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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襄走后,陆明钦和顾以诏一边修城台,一边以江岭旧部接任宣同防务,整肃军纪,训练新兵遣换卫所病老兵丁。一向刁滑的北镇边军叫苦不迭,只是想到时荣等人的惨烈下场,又惊骇江岭兵的军纪严明、赏罚分明,不得不改换面貌,认真操练军务。自此北卫诸军风气渐改。
绍治十九年孟秋,在燕门巡营的陆明钦收到卫襄的书信。
许四维呈报祝恩数名稻农诉讼冯相的家人侵占民田,圣上下旨问责现任江岭道台,连十七年那个案子都翻出来了。
卫襄在信上骂骂咧咧抱怨张肃元那老东西贼心不死;又说新任道台为官为人风评都不怎么样,在江岭浑水摸鱼了一年,果然要出事。
许四维的发难不算意料之外,且冲着他们来的一那桩也算案卷清晰,是以卫大人虽然语气不好,却并没有多紧张,只叮嘱陆明钦,若圣上真的问起,他和以诏得有个准备。
陆明钦看罢信,正要提笔,忽然想。十七年的案子证据齐全,可其他的呢。
乡民集体告官,这么多桩案子,时间横跨十二年,哪怕只有一桩属实,余下的诬讼也会惹圣心见疑。
况且冯言自己私德尚可,他的家人却未必个个都干净。
十七年时卫襄没向着冯家 ,冯相虽然没说什么,但冯家对此,到底颇有微词。
那些案子究竟会翻出多少冤屈,谁都说不准。
陆明钦想了想,先给贺时行去了信,又写信给蓟云的顾以诏,商议上书陈情。
轮到卫襄,正事讲完,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从金州走到如今的位置,同利相益,一损俱损。陆明钦不想管那么多是非黑白,只要把卫襄摘出来就好。卫大人才在江岭做了一年道台,又是为了给他协营,真有什么事,也该他去顶。
陆明钦犹豫半晌,最终在末尾添了一句。
不行你就辞官来宣同,省得再抱怨无觉可睡。
搁笔时他忽然想,让南叙早点来北镇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点不安。
林家才平反,张肃元他们未必敢动她,可如今江岭出事,怕是还有个东西也在盯着她。
陆明钦刚让人把信送出去,见亲卫与府役擦身进来,道:“陆总制,图回部衅边。”
真是不消停。
陆明钦心底冷笑,起身道,备战迎敌。
山南道,易州。
院内苍郁一夏的梧桐泛出萧萧黄叶,长风入庭,抚过簌簌的凉意。日影一点点沉下去,林南叙看着廊下的紫菊,想,她该走了。
她在易州这段时间很开心,当地几个家族的女子结了诗社,办了女学。她和她们投缘,也去给小姑娘们讲过几篇诗经。
她很喜欢这里,却还有更想见的人。
“林姐姐。”一个梳双环髻的小姑娘跑进来,“有人找你。”
这个时候?
林南叙困惑抬头,看到小丫头身后的人,神色骤然冰冷。
蔺靖大概也清楚,自己的出现必然不招林姑娘待见,索性略过多余的场面话,沉默递过来一封信。
信已经拆过,封上有陆明钦的印,里面的字迹……是苏珩。
林南叙看罢,问:“陆总制原本写了什么?”
蔺靖没有答她的话,只讲,回去吧。
和蔺靖争执没有任何意义,是以林南叙转身准备回屋内,却听到身后人说。
“骁云都尉府控斥易州士绅借讲学之名毁谤圣人,宣扬妖邪之论,图谋不轨。”他顿了一下,“案子现在压在缇骑司。”
“林姑娘,易州州学和女学能否脱困,全在你一念之间。”
庭叶悄无声息落地,她终于重新和他对视。
“蔺靖,你我都知道,这是诬告。”
骁云都尉府在京城,和易州素无瓜葛,眼下骤然发难,林南叙不用想,都知道是苏珩的调唆。
京中勋贵连枝同气,他们大概和王祁有什么关系,给苏指挥使做刀,也是为报仇。
她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眸子里少有的,显出薄凉锋利的讥诮。
“你是苏将军留下的人,如今跟着苏珩为非作歹,心里就没有过一点羞愧吗?”
明堂卫静了片刻,轻声道:“至少在苏指挥使身边,你是安全的。”
林南叙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信:“究竟出什么事了?”
除开警告她必须回京城,苏珩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时候动手。
蔺靖和林南叙相持片刻,妥协道:“许巡按在江岭查到了冯家的一些事……和卫侍郎有关。”
冯相和卫襄?
林南叙慢慢撕碎了手里的信,字句滞涩:“东南平定不过两年,皇上不怕众人议论,他这是鸟尽弓藏吗?”
明堂卫一瞬变了脸色:“林姑娘,慎言。”
他们到京城时城门方开,衰草间清霜未散。林南叙将路引递给城门的士兵,对面看了看,笑:“姑娘请跟我来。”
蔺靖心下警觉,亮出缇骑司的符信,问:“你们想干什么?”
“大人别急。”
士兵面露惧色,小心翼翼将一份刑科的协案佥令递给蔺靖。
“指挥使大人特意交代……”
“人我要带走。”蔺靖打断士兵的话,“刑部若有疑问,让他们来缇骑司。”
两个守门的士兵对视一眼,面露难色:“这……”
“事涉朝廷重案,我要带林姑娘回刑部问话。”一个穿白鹇青袍的年轻官员匆匆走过来,“还请蔺大人见谅。”
蔺靖脸色沉下来:“邹大人在刑部当差这么久,应该知道缇骑司办案的规矩。”
“明堂卫没有刑科的驾帖,不得随意拿人。”邹主事若无其事了一下,“我不记得皇上有过关于林姑娘的旨意。”
明堂卫并没有理会邹主事的话,对林南叙道:“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林南叙垂眸静了片刻,慢慢叹了口气:“请蔺大人帮我转告苏指挥使,待刑部事情了结,我会去见他。”
她顿了一下,声音又轻了些:“还请苏大人不要迁怒旁人。”
仿佛过了很久,她听到蔺靖讲,我知道了。
邹大人见蔺靖退开,仿佛丝毫没意识到明堂卫目光里的肃杀,笑道:“林姑娘请。”
邹主事把林南叙带到刑部的隔房,示意她在这里稍候。林南叙低眼与邹大人道谢,邹大人满不在乎笑了笑,讲,林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她隔房等过一盏烛的时间,听到外间响起脚步声。
贺时行在林南叙对面坐下,道:“我收到了明钦的消息。”
陆明钦之前寄给林南叙的信一直没有回音,于是找上贺时行。
苏珩这个畜生……还真是从来不让人意外。
幸好他们赶上了。
“苏珩换了他的信。”林南叙慢慢转了一下腕上的镯子,“蔺靖没有和我说江岭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是看他们的反应,皇上不会善罢甘休。”
贺时行简单与她解释过情况,道:“卫襄呈进的案卷没有问题。”
林南叙压下心底的喟叹:“贺大人觉得江岭这把火,会烧到什么程度?”
或许是因为忧惶,又或许林姑娘并不在意,她没有掩饰情绪里那份试探。
“我相信师相的为人,自然也不会由着许四维他们乱来。”贺时行笑了笑,仿佛是安抚,又似淡而无味的宽宥,“委屈林姑娘在刑部待两日,会有人送你回家。”
林南叙沉默片刻,温顺讲,多谢贺大人。
门口忽然有人探头:“林姑娘?”
贺时行震惊转身:“你来干什么!”
“邹大人说林姑娘差点被蔺靖带走,我不放心,过来看看。”卫襄笑嘻嘻坐下,“过两天我大概也要进来问话,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也挺好的。”
他倾身凑近贺时行:“贺大人说是不是?”
贺时行:“……”
贺尚书原本不想当着林姑娘的面动手,但盯着身侧这张脸看了一刻,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给了这小子一记暴栗。
“滚回户部当值去。”
林南叙抿唇笑了一下,贺时行却在那双眼睛里看到薄雾一样,须臾即散的清愁。
她很快收敛好情绪,道:“贺大人,我想和卫侍郎说几句话。”
贺时行从善如流起身,轻声讲。不要耽搁太久。
“皇上要动冯家,案子不会归刑部管。”
“我知道啊,缇骑司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卫襄依然神色悠闲,“苏珩是不是编了什么鬼话吓唬你?”
林南叙抿唇沉默片刻,讲:“明堂卫不会曲构圣意。”
蔺靖那句话就是苏珩的判断,皇上要动江岭。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卫襄无动于衷笑了一下,“但这件事和你们都没有关系,公文只过了我的手,总督署并不知情。”
“这本来就是道署的事情,朝廷真要追查,也只到我为止。”
林南叙瞳孔骤然紧缩:“你……”
“我们在建州的那一年,无论许四维还是苏珩,都查不出错处。”他漫不经心抬眼,“但是道署和总督署,看到的风景,是不一样的。”
“你不会真以为冯家无隙可查吧。”
“但那和你没……”
“是没关系。”卫襄的笑里多出些许苍耳一样的小刺,这锋芒太尖利,几乎和他一贯的圆滑背道相驰,“可缇骑司泼脏水的手段,林姑娘是见过的。”
陆明钦在北卫得力,周景澈不至于昏了头去动他,可皇上如果要敲打冯家,他这个原江岭道台,的确是个好口子。
前两任道台都不得善终,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破这个例。
“我先回去了,后面有什么事,想办法找贺大人。他既然愿意从苏珩手里捞你,至少还有点良心。”
“卫襄!”
林南叙下意识拦他,可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叙姑娘不必替我担心。”卫襄笑眯眯回过头,“我和陆明钦一样,既然求仁得仁,也就无所谓什么报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