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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得定,捷报传进京城,绍治帝下旨犒赏江岭官军,诏陆明钦等人回京述职受赏。
他们入京时,正赶上绍治十七年冬的第一场雪。
朔风吹雪乱,纷纷满城杨花。陆明钦打马过城门,街巷青石如旧,载着今非昔比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而今陆大人在京里有敕造的宅邸,自是不必回从前那个两进的小院子,他与卫襄和顾以诏告辞,却见林南叙跟过来,于是问:“顺路?”
暮秋时仇伯斋以闭塞圣听曲构圣意蓄兵谋反论斩,林铣等人平反。从前的林宅已经易主,圣上另赐了一座三进的院子作补偿。
苏珩自然不想放过这个在林南叙面前找事的好机会,不仅亲自挑了个跟苏府隔了一条街的地方,还让传旨的蔺靖多带了句话。
林大小姐可还满意?
蔺靖说完实在不敢久留,顶着陆制台的凝视,提心吊胆退出去。陆明钦骂了一句,讲,苏珩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南叙闻言困惑转过头看他,问,蔺靖刚刚有说话吗?
陆明钦哑然失笑,盯着身边人看了半晌,忽然放心了些。
有的东西在林姑娘眼里,消失得很彻底。
陆明钦很嫌弃苏珩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但毕竟是天恩,不可能空放着。他之前派人收拾宅子的时候,也顺便帮林文议打理好了。
那人不清楚这些纠葛,回话的时候还说,林文议的宅子不错,地段也极好。
只是林宅和陆府分置禁宫东西两侧,实在不该是一个方向。
林南叙握住缰绳沉默片刻,慢吞吞讲:“有些事想和陆制台商量。”
他了然笑了笑。
“林文议请。”
陆明钦生母早逝,父亲死在绍治十二年,亲支已无人。偌大的新府看着气派,真走进去,却有些道不明的岑寂。
两人在书房,屋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院外大雪纷扬的严寒。下人上过茶后,陆明钦随手拿了块桃酥逗猫。这猫是只黑白相间的乌云踏雪,两天前不请自来,公然赖在陆府蹭吃蹭喝,登堂入室。方才进院子,陆明钦见林南叙喜欢,也就没让人赶走。
猫被桃酥吸引,凑过来闻了闻,抬爪拍碎小半块,又失去兴趣,喵一声跳走。林南叙支着下巴出神,听见陆明钦吩咐下人,把花园东侧的厢房打扫好。
“不介意的话,今日先留在我这里。”猫在林南叙背后的架子上蹿下跳,对着一个瓷瓶跃跃欲试,忽然被陆明钦提了后颈。陆制台把猫抱到院子里去,在门边看猫踩着雪攀上树枝,又跃进耳房,讲,“明日我陪你回去。皇恩浩荡,一直避着,难免惹人非议。”
此次回京,对他们是春风得意时,于林南叙却是鹧鸪清怨,物是人非。
“多谢。”林南叙慢慢转了一下腕上的镯子,苦笑。
路上只是茫然,而今对景空怀,才知伤情。
她其实也没什么事要和陆明钦说。
只是那栋新宅空荡荡照着恩宠,巍荡如山,却不是她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马上就年下了,转过年开春雪化,我陪你去京郊置个园子。”陆明钦笑了一声,“林姑娘只要挑块喜欢的地就行了,剩下的我都会处理好。”
“陆制台不必麻烦。”林南叙避开陆明钦的视线,“我不打算在京城久留,明年春时,大约也该启程了。”
“舟车劳顿,陆制台早歇息,属下告退。”
“南叙。”
眼看林南叙要走,他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青玉镯滑下来,硌在陆明钦的虎口。他忽然想起,被林姑娘拒绝的那套首饰里,有只珐琅彩的红枫累丝金镯。
“我……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陆大人握着那只腕,像府上那只猫跳进胸口,上蹿下跳,闹得他心神忐忑,寝食难安。手上却也不敢用力,怕弄疼林姑娘。
“我想请官媒下聘,三书六礼,娶你为妻。”
他看着林南叙,只觉得血往脸上涌,烧得发烫。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陆大人,我无心再考虑亲事。”
没想到林南叙拒绝的这么干脆,陆明钦怔了半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陆制台找我,是为剿倭,东南既定,以陆大人今时的地位,大可选个诗礼世家的清白姑娘。”林南叙抽开手,轻声讲,“我于陆大人往后的仕途无助,实在不值得——”
“什么值不值得的!你就算不喜欢我,又何必讲这种话诛心。”陆明钦闻言生出些恼意,欺身靠近林南叙,按着手腕将人抵在榻边,“你我共事至今,难道还觉得我是那种为了前程不择手段,连真心都要在称上过一回,权衡求利的人?”
林南叙慢慢叹了口气:“陆制台,我说的是实情。”“你娶一个勋贵家的女儿,或者跟冯相贺大人他们攀亲,于未来既是助益,也能多一重保障。”
但是陆制台现在没心思听这些话。
陆明钦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恼得他连咬林姑娘的心思都没了,索性放手,冷声讲:“原来林文议如此想我,倒是我自作多情。”
“既然如此,林文议也请回吧,省得我这种人脏了你们文人风骨。”
“你!”
林南叙一瞬间红了眼眶。
“怎么,林文议既然对我无意,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陆明钦欲盖弥彰喝了口茶,“入宫觐见后,林文议自然也不必再与我有交集。”
林南叙听见陆明钦这么说,站在原地静了片刻,低眼理了理衣襟。
“属下告退。”
一个下人在院门外与林文议迎面遇上,正纳闷人怎么忽然要走,刚进书房,便被陆制台的脸色吓得后退半步,小心翼翼在门口探头:“大人,贺尚书来了。”
陆明钦才回过神,收敛了情绪,说:“我在正堂见他。”
下人见陆明钦语气如常,不由松了口气,正要退出去,又听见陆大人讲,找个人跟着林南叙。
“也不知道带个随从,万一在街上被人冲撞了,可没人管她。”
那人听着陆明钦的话,忍不住想,您这不是派人跟着了吗。
当然他也只敢腹诽,并不敢真讲出来。
高巡案后,贺时行升吏部尚书,原吏部主官张肃元调任工部尚书。再见故人,贺大人依然姿容温润,只是比起三年前瘦了些,疲惫沉在眉间,显出喟然的憔悴。
两人见礼,陆明钦笑:“贺尚书清减了。”
贺时行听出他戏谑里一点寥落的慨叹,也笑。
“陆制台在江岭也辛苦。”
“当初贺大人举荐我去绍台,我还以为是难得的青云路。”陆明钦抬眼看向窗纸上映出的雪影,懒散笑了笑,“在江岭四年,却是心余力绌,无法周全。幸而倭患得除,也不算辜负圣心。”
贺时行叹息一声,讲:“旁人只见烈火烹油的功名,凑近了才知内里的梗滞。”
十三年严介山罢相,他自以为意气风发,鸿业将展,未想却困在纷争里左右为难。纵然他有心做些实事,可无能为力总多于如愿以偿。
他在京城如此,陆明钦在江岭也如此。
“祥吉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贺时行轻声讲,“那封信是师相的意思,但师相与我都明白你的难处。能除去压在百姓头上的祸害已属不易,还能做到滴水不漏,陆大人有心了。”
高巡案发时,师相想让陆明钦伺机拉下祥吉,他们好借势把火烧到内侍监身上。江岭总督遇刺原本是个极好的机会,但陆明钦用苏珩,把事静悄悄平在了御前。处置祥吉和内侍省下内官监和绶印监的旨意下来,朝臣与内侍省皆措手不及,惊骇横州势家猖狂至此,敢勾连倭寇行刺江岭总督,却又见不到具体案情,忌惮彼此皆有杀招,不敢轻举妄动。
为安抚群臣,皇上将祥吉案抄没的几家家产尽数入户部库,还于民生计;内侍监之首掌印乞罪退守皇陵。
陆明钦虽是瞒着他们自行其是,能达到这个结局,却已是难得的周全。
“我们争不来严介山的家产,陆制台却替百姓争来了江岭那些佞贼的财资。”贺时行起身,对陆明钦俯身一拜,“贺某愧对民生,不敢替百姓言谢,却实在佩服陆兄高义,救万民于水火。”
这些事陆明钦自己并不清楚,也非他本意,贺时行却心甘情愿。
陆明钦被贺时行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看新晋的吏部尚书话讲完不算,还要长跪而谢之,吓得立刻伸手扶住人:“贺大人不可。”
贺时行比他大七岁,资历官秩都比他高,真跪了,陆明钦只觉得自己要折寿。
尚书大人对此却坦然:“陆大人公忠体国,实在不必推辞。”
陆明钦:“……”
比起现在一本正经的贺尚书,陆明钦还是更喜欢那个在松月楼和他倚栏闲聊,离京前那段日子还邀他煮酒赏雪的贺时行。
虽然后者让他被弹劾日在安宅听用,却也好过让贺时行这么严肃谢自己。
看来贺大人这几年在京里,心神也实在紧绷。
是以他握着贺时行的手腕凑近,笑得眉眼潋滟:“我还以为贺大人今日踏雪而来,是为兴师问罪的。”
“看来贺兄还是心疼我。”
陆制台仗着一张脸漂亮,明目张胆调戏贺尚书。贺时行愣了片刻,看着陆明钦眼底近在咫尺的放肆,不由瞪了他一眼:“油滑。”
这人去了江岭,怎么反而愈发没个正形!
陆明钦松开他坐下,贺时行咳了一声,缓过片刻,又道:“你如今回了京,行事也该收敛些。这两年言官弹劾你宴客行酒至畅廉耻扫地的折子都够把你埋了。”
陆大人笑得像只恶作剧得逞的狐狸:“贺大人放心,我会的。”
而后他分神想,这话林南叙路上也说过。
那家伙……算了,冷心冷情的,不知道回去没有。
但好像她一个人也挺可怜的,苏珩还可能去讨嫌,晚点再去看看吧。
“也辛苦贺大人这几年替我辩解。”陆明钦收回思绪,支着下巴看贺时行,笑,“不知我赔罪的礼物,贺大人还喜欢吗?”
贺时行听出他话里的戏谑,别开脸,道:“陆大人有心了。”
陆明钦送了他一张雷威斫所制的琴,音韵如清泉泻玉,是难得的珍品,今日刚到府上。
贺时行顿了一下,讲。下次别送了,我帮你也不是为这些。
陆明钦无所谓笑了笑:“贺大人不必在意,反正这东西在江岭放着,也是暴殄天物,给贺兄正好。”
贺时行善琴,音律绝佳,陆明钦有幸在贺府听过。
他说罢又凑过来,眼底笑意愈浓:“况且,有什么比讨贺兄欢心更重要。”
贺时行瞪了他一眼,想。算了,自己人,忍了。
有个下人在这时叩门,因着门没关,一边敲还一边往屋内探头,神色慌张。陆明钦让人进来,问:“怎么了?”
这下人是新入府的,摸不清这位主子的脾气,也实在害怕,竟直接守着两位大人,哭丧着脸说:“奉国都尉的公子要抓林文议去见官,陆大人快去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