继续等着。
她不知道江烬什么时候会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意义。她只知道,她不想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不想再和江烬像陌生人一样相处。
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凌宜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却还是强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她在等江烬下班。
就像小时候,江烬加班晚了,她总会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等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不知道,门后的那个人,会不会像从前一样,走出来,牵起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