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星清醒过来的第五日。
五日前,打开双眼的时候,女子第一时间嗅到了浓郁的草药味。
那是治疗内伤,亦可外敷用于外伤的草药。
辨出这一点的时候,她手指动了动,有些不可思议。
她,很擅长辩识这些吗?
可为什么,下一刻,她就发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脑海里没有更多的人和物。
女子开始剧烈挣扎,肩胛骨处,被绷带包扎好的伤口倏然绷开,草药味中又混进了更浓郁的血腥味。
她挣扎着坐起身。
只因没有记忆,带来的何止是无所适从感。
但慌张过后,不仅始终没有办法起身,她还发觉,自己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先前的注意力都被草药和痛感吸引,她这会儿才发现,不光是模糊的视力,她的耳边,似还有轻微的耳鸣声,甚至于五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毁坏。
她颓然的带着绷坏的伤口躺倒了回去。
“我是谁?我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
她脑海里划过了无数个想法。
可就是都没有办法得到答案。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安静了两秒,终于忍受不住这样迷茫的氛围,不顾身上仍撕裂出来鲜血的伤口,剧烈挣扎了起来。
“咚”的一声,是重物砸落地的声响。
即便如此,女子头晕眼花,分不清前路方向,跌跌撞撞着,还是固执的要往前走。
她更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强大的忍耐力。
撞开营帐的青纱,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黄沙,尔后,有手握冷兵器的队列行伍,训练有素地在她眼前划过。
是的,在昏迷之前,她能记住的,也只有这番情景了。
“姑娘,姑娘?”而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
冷……
太冷了。
失重感如巨手攥紧心脏,风声在耳旁轰然炸开。
狂风卷着冰雨抽打在脸上,急速下坠之中,本是贴着山崖的女子,仿佛被折磨得厉害,一头撞上了尖利的岩石。
然而这一举动,并未给她带来任一的缓冲。
她还在下坠,还在无限的往下掉落。
那张脸?
女子陡然抬眼,将要看清她的容貌之时——
晚间的狂风暴雨骤然消灭,崖底的女子随之消失。
五感似全部被打开。
她转而看见,一人拨弄着琴弦,声如冰泉裂涧,散音又如白玉兰瓣坠入寒潭。
“南风引,”是个好听的男声,他说着,同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从哪里学来的曲子?”
他在愤怒。
此情此景,她仍旧能感受到。
那个男人是谁?
在弹琴的,会是她吗?
她想要拨开面前的重重迷雾,但她愈急愈转,眼前的景象反而变得清晰不起来。
琴声、人声;女人、男人,渐渐的,又模糊了起来。
意识像沉在粘稠的墨汁里,每一次挣扎上浮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
密闭的黑色空间里,她终于想起尝试呼吸。
长时间的呓语一经停下,不大的营帐就显得格外清静。
转身想喂她水润嗓的少年顿了顿,眼尖的发现,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
他歪头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眼,被黑暗包裹着的视线,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烛火在纱帐外晕成摇晃的光团,药汁的苦涩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身下锦缎的冰凉触感与伤口灼烧感形成强劲撕裂的对比。
隐约还能听见烛火噼啪声,以及……一道平稳的呼吸靠近。
纱帐被铁钩挑起,逆光中只见一道修长身影。
着朱红色衣袍,袖口绣着连绵锯齿纹,他伸出手,左腕缠三指宽青蓝色犀皮护腕,但上面沾染的深褐色血渍,由此更加清晰可见,已是干涸发硬——好似旧伤,看着又像照看她时新沾的血痂。
“姑娘,”俊美的面貌笑容灿烂,眸中带着暖意,“你先不要动。”
躺在床上,莫名的,让人觉得与被绑架无异。虽未限制她的行动。
于是,她并没有被眼前人乖觉的表面所惑。
碗眼看就快要递到嘴边。
她扭头,哪怕她的双手无法打开,没有一点力气,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向前撞。
可能是撞到了手背,扶着碗的人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一时不察,将手里的物什甩了出去。
他反应也是快,丢出碗的那一刻,便是利落的起身,同时放下围床的纱帐。
而她咬牙坐起身来。
伤口又一次绷裂。
漆少阳确信,自己被“砸出来”前,看见了那一幕。
他侧身而立,主动解释:“姑娘,在下漆少阳。这里是大梁以北的边境,为防北狄,我随父驻扎此地金尘关已有七年。此次是见你昏倒在路边,身上重伤无数,故而冒昧带回军营。”
“重伤?”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想起那似梦似真的一幕,她抬起没伤到肩胛骨的右边手,轻缓的摸到了额头。
已经被包扎好了。
“漆少阳?”她念出这个陌生的名字。
外面的人倒是应得欢快:“在下姓漆,火漆的漆,少呢,是少……”
太热情了,话更是过分的多。
这让她一个劲儿的抿起唇来,忍不住打断:“在路边捡到的我?”
“呃、是。”听起来实在有点叫人不可置信。漆少阳拾破碗碎片的手一顿,想要补充:“当时你昏倒的地方,应该是个山崖底……”
再一次被打断:“你给我用的是什么药?”
这是什么问题?
漆少阳有过心理准备,这姑娘醒来后必定会有所防备,怀疑自己的用心。他当然也可以理解。
只是,和他心里预想过的问题,一个也对不上。
漆少阳老实回答:“那都是医工开的药,我对此一窍不通。”
朦胧的纱帐背后,声音低了下来:“我的伤,也是他包扎的?”
漆少阳福至心灵,忙不迭解释:“医工开的药不错,但帮你包扎伤口,还有换洗衣裳的,是附近镇上找来的妇人。”
这话说的好生妥帖,可惜,只听得里头的人冷嗤一声:“那岂不是很麻烦。”
“……”漆少阳生平第一次,生出这种话堵在嗓子眼的冲动。
好在女子根本不在乎他能否圆场,张口就是要求:“我饿了。”
“好,我这就为你准备吃食。”这茶水喝得一波三折,漆少阳利落应下,顿了顿,又道:“你的伤口扯到了,我去找人再为你诊过。”
话音落,也不管她再说什么,双手捧过碎碗瓷片,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出营帐。
他自然也不会看见,隔着轻纱,女子那幽深的眼神。
用在她身上的药可愈内伤,也有跌打损伤的外用药,且都是上品。
虽然,她并不知这些“经验之谈”从何而来。
总之,那人不能轻信,她失忆的事情不好坦白。
不过也不急着离开,在对方露出真面目以前,她大可将养着身体。
营帐的门帘很快又被人掀开,出乎意料的,不是去而复返的漆少阳。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姑娘,在下姓徐,世子殿下命我为您诊察伤口。”
另一人道:“吃食已经在准备了,姑娘,稍后便会送过来。”是个妇人的声音。
世子?
她眯了眯眼,陡然意识到,昏迷前入目的漫天黄沙。
大梁、北狄……此地乃边境,救她的是驻扎此地的世子。自己又会是谁?
空白又茫然堆叠着的记忆,失落的情绪无法不萦绕在心间。
她勉强应了声:“有劳了。”
当务之急,得尽快恢复记忆。还有,试探清楚,漆少阳的话是真是假。
为她诊看的,应就是漆少阳口中的医工。
她状似无意的道:“徐医工,你为我用的药,好似只是疗愈普通的跌打损伤。”
徐医工看上去,不过是与漆少阳一般的年纪,实则,他随军行医十数年,更是清楚世子殿下的脾气。
救这姑娘,是世子的“日行一善”。
他于是平和地道:“姑娘被发现时,身上多处骨骼有损,左肩穴道被封,恐连运气疗伤都不可。”
抬头看了一眼,见她处于沉思之中,徐医工抬了抬眉:“考虑至此,我这才小心翼翼地用药,不敢用力过猛。只是姑娘且宽心,世子殿下吩咐的,是军中上好的金疮药,比之寻常跌打损伤的灰药,就更是不一般了。”
左肩?
她昏迷前,左肩一定受了不一样的伤。
徐医工切脉过后,便是查看伤口。
做完这些,他自顾自离开床帐,好像叹了口气:“这伤口已经是第三次反复撕裂了,要是再坏一次溃烂成腐肉,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她抿唇,清楚这是在提点自己。
确实是自己太冲动了。
徐医工写着药方,和另一妇人商量了几句,后者点点头,不自觉看向了她:“姑娘,我们去抓药煎药,包扎伤口的事,还要烦你再等上一个时辰。”
她说着,扶过床上的女子来到桌前,上面摆放着一碗简单的清汤面。
妇人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姑娘,这是你换下来的衣裳,我都为你洗净了。”
女子只是回以点头,目送二人又急匆匆的离开。
一切都温和得顺理成章。
她说着饿,目睹清汤面却不急着下口,而是动作缓慢的摸向凳子上的衣裳。
烛光下呈玄青色,手向上边抹过两道,却是转而泛起幽蓝流光。
肩部……
这是?
肩部似飞檐翘起的部分,竟暗藏玄机。
她表面上平静,拆开的手却微微颤抖。
是一枚花瓣银镖,上刻“狄”字。
“为防北狄”,漆少阳骄傲的自称正如雷贯耳,她想不到这东西能出现在她衣裳里的其他理由。
更何况,没有人想要探知她的身份,她为何而受伤,又为何对军营毫无抵触。
这本身就值得怀疑。
她和这位名叫漆少阳的世子殿下,当真是萍水相逢陌生人吗?
开新文啦[哈哈大笑]
这次想写一个她爱他,他爱她,但她爱他的故事:
1、三人转。没错,一个女主两个男人;
2、会有插叙、倒叙描写;
3、结局be,全员be,是全员!
先排雷了,好,准备好了(●°u°●) 」吗?
三
二
一
这里没有咯[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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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金尘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