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偶尔在走廊上碰到,看我的眼神冷淡得就好像一个陌生人。
短短几天没见,我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浑身是伤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我带他去医院,回来之后他冷言冷语地让我把座位搬走。
那个时候我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些难受,只是被我刻意忽视了。
毕竟我们才见第一次面,我不应该因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不喜欢我而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当时我是这样劝自己的。
可是现在,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彼此都在对方身上抵死地缠绵过,差一点就发生最亲密的关系,我没有办法再安慰自己,这没什么。
从前与舍友不睦,顾怀悯总是早出晚归,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一整天都泡在教室,即便还没有同寝的时候,我们相处的机会也很多。
现在他一个人独居,经常等上课铃响了才姗姗来迟,下午第四堂课结束又立马背上书包匆匆走人。
晚自习干脆来都不来。
白天待在教室的那几个小时也好像一个只知道学习的机器人,我每次看过去他都在一脸认真地写写算算。
想跟他聊聊都找不到时间。
我快疯了。
每一天都难熬得要命。
返校前妈妈和舅舅再三叮嘱我,这段时间先不要去打扰顾怀悯,一切等高考结束再说。
我努力了,可我真的等不了那么久,三模结束我就忍不住偷偷去宿舍找他了。
顾怀悯已经洗完澡了。
过来开门的时候发梢还在滴水,领口湿了一大片,水渍一直蔓延到胸前,若隐若现地透出两根精致漂亮的锁骨。
原来他一个人住的时候,习惯这么早就洗漱,从前竟然都是在迁就我吗?
我在心里想。
见到是我,顾怀悯的神情并不意外。
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喜怒。
好像我来不来他都无所谓。
我原本攒了好多话想跟他说,现在对上他冷淡的表情又全部憋了回去。
我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地在门口站了好久。
最后还是顾怀悯先转身走了进去。
我迟钝地跟在他身后。
进门之后他也没有要理我的意思,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继续之前写到一半的英语试卷。
我默默走到他身后,手指穿过他头上的湿发,轻轻地往外捋了捋,一手的水,顺着我的手背一直流到腕骨。
“好湿,怎么不再擦干一点?”我问。
顾怀悯没有作声,也没有躲开我。
我转身去卫生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替他重新擦了擦,又把吹风机从柜子里拿出来通上电,开到最低档,抚着他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慢慢吹着。
顾怀悯的头发不久前才刚被我修剪过,现在这个长度无论我再如何慢,没一会儿也都干了。
我放下吹风机,又在他身后默默站了半晌,才独自走到床边坐下,盯着他的背影安静地发了会儿呆。
“你不想见到我吗?”我仿佛失去了交流和表达的能力,是我的灵魂突然冒出来这么问。
顾怀悯并没有否认。
“……”我的眼眶几乎是立马就变得酸胀起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顾怀悯每次刷题的时候,都会在右手边放一个绿色的小闹钟。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闹钟上最长的那根指针好像变成了一把架在我脖子上的铡刀,晃动的每一秒都在剧烈地倾轧着我紧绷的神经。
等它又晃完一整圈的时候,我终于受不了了,走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顾怀悯,死死地勒住他的肋骨,在他耳边低声恳求道:“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好不好,宝贝,我好难受。”
顾怀悯用力地挣开了我,抓着我衣领一路将我推倒在床上,神情暴躁地坐在我身上,居高临下地掐着我的脖子说:“冷淡?我没有把你赶走就不错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他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能供我吸进去的氧气也随之越来越少。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顾怀悯突然松开了我,从床上起身要走,我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伏在床边不停地咳嗽,喘匀气之后我问:“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做错了什么?”
“你还敢问为什么?”顾怀悯甩开我的手,重新攥紧我的衣领,把我按倒在床上,愤怒又失望地低声吼道:“你把我当成女孩了吗?你看清楚,我没有那个器官,那天早上如果我没有把你从床上踹下去,你打算插进哪里?”
“……”
“……”
“……”
也许是刚刚短暂的缺氧让我的大脑无法思考了。
我神情复杂地看着顾怀悯,迟迟不知道该做何回答。
这些天我一直天真地以为他不高兴是因为我的鲁莽和急躁。
实在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
一个巨大的问号缓缓地浮出来悬在我脑门上。
顾怀悯不是gay吗?
怎么会对这件事这么排斥。
就算一时间不能接受,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有一瞬间我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爱上了一个直男。
认识顾怀悯之前,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男的女的都没有,幻想对象没有性别,一具模糊的青涩身体,一张不甚清晰的建模脸。
唯一能准确描述出来的是一种感觉。
更具体一点来说,是痛觉。
看到年轻漂亮的身体因为忍受疼痛而喘息、流汗、颤抖,会让我起反应。
第一次这样的时候我很害怕。
以为自己罹患某种精神疾病。
因此恐惧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性本身就没有那么愉悦,快感往往也伴随着等量的疼痛。
**和重伤一样,都放佛死了一次。
直到我遇到顾怀悯。
他轻而易举地取代了我的一切幻想,成为新的标准。
可同时,令我感到矛盾和不安的是,有些东西一旦变得明确和肯定,似乎就再也无法回到原来那种没有界限,模糊但轻松随意的状态。
我再也无法想象和除了顾怀悯之外的任何人,男的女的具体的模糊的似乎都不行。
这有时候很烦。
因为漫无边际的幻想和幻想对象就在身边,两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我的身体和精神都会受到顾怀悯的影响。
很强烈。
尤其当现在顾怀悯表现得……可是说是很反感和我做那种事。
我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很低迷,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
我都无可避免地会把它归咎为,顾怀悯没有那么喜欢我。
我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大概三秒钟之后,我决定先安抚他的情绪,因为他看上去心情比我更糟糕。
“我给你口过,我很清楚你的性别,宝贝。”我只能先这样说,试图唤醒一点他对我的好感。
我们的感情大幅度升温就是在那天之后。
他应该很喜欢也很满意。
果然,顾怀悯的态度立马软了下来,但也只是从具有攻击性的愤怒转变成内在的伤心,“你更喜欢女孩的身体是不是?所以才会那样对我。”
“……”我摇了摇头,起身无奈地抱住他,“没有。”
“你有。”顾怀悯把头搭在我肩上,闷闷地说。
“真的没有。”我把顾怀悯从我身上拉开,捧着他的脸无比认真地亲了一口,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不想当女孩,那我来当,你来操|我,行吗?”
“……”
顾怀悯心神俱震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撇开了头,整张脸连同脖子一起都在听到我这番放浪形骸的发言之后,红了个彻底。
他张了张嘴,努力了半天愣是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手无意识地拧着我的衣服——他可能以为他拧的是他自己的,不停地像做麻花一样绞啊绞。
“这样能证明我不是更喜欢女孩的身体了吗?”我往后退了一步,勾着顾怀悯的衣领,用力地把他拽向我。
同时张开了腿。
轻轻地夹着他的腰。
顾怀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应比平时慢了好几个节拍,被我一带身体立马失去平衡,直接整个人摔在我身上。
头从我胸前抬起来之后,我发现他的脸比先前更红了。
“你,你简直……”他一只手撑在我的身侧,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把我从他的衣领上粗鲁地扯了下来,整个人就跟见鬼似的着急忙慌地从我身上爬了下去,站在床边颤颤巍巍地指着我,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以吸食人类精血为生的狐妖,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冰清玉洁、正气凛然的书生,“我才不要……那个你。”
“……”
说出来都没人信。
一分钟之后,我被顾怀悯从宿舍赶了出来。
门板砰的一声在我面前关上,没有砸到我的鼻子,但却实打实地把我的脑子震懵了。
我站在门口,许久都没能从被顾怀悯拒绝的事实里回过神来。
“我对你没有这种丧心病狂的兴趣。”
这是顾怀悯把我从宿舍推出来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学校出来,回家的路上。
夜已经深了。
道路两旁的商店都已经关门,仅剩的几家也正在打烊。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也是风驰电掣,瞬间就没影了。
我走在路灯下清冷的单行道上,满脑子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高中生谈恋爱都这么困难吗?
还是只有我这样。
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给顾怀悯打了个电话。
我觉得我刚刚没有表达清楚。
呼叫声响了没几下对面就接通了,但没人说话。
连声习惯性的’喂’都没有。
“顾怀悯。”我对着话筒喊了声,“你在听吗?”
过了一会儿顾怀悯才很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我不是一定要和你做,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一直像之前那样。”我尽量真诚地说。
并在内心祈祷,希望顾怀悯不要觉得这只是我以退为进,试图继续哄骗他的手段。
顾怀悯在对面不置可否,我看不到他的脸,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他不说话,我就完全无从知晓他的态度。
这让我很没底。
“我把电话挂了,给你打视频好不好?”我问。
“不要。”他立马说。
“……”我只好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刚刚的提议怎么样?”
他又不吭声了。
连聊都不能聊吗?
这个话题。
他就排斥成这样?
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妥协,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们把那天早上的事忘掉好不好?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以后还是像从前一样相处。”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反感,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一意孤行。”
“事先没有跟你说清楚,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提起,更不会在床上勉强你,真的很对不起,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可不可以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不要在学校假装不认识我。”
“我妈还有舅舅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们并没有反对,只是让我不要影响你学习,最近你对我好冷淡,我不敢去打扰你。”
我说到这里,顾怀悯还是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我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下来看了眼时间,有点茫然地在心里想,我这样是不是已经在打扰他了。
我去宿舍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写英语试卷,如果没有我的出现,没有这通电话,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写到完形填空了。
“晚安,别熬太晚,早点休息。”
说完最后这句,我没有再期待顾怀悯的回复,干脆地把电话挂了。
不远处刚好有个长椅,我走过去坐了下来。
身体放松的一瞬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脸上滑了下来,汇聚在下巴上,有点痒,我正要抬手去擦,旁边突然坐下来一个人,朝我递过来一包纸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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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低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