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王帐前的血味还没散干净,黎沉用染血的剑挑开帐帘时,楚玉弦正靠在案边喘着气,听见动静,他抬眼,笑了笑:“黎沉,你倒比我快了半步。”
黎沉收剑入鞘,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腕看了看,确认只是皮外伤才松了口气,语气却硬邦邦的:“陛下逞能的本事,倒是比当年边战更甚。”
“赌约我输了。”楚玉弦抽回手,轻轻碰了下他溅了血的衣襟,“说吧,要我应你什么事。”
“回去再说。”黎沉扯过一旁干净的披风裹在他身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敌军群龙无首早已溃散,归途倒比来时顺遂。
楚玉弦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偶尔睁眼,总能看见黎沉坐在对面盯着他。
“将军总看我做什么?”楚玉弦挑眉,“怕我赖账?”
“怕你再拿性命当玩笑。”黎沉喉结动了动,“你是帝王,不是当年那个能跟着我冲阵的‘文先生’。”
楚玉弦忽然倾身靠近:“那在将军心里,是‘文先生’更重要,还是现在的我更重要?”
他想起边战那年,白袍少年提着剑挡在他身前,血溅在脸上也笑得张扬:“都重要。”
这话没头没尾,楚玉弦却懂了。
他靠回软垫上,没再追问。
回到京城时天刚蒙蒙亮,御书房的奏折还堆着,黎沉却直接把人带回了寝宫。
内侍想上前伺候,全被他拦在了外面:“陛下累了,谁也不准来扰。”
楚玉弦坐在床边看他忙前忙后,倒了温水递过来:“黎沉,你逾矩了。”
“逾矩的事我做的还少?”黎沉把他按到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臣等不及了。”
他放柔了力道,抬头时撞进楚玉弦含笑的眼里,“陛下故意的?”
“哪敢。”楚玉弦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只是没想到,黎将军还有这么细的心思。”
黎沉拍开他的手,却没起身,就这样看着他:“赌约的事,我想好了。”
“嗯?”
“留在这里,陪我三天,不准看奏折,不准见朝臣,就当……就当是给我个谢礼,谢陛下肯跟我一起涉险。”
楚玉弦看着他眼底的恳切,忽然笑出声:“将军这谢礼,倒像是在软禁朕。”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点了头,“准了。”
黎沉吻上他的唇,从喉结,到胸口上,“陛下,给不臣碰?”
楚玉弦红着脸,点了点头,“但是...”,猛的一下,他翻过身,把头埋在枕上,手抓着被子,求饶着、哭着,外的人识趣,离开了。
“陛下...还骗臣吗?嗯?”他的声音沉了沉,舔了舔手指,继续刚才的事,楚玉弦弓着背,想求黎沉慢点...
“陛下怎么不说话?是因为陛下...”他的手一直在动,随后又吻上楚玉弦的唇,直到了他软软地躺在床上,眼含泪水。
“黎沉,真坏...”
这句话让他后悔说出来了,黎沉坐在楚玉弦大腿上,手还摸着,“陛下这样子,还真好看呢,不如,来玩点好玩?”
楚玉弦不想动了,“洗...”
他立马明白,于是抱起楚玉弦,往寝宫后面的温泉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御书房彻底冷清下来,朝臣们虽急得团团转,却被黎沉派人拦得死死的。
那天后,寝宫倒是难得的安静,楚玉弦没再提朝政,黎沉也没说军务,倒真像两个寻常人。
清晨黎沉会去御膳房盯着做早点,楚玉弦就靠在窗边看他忙,偶尔喊一句“少放糖”,黎沉总会回头瞪他一眼,却还是乖乖照做。
午后阳光好,两人就坐在榻上翻兵书,楚玉弦指着上面的战术点评几句,黎沉便接着往下说,偶尔意见相左,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却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到了第三晚,楚玉弦靠在黎沉肩上,:“当年你总说我是文臣,不懂打仗,现在信了?”
“早信了。”黎沉侧头看他,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发顶,“边战那次你一人挡下三个敌兵,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楚玉弦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忽然问:“黎沉,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黎沉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否认,只是声音更低了:“是,从你白袍染血回头看我的那天起。”
楚玉弦笑了,主动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黎沉浑身一震,扣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呼吸交缠间,全是压抑了多年的情愫。
第四天清晨,楚玉弦先醒的。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黎沉,悄悄起身穿好龙袍。
黎沉醒来时,榻边已经空了,只留着一丝余温。
他走出寝宫,远远就看见楚玉弦站在宫门口,朝他招手:“黎将军,该上朝了。”
黎沉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赌约到期了。”楚玉弦侧头看他,“不过,下次若再打赌,我定要赢回来。”
“奉陪到底。”黎沉笑了。
只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还在,边境的隐患未消,可只要身边有彼此,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御书房的奏折依旧堆积如山,楚玉弦坐在龙椅上,黎沉站在他身侧,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眼神交汇时,多了些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柔。
第一个冬至来得悄无声息,御书房的铜炉燃着银丝炭,暖意裹着淡淡的松木香漫开来。
楚玉弦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就见黎沉立在案旁,手里捧着个白瓷碗,热气氤氲了眉眼。
“刚从御膳房端来的,冬至该吃饺子。”黎沉把碗推过去,“陛下这手凉得像冰,回头我让人再添个手炉。”
楚玉弦叉起一个咬开,香气漫出来,烫得他微微皱眉。
黎沉见状立刻递过温水,语气带着惯有的数落:“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黎将军现在倒像个老妈子。”楚玉弦含着饺子含糊道,眼角却弯着,“比当年边战骂我逞能时温柔多了。”
黎沉耳尖微热,别开脸却没反驳,只伸手替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吃完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西郊猎场。”
夜猎是前几日定下的,说是巡查京畿防务,实则是两人难得的清闲。
次日天未亮,黎沉就守在宫门口,见楚玉弦穿着常服出来,眉头当即皱起:“怎么不穿厚些?山里风大。”
“跟将军出来,还怕冻着?”楚玉弦笑着翻身上马,缰绳往他手里递了递,“黎将军,比一比?”
马蹄踏碎晨雾,两人一前一后奔出城门。
楚玉弦马术不算顶尖,却总爱跟黎沉较劲,跑了半程便有些吃力。
黎沉放缓速度与他并行,故意逗他:“陛下这速度,怕是连兔子都追不上。”
“那可未必。”楚玉弦偏头看他,忽然勒住缰绳,“你看那边。”
不远处的树丛里藏着只小鹿,正低头啃食枯草。
黎沉刚要搭弓,被楚玉弦按住手腕:“别伤它,怪可怜的。”
“陛下倒是心软。”黎沉收了弓,却趁他不备在他腰上捏了把,“不过,心软的陛下上次批奏折,可是把户部尚书骂得狗血淋头。”
楚玉弦拍开他的手,:“那是他该骂,倒是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话虽硬气,却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的马肩并肩走着。
第一个春日是在京郊的别院过的。
朝臣们被黎沉以“陛下需静养”为由拦在京城,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楚玉弦坐在廊下翻书,黎沉在一旁修剪花枝,剪刀开合间,落了满地粉白的花瓣。
“黎沉,”楚玉弦忽然开口,“去年你说的远山,什么时候带朕去看看?”
黎沉顿了顿,抬眼望向南边:“等过了汛期,那边山路好走些,陛下想去,臣便陪你。”
“不是陪朕,是我们一起去。”楚玉弦纠正他,书页上的山水图,“不带侍卫,不摆仪仗,就像当年在边战那样。”
黎沉放下剪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好,我们一起去。”
第二个冬至,他们真的去了远山。没有随从,只带了简单的行囊。山脚下的农户给了他们两间偏房,夜里围在火塘边烤红薯,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上发烫。
“这里的红薯比御膳房的甜。”楚玉弦咬了一口,烫得直呼气。黎沉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炭灰,指尖在他唇上轻轻蹭了下:“慢点吃。”
夜深时,楚玉弦被冻醒,翻身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黎沉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冷?”
“嗯。”楚玉弦往他怀里缩了缩,“黎沉,你是不是早就想这样了?”
黎沉的手臂收得更紧,:“是,从见你的第一天起,就想把你护在身边。”
那夜的火塘渐渐熄了,帐内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黎沉的动作很轻,吻落在他眉眼间,楚玉弦拉着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唤“黎沉”,声音里带着细碎的颤意,却没有半分抗拒。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盖住了帐内所有的声响,只留下满室的温情。
这是第三个春日来得格外早,远山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
两人坐在崖边,楚玉弦靠在黎沉肩上,看着远处的云海翻涌。
“明年冬至,我们还来这里。”楚玉弦说。
“好。”黎沉应着,低头在他发间印下一个吻。
“后年也来。”
“嗯。”
“以后每一年都来。”
黎沉转头看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好,每一年都来。”
如今,朝堂的纷争还在,边境的烽火或许仍会燃起,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漫山桃花与无尽岁月,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