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如是说 第2章 这种博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一）

“所以，助理的第一件事是打扫卫生吗？”

墨非一边吐槽，一边接过扫帚，开始清理实验室的地面。

从一个在角斗场厮杀的战士……突然变成一个打扫卫生的助手。

还有点不习惯。

墨非一边扫地，一边仔细观测四周。他很久没有仔细看影的实验室了。

靠近墙壁的桌子上，摆着用来观测的电视机，上面接了一堆他看不懂的电线，旁边的箱子里放着乱七八糟的发明，有的很危险，有的很没用，墨非很少见影用那些东西。

而实验室的主人，仿佛与世隔绝了一样，坐在主控室台前同时操作三台电脑，一台用于优化不夜城城市防御网，一台监控净水系统的正常运行，还有一台……在给不夜城碧星小姐负责的医疗队提供远程协助。

影咬着棒棒糖，屏幕的亮光在他侧脸上时隐时现，眼睛里的数据流在快速计算。

墨非叹了口气。

他至今不知道，影那个大脑里装了多少东西。

或者说，他至今不知道影到底是什么……人。

墨非打扫完主厅，进入实验室里的小屋。

那里有个长得像手术台的实验台，顶端的灯还亮着，台子上面似乎还留有血迹……天知道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什么。

墨非皱着眉头，拿抹布擦拭。

这个实验台，很熟悉。

在他的回忆里，自己曾经躺在这个上面，身上满是对付荒土里的熔岩巨兽烧出的伤，而旁边的椅子上，影一直坐在那里，悉心地把他的每个伤口用药物处理好，直到他恢复到可以下床随意走动。

那时候的影，又温柔又体贴，每天给他去治安局食堂盛他最喜欢吃的菜，会仔细分析熬制适合他身体状态的营养粥，会给予他无限的包容和鼓励……

“样本HE—06。”

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把他拉回现实。

影并没有看向他，只是随手指了指身边的垃圾桶：“垃圾满了，记得倒。”

墨非：……

真想倒他头上。

“我检测到你的肾上腺激素有飙升趋势。”影接着说，“你对我的指令有什么不满吗？”

墨非：……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怎么敢呢？紫—星—大—人！”

说完，他心里一边痛骂这个虚伪的混蛋，一边擦好实验台，去倒垃圾。

回来后，他继续打扫别的地方。影的卧室就在实验室最里面，他之前去过几次，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柜和很多……他看不懂的书。

那些书都是影自己写的，什么分析论、物质转化技巧、概率与博弈，墨非推开门，一边拖地一边观测，书柜上，最近摆在尾部的是《人类社会学分析和个体混沌性格模型建立》。

是这家伙正在观测研究的东西。墨菲心想。

影的床非常乱，墨非撇了撇嘴角，干脆上手给他收拾了……没办法，即使脱离了秩序的城市，墨非骨子里依旧刻着某些习惯。

之后，他把目光放到桌子上，那里摆着几个不同规格的杯子。

其中一个……他很熟悉。

那是黎明之城研究员的入职奖励，之前他经常看到影用这个杯子盛放各种饮料，咖啡，花茶，能量液……

可恶，又想以前的事情。

他正准备出去，转身就看见影站在门口，那双紫色眼睛不再亮着诡异的光，而是带有一种普通人深邃的暗紫，就像吸收一切光源的星空。

影看了一眼他打扫的房间：“效率尚可……但下次可以不必打扫私人住所。”

墨非：……

呵，这混蛋还知道丢人啊。

说完，影转身回到他的主控制台，坐在悬浮椅上操控起来，身后的纳米打印机投放出来几个城市的三维模型，他悬浮椅一转，直接靠到模型台前，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最高的那个。

【博阳市】，样本搜索中……

【确认气运特质——博爱】

【初始编号FE—20】

【定位中……】

墨非第一次见影搞这些，他皱着眉上前：“这就是你选择样本的方式？”

“……普通方式。”影说。

墨非单手握着拖把杆，侧身靠在模型台上，另一只手撩了撩头顶稍微卷起的黑色短发：“当年你也是这么找上我的吗？”

“你纯属意外。”影继续说，“那时候我还没有这个模型台。”

墨非：“哦。”

他看着眼前的模型台，感觉……还挺好玩的。

然后……他看见众多城市和小镇中，出现了那个白色、冰冷秩序的存在。

黎明之城。

他原本的家。

曾经他要坚持守护的地方，如今……把自己视作敌人与必须铲除的污染物的地方。

墨非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杆子，他缓缓看向一旁，那个害他失去一切的始作俑者。

影似乎没感受到他幽怨的眼神，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只是仔细地把地点拆开，分析那个新样本可能的行程，好去截胡他的数据。

“好了，地址已经确认。”影说，“如果没有其他情况，稍后我就会开启空间传送门前往博阳市。”

“……你要做什么？”

“收集“博爱”的气运。”影说，“这是很少见的特质，非常珍贵的研究素材。”

墨非：“怎么收集？”

他想了想，冷笑：“就像你当年对我那样？”

影看向他，语气充满专业和学术性：“非也，博爱的气运不需要近距离观测，只需要适量引导收集即可。”

“走吧。”他一挥手，就开启了一扇空间传送门，“我们去看看样本的质量。”

空间系异能还真是好用。

墨非郁闷地想着，随后跟了上去。

转眼间，他们从银白的实验室跨越到了几百千里之外的博阳市。

“还真有……城市。”墨非在之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么一座城，博阳市，这名字在废土大陆上太陌生了。

“是你见识短浅。”影拿着一个探测器走在街道上。

这里的人穿着和不夜城的重金属风格完全不同，更像黎明之城里秩序井然的样子。

只不过……楼上少了许多花花绿绿的智能大屏幕，看起来非常简约。

市中心有一座极高的铁塔，耸立在云端之上，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其顶端镂空，被雕琢成了一个巨型的圆锥体。

墨非环视周围，这里的楼整体不算太高，抬头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没有黎明之城隐隐约约的天幕，也没有不夜城沸腾的蒸汽和油烟。

“找到了。”影停下，看向马路对面，“那里是具备“博爱”特质的样本，FE—20。”

他手上的仪器屏幕原本是一条黑色直线，随着一个穿着类似营销员工作服的男人从楼里走出来，那条线变成了绿色，并开始以奇怪的频率波动。

“价值尚可，可以进一步观测。”影点点头，他没有跟上去，只是用那双非人的眼睛盯着街对面。

“……我们，就这么看着？”墨非很不解。

“远距离观察……目前阶段最优解。”

墨非微微弯了弯腰，嘴唇缓缓贴近影的耳朵，语气暧昧中透着犀利：“你当年是不是，也这样提前观测过我？”

影：“……”

他没说是或者不是，低头调试手中仪器的载波频率。

“呵，装。”墨非直起腰来，他知道这家伙一向喜欢用沉默逃避问题。

“你好像很介意以前的事情。”影突然说。

墨非冷笑：“不然呢？过去的幸福塑造了一个正义的治安官，过去的你塑造了一个浑身煞气的我。”

“你或许觉得我想杀了你，这件事很可笑，很不自量力。”墨非眼神冷漠，看向影就像看一个毫无生气的尸体，“但我是认真的。”

“我从未怀疑过你杀意的真实性，不过……”影抬头，看向墨非的时候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你的恨，也是非常优秀的研究数据，能活跃样本气运、提高工作效率，建议保持。”

墨非：……

墨非：“我保持你m……”

他差一点就爆了粗口，但硬生生忍住了。

和影这样的生物交流……简直就是在消耗寿命！不管说什么都能被他气得半死。

………

男子，名叫李铭，今年二十八，正是事业节节攀升的时候。他带着一副黑色框眼镜，眼睛是深邃的幽蓝，身着普通的工作服——白衬衫和幽蓝色外套，裤子是深蓝的，不紧绷也不过于宽大，应该是私人订制款。

他像往常一样路过邻居家，李寡妇向他抛了个媚眼。

“小铭啊，今天也这么早上班啊？真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这个时间。”王铭抚摸了一下头上简短的黑发，笑得像个老实的鹌鹑，“李姐，您别调侃我。”

“唉，还说不辛苦，你看你都瘦了。”李寡妇目光把他从头看到尾，“要不今晚你来我屋里？我给你……炖鸡汤？”

“这……这不合适吧？”王铭小脸一红，推脱道，“我……我晚上约了女朋友！抱歉李姐，下次吧！”

说完他落荒而逃。

李寡妇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小年轻人，还欲擒故纵，呵呵。”

视线转到王铭，他逃跑后，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停着辆红色敞篷跑车，驾驶座上的女司机一身帅气的红色皮衣，柔顺的波浪长发，带着墨镜，冲他一挑眉：“上来，我送你，不然你肯定迟到。”

王铭坐上去，这车速度很快。

【目标高速移动，实施空间快速跳跃，目的地——市中心广告设计公司】

影瞬间在自己和墨非身下开了传送门，墨非猝不及防，落地时差点崴了脚。

“紫星，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几张绿色的钞票捂住了嘴。

“这是此城市通用货币，去给我买瓶能量饮。”影吩咐道，“超市出巷子右拐。”

他们的落地点就在那栋公司写字楼的对面巷子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墨非嘴角抽了抽，认命地拿过纸币，向超市走去。街道上车水马龙，人们穿着简约，偶尔为墨非身上格格不入的黑色风衣侧目，但并不会太在意。

这个城市，很包容。

墨非进超市选购，拿了能量饮之后，又站在生活用品的货架旁发了会儿呆……思考要不要买包老鼠药放进饮料里。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算了，那家伙的洞察力……肯定会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他转身走向收银台。

等墨非回到观测点，红色敞篷车也刚刚好到公司门口。

但王铭并没有立刻下车。

他将脸凑近女司机，深情地伸手，捧着对方的下巴，亲了上去。

一吻毕，他下了车，向女司机挥挥手：

“小丽，谢谢你。”

女司机表面故作镇定地回了句：“小事。”实际上脸颊绯红，心脏狂跳。

【目标心率上升20%，符合人类恋爱与性冲动模型】

影默默分析。

随后，他转身撕裂身边的空间，“噗通——”一声，从那片星空般的虚无中掉出来两套工作服。

“这是……”

“伪装，我们要找合适的角度近距离观测。”影将其中一套扔给墨非，“后面垃圾箱旁边是街道监控死角，在那里换上。”

墨非看着手里的衣服，吐槽：“伪装我理解，但为什么我的是清洁工衣服，你的是西装啊？？！”

说着他不满地看向影。

“这是结合双方特质的决策，你适合干体力活。”影才不管他抱不抱怨，响指一打，身上那套万年不变的紫色研究袍就被换成了手上那套合身的黑色西装。他银色的长头发也被用皮筋绑了起来。

在废土纪元的时间里，不少人们都因为地脉辐射潮出现些异常，发色变异是其中一个，再加上有些人喜欢染发，所以影的银色头发虽然显眼，但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墨非看着他这身新形象，吞了吞口水，问：“你这一键换装的技能是怎么学的？”

还挺帅。

“秘密。”影回答，但看墨非那炽烈的目光，他补了一句“这是根据我的异能特质设计的，你学不会。”

“切，谁稀罕。”

………

公司内，王铭正在前台和负责接待的小姐姐打招呼。

影和墨非先是传送到公司卫生间。两人从同一个隔间里出来，由于走得太急，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瞬间引来了隔间外面所有的注意力。

在旁边洗手台的几人诡异的注视下。两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过去洗了洗手，看起来那叫一个云淡风轻，然后离开厕所。

墨非甚至听见身后的老大爷念叨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啊……”

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廊上，墨非小声道：“你就不能把传送门放个没人的地方吗？”

“厕所已经是最优解了。”影同样小声，但能听出来声音带有一丝温怒，“除非你能想出来更好的。”

清洁工具间就在旁边，墨非拿了水桶和拖把，装模作样地去接水开工。影将部分信息发送到他手腕的蓝色终端上，保持联系。

随后，影直接走向大厅前台。

王铭还在那里双手并在一起，向前台的小姐姐哀求：“我不就是迟到了两分钟吗？拜托了圆圆，你就通融一下给我改了吧！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准时的全勤啊！”

前台负责接待和考勤的马圆圆傲娇地哼了一声，甩了甩她脖颈边的两个低马尾：“这是规定！哪能说改就改的？还有……你是我什么人啊，求我这种事？”

影在一旁假装放资料，一边仔细观测这两个人。

只见王铭脸上露出灿灿的微笑，对马圆圆说：“我当然是你男朋友啊……”

影：？

谁想马圆圆没有反驳，反而有些娇羞地微微低头，伸出一只手：“那今天中午……”

王铭在她手腕上留下一吻：“我请你去餐厅吃。”

马圆圆顿时脸颊绯红，心跳加速。

“哼，算你识相。”马圆圆收回手，“不许忘了，不然要你好看！”

“当然当然。”王铭如小鸡啄米般点头，“绝对不会忘的。”

说完，他转身上了楼。

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马圆圆看到影一直站在前面，以为他有什么需求：“这位先生，您……”

“呼噜——”

一片黑影似乎从她眼前闪过，马圆圆的神色茫然了一下，眼神呆滞，但很快黑色的瞳孔就恢复清明。

她看向空荡荡的前台。

“奇怪……我刚刚在跟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