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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廊下秦长忆正与顾以诏说话,青竹萧萧时,庭内几枝枫叶殷红欲燃。秦长忆见林南叙从月洞门出来,便过去迎她,唇边笑意未收:“林姐姐!”
林南叙把信给长忆,顾以诏也从廊下走过来,两人见过礼,秦长忆倚在林南叙身侧,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可是答应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顾以诏神色温和,笑着应下秦长忆的话。
林南叙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军营里的狼狗生了小狗崽,顾大人他们带回官廨两只。”
“你不是怕狗嘛……陆制台一直把狗放在库院,我还没见过。顾大人说一会儿抱给我玩。”
她拉着林南叙的袖子撒娇。
“我就看看,不会带回云屏阁。”
林南叙无奈摸了摸她的头,道:“先把正事做完。其他都依你。”
秦长忆于是欢喜拿着信离开。
等小姑娘跑远,顾以诏忽然有些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
林文议好像不太高兴……
顾大人无从得知陆制台干的好事,想,秦姑娘确实很好奇那两只小狗,只是看看,林文议应该不至于介意吧。
虽然他的私心是想和秦长忆多待一会儿。
“顾大人,长忆性子单纯,没见过交际场上的弯绕,也不太清楚世家子那些风流债,有些事未必会想太多。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为她的将来打算。”林南叙看着顾以诏腰间香包上的同心方胜纹样,字句平直,“顾大人对长忆,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拿长忆当亲妹妹,可在有些人眼里,她到底是她捡来的。林南叙实在怕顾以诏不拿长忆当回事,一时兴起权作消遣,平白让长忆真心错付。
“林文议误会了。”顾以诏好脾气笑了笑,“我不是什么轻浮浪荡的人。”
寿永军营初见,秦长忆骑马踏雨归,眼底悲痛未散,行事却利落干脆,不见犹疑。顾以诏好心问秦姑娘需不需要帮忙,秦长忆知道他是总督署的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人是陆制台惹的,顾同知无辜受责,却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和人计较。俞参军战死,最信任的幕僚不在,只剩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主事,顾以诏实在不放心,于是多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来营帐找我。
秦长忆本来转身要走,听见这句话,回头看他半晌,见顾同知目光诚恳,不像什么坏人,犹豫了一下,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却还是没有让他们帮忙。
幸而蔺靖也出力不少,顾以诏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是明堂卫,只是觉得这人看着稳重,有他在,秦姑娘不至于太辛苦。
等到俞参军起灵,顾以诏来送,秦长忆看着他,眼底有感激。
他温声与她解释。俞将军以身殉国,于情于理,总督署都该出面送一程。
这是官署应尽的礼制。
顾以诏确实敬佩俞行简,却也不想拿这种事在小姑娘面前卖乖。
后来明钦和子襄去横州,顾以诏在军营,见秦长忆跟着严溪所的俍兵上阵杀敌,双刀凌厉,身轻如燕。倭匪阴狠,千钧一发时,顾以诏劈刀帮她挡开身侧的暗箭。秦姑娘趁势斩断匪寇右手,擦身与他言谢。
他早知战场生死无常,而今想来,却依然心有余悸。
战后秦姑娘一面擦刀上的血,一面仰头对他笑,你不要告诉林姐姐,我怕她担心。
顾以诏第一次看到那么亮的眼睛,澄明如秋水,照见一池清晖。
秦长忆仿佛檐下的燕,轻盈灵巧,欢喜和难过都鲜活,行事又带凌厉的果决,也似燕翅掠空时的一刃风。
他也不由被这份蓬勃的生机吸引。
那段时间林南叙不在,秦长忆担心她,经常一个人闷闷坐在营帐外,盯着严溪过来的官道出神。
顾以诏忙完公务过来寻她,轻声安慰小姑娘,不会有事的。
从永南回来,秦长忆把香包塞给他的时候,顾以诏愣了半晌,手足无措道。秦姑娘……我……我比你大七岁。
这几个月相处,说不心动是假,可他……
所以呢?秦长忆困惑眨眼。那顾大人努力活得久一点,不要先丢下我好不好。
重点是这个吗!
而且这姑娘怎么讲话也没个忌讳。
秦姑娘说完就跑,只留下顾以诏拿着香包在原地发呆,内心天人交战许久,还是顶着两位同僚戏谑的目光,把香包戴在身上。
他不想辜负她的心意。
林南叙盯着顾以诏看了片刻,心下了然。目光转向廊边的红枫,慢慢转了一下腕上的镯子,字句轻缓:“就算顾大人有意,顾家会允许长忆过门吗?”
她自然希望她的妹妹能如愿嫁给心上人,夫妻白首。
但顾以诏出身南直道苏吴望族,东南这些世家一向自诩清高,最重身份。平民出身的秦长忆,怕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即使旧案昭雪,已经人走茶凉的林家,也给不了长忆太多助力。
或许还会招他们的忌讳。
顾以诏若是想到这一层,也不该接长忆的香包,让她多这些期待。
林南叙自己已经无所谓情场事,却她不想她的妹妹伤心。
“我明白林文议的担心。”
顾以诏看着林南叙,语气坦诚。
“我会给长忆姑娘一个交代。”
下午时长忆如愿抱着小狗,笑得眉眼弯弯。他们带回来的是两只铁包金的小狼狗,不过三个月大,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啃完秦姑娘腕上的银镯,又去扯她的衣袖。
好可爱。
“顾大人明天能不能也把它们放出来?”
顾以诏心不在焉站在她旁边,一时没有应声。
秦长忆放开两只狗,捡了旁边的骨头丢出去,看它们跑远,又抬头看顾以诏:“顾大人有心事。”
“是不是林姐姐跟你说了什么?”
顾以诏回过神,下意识否认:“没有……”
狗跑回来,扑在秦长忆腿边。秦长忆用夹子丢了条鱼给它们,与顾以诏讲:“其实我知道,顾大人的家世,是看不上我的。”
“我……”
“顾大人不要和林姐姐生气。”秦长忆慢吞吞笑了一下,截断顾以诏的话,“姐姐是怕我伤心。”
“如果她讲了什么重话,我给你赔不是。”
顾以诏叹了口气,讲:“林文议没有说什么。”
林南叙的担心无可指摘。把顾以诏放在她的位置上,大概也会讲类似的话。
秦长忆抿唇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轻了些:“我从前见过苏珩虐待林姐姐,总督署这位也不像什么好人……顾大人好像与他们不一样,但我才认识你几个月,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觉得,如果不告诉你,我会后悔。”
她看着他,目光清亮。
“我心悦你。”
“这与你也没有关系,顾大人不必回应我。”
“不是的!”顾以诏慌张开口,“我……我也喜欢你。”
“我不在乎什么家世门第,顾家那些人如果吵嚷,我就去跟子襄商量,让他认你做妹妹,左右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他收下香包时就想好了,长忆愿意托付真心,他自然要替她周全好所有事,不会让她委屈半分。
“但是秦姑娘,你要想清楚,你真的要嫁给我吗?”顾以诏看着身边的姑娘,又忍不住叹气,“你只是情窦初开时恰好遇到我,或许再过……”
秦长忆径直撞进他怀里。
“真讨厌……林姐姐拿我当小孩子,顾大人也拿我当小孩子。我都及笈两年了。”秦长忆抱着顾以诏,声音钝钝硌在他心口,“我喜欢顾大人,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我才不要管那么久之后的事,从狭泾到严溪,死了那么多人,说不定我哪天也会……”
“不许胡说!”
顾以诏吓得赶紧打断秦长忆的话。
小姑娘委屈巴巴抬眼:“你凶什么……我只是怕现在不讲,以后没机会……”
“不许再说了。”顾以诏干净利落捂了秦长忆的嘴,“秦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平安终老。”
得让林南叙管管她妹妹,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
顾以诏正想着一会儿去找林文议,忽然听见背后有人笑了一声。
“为什么找卫襄帮忙,顾大人看不上我的出身?”
顾以诏尴尬回过头,陆明钦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热闹。
“我……”
论门第根基,陆家比起卫家,从前确实落魄些。
不过这个倒不重要。
以陆制台现在的官衔和行事,哪个不怕死的敢驳他的面子,横州和绍台大户的坟头草都有半米了。
只是卫家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陆明钦这边人丁凋敝,亲支只剩他自己一个,怎么忽然跑出来个妹妹,顾以诏作假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啊。
“其实你说是明钦的妹妹也没关系。”卫襄笑嘻嘻凑过来,勾着陆明钦的肩说,“他可想有个妹妹了,小时候还穿女装骗我……好痛!陆明钦你不要再敲我头了!”
他转头冲着院门方向喊:“林文议,陆明钦以前不仅穿女装,还……啊啊啊!”
陆制台,女装?
在卫大人抱头逃窜的空隙里,顾以诏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很艰难没笑出声来。
不过明钦穿女装应该挺好看的。
顾以诏这样想着,才注意到站在院门外的林南叙。
林姑娘自己怕狗,又担心秦长忆被狗伤着,还是想过来看看,半途遇上陆明钦和卫襄,实在没料到会变成而今鸡飞狗跳的场面。
两只小狗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卫大人捂着头躲得可怜,于是去扑陆制台的腿劝架。陆明钦低眼,好笑地拍了拍狗头:“你们凑什么热闹。”
“认秦姑娘做义妹倒是没问题。”卫襄见陆明钦停手,又凑到顾以诏身边,“不过你在仕途上敢不顾家里反对弃笔从戎,怎么婚事却有顾虑。”
顾以诏看陆明钦把狗拴到棚下,小声讲:“怕长忆受委屈……”
仕途只干系他自己,可长忆嫁给顾以诏,少不得应付顾家的人。
“顾大人。”旁边的秦长忆犹豫开口,“我如果变成卫道台的妹妹,林姐姐怎么办。”
她忽然被记给别人,林姐姐会伤心吧……
秦长忆是很想嫁给顾大人,却也不想林姐姐难过。
顾以诏正准备解释,卫襄又忍不住嘴欠,抢先道:“其实你本来也不算林南叙的妹妹。你在秦文清的户帖上。”
和林南叙有什么关系。
秦长忆茫然看着卫大人,愣了半晌,委屈巴巴就要哭:“怎么能这样!我明明就是林姐姐的家人……”
总不能她的姐姐才恢复身份,就不要她了吧?
林南叙见狗收起来,刚小心翼翼进了院子,秦长忆猛地扑过来:“你不能不要我!”
林南叙被她撞得后退几步,迷惑戳了戳秦长忆额头:“这是什么话?”
她听小姑娘说完,无奈摸了摸她的头:“户帖只是借个虚名罢了,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东西丢下你。”
她当然是她的妹妹。
长忆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在林南叙哄秦长忆的间隙,顾以诏瞥了一眼卫襄:“子襄,你再这样,怕是年过三十,也成不了亲。”
“没关系。”卫襄挂在陆明钦肩上,表情无辜,“我有明钦就够了。”
“……”
陆明钦面无表情把人从身上拽下来,薄唇轻启:“滚。”
“明钦你怎么这么无情!”
陆大人抬手又是一记爆栗:“那帮言官递个杆子你就往上爬是吧。”
朝堂最近打得乌烟瘴气,有人趁势弹劾总督署几位私德有亏,昼同行夜同寝,喘息相对,就差明说他们是断袖。
当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贺时行原本忙得焦头烂额,忽然看见这一份,乐了半天,实在没忍住,给江岭抄录了一份原文发过来。
让陆明钦自己去收拾这玩意吧。
彼时顾同知一边劝另外两位冷静,不能私下联络京城的旧识套麻袋打人,一边写折子骂回去了。
卫襄本来觉得顾以诏一向温雅,怕是骂不过那些不要脸的东西,结果拿过折子一看,文藻优美,言辞激烈,字字照着对面脸抽,也算是见到了翰墨诗书世族引经据典骂人不吐脏字的自我修养。
以诏没去御史台,实在是可惜了。
卫大人捂着头还在闹陆明钦,而另一边,秦长忆听完林南叙的话,终于安心了些,恋恋不舍看了眼两只狗,小声问:“那我能不能把狗抱回去养两天。”
林南叙:“……”
林南叙:“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