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可以睡地上。” 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轻,眼睛只敢盯着地面裂纹里的炭渣。
贝尔摩德低笑出了声。
她拍了拍身侧的褥子,亚麻布料在火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还是说,你怕我吃了你这只小瘦柴?”
最后那个 “柴” 字咬得很轻,带着明显的戏谑。
灰叶被戳中痛处,她咬着唇走到床边,鞋尖蹭着床脚的木板,不敢抬头看贝尔摩德。
女人身上的冷香突然凑近,混着雪松味钻进鼻腔。
灰叶猛地抬头,撞进贝尔摩德含笑的眼睛里。
对方不知何时坐起身,指尖离她的脸颊只有半寸,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她发烫的皮肤。
“愣着做什么?” 贝尔摩德挑眉,收回手时还故意用指腹擦过她的耳垂,声音裹在毯子里,
有点闷,“别明天着凉了,没人给我倒热水。”
灰叶这才像被烫到般钻进被窝,布料摩擦的窸窣作响也掩不住自己的心跳声。
实际上,灰叶觉得床榻窄得离谱,她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可还是能感觉到贝尔摩德躺下时带起的气流。
黑暗中,女人的呼吸声很轻。灰叶紧闭着眼,睫毛抖得如同一只受了惊的蝶翼。
贝尔摩德身上的气息很特别,是种清冽的冷香,像冬雪初融的溪流。
灰叶偷偷往那边挪了半寸,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散开的长发。
“睡不着?” 贝尔摩德的声音在黑暗中突然响起,吓了灰叶一跳。
她感觉身边的人翻了个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带着戏谑的痒意,“在想什么?山里的熊会不会半夜闯进来?”
灰叶把脸埋进枕头,布料粗糙的纹理蹭着脸颊。
她想说不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心里的感觉,不是害怕,是种陌生的躁动。
从有记忆起,她就没和谁这样近过。
在佐藤家没人会搭理她,而在学校她也没什么朋友。
没人会离她这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闻到独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她紧张得想攥拳头,却又舍不得挪开。
贝尔摩德的指尖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那触感很轻,带着点漫不经心,却让灰叶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这头发,怎么像没打理过的马鬃。”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顺着发丝滑到她的后颈,轻轻捏了捏,“这么瘦,风一吹就能跑。”
灰叶的后颈像有电流窜过般,瞬间麻了。
她想躲,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更紧地贴着墙壁。
这种被调侃的感觉很陌生,不像嘲笑那样刺耳,反而让她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小家伙” 女人往这边靠了靠,肩膀碰到她的胳膊,
“你送的花……很香”。和你本人一样,有一种肆意生长的野性。
灰叶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把脸埋得更深。
对方的体温像壁炉里漫出来的余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过来,一点点驱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她知道,这种温暖很危险,但还是忍不住贪恋。
灰叶不敢直视女人的眼睛,只能借着炭火的微光偷偷打量。
女人的眉骨很高,眉峰如被刀削过般利落,尾端微微下垂,中和了那份锐利,添了点说不清的慵懒。
眼窝深,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睑下方投出片浅浅的阴影。
最让灰叶心慌的是她的嘴唇。
唇线清晰得如同被朱砂笔勾勒过,下唇比上唇稍厚些,此刻正微微抿着,唇角天然带着点上翘的弧度。
刚才她笑的时候,灰叶瞥见她牙齿很白,舌尖舔过下唇,那抹红像山涧的莓果,危险又诱人。
贝尔摩德似乎醒着了,又似乎睡着了。
灰叶迷迷糊糊间,感觉对方的手臂搭在了她的腰上。
她僵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像找到了临时巢穴的幼兽,在陌生的怀抱里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没有风雪,只有一片温暖的光。
灰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安心,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靠了岸。
壁炉里的炭火彻底熄灭,室温开始下降时,灰叶还往贝尔摩德的怀里缩了缩。
后者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她后颈的碎发,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之间投下道银色的界线。
猎枪像个沉默的见证者,靠在床头,
枪管里还残留着松节油的味道,守护着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和角落里悄然滋生的、连她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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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钟一到,灰叶准时苏醒。
壁炉里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烬。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颈,鼻尖先于意识捕捉到一缕熟悉的冷香。
转过头后,呼吸骤然停滞,贝尔摩德还没醒。
女人侧躺着,金发铺散在枕头上,几缕发丝黏在唇角,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平日里凌厉的眉峰此刻舒展开来,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柔和。
这是这段日子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如此毫无防备的样子。
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与疏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就像个普通的女人一样,在晨光中安睡。
灰叶心里如同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心跳莫名加速。
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指尖有些发痒,想要伸手拂去那些黏在贝尔摩德唇角的发丝,可手刚抬到半空,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在干什么?
灰叶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脸颊变得滚烫。
那个神秘又危险的女人,自己怎么能对她产生这样奇怪的想法?
就在这时,贝尔摩德动了动。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蒙,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当目光落在灰叶身上后,那迷蒙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玩味的笑意,
“偷看我睡觉?” 贝尔摩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轻轻的搔刮着灰叶的心尖,“小坏蛋。”
“我…… 我不是故意的。” 灰叶像被抓包的小偷,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没再为难她。
她坐起身,金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露出光洁的脖颈。
睡袍的领口有些松散,隐约能看到精致的锁骨。
灰叶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又慌忙移开,落在地上的灰烬上。
贝尔摩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灰叶的脸颊,
明知故问道,“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指尖的触感微凉,让灰叶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一颤。
她抬起头,又刚好撞进贝尔摩德含笑的眼眸里。
那双浅绿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自己慌乱的模样。
“没…… 没有。” 灰叶结结巴巴地回答,想要躲开贝尔摩德的触碰,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贝尔摩德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收回手,拢了拢散落的银发,动作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起来吧,今天带你进山打猎”。
贝尔摩德已经洗漱完了发现某人还在房间里没出来。
“小家伙,该起床了”。
灰叶连忙应道,“好……马上马上”。
刚才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那种陌生的悸动让她既慌乱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未知的女人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她的美丽?
还是因为她身上那份让人依赖的气息?
灰叶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开始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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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在松针间凝结成冰晶,踩上去发出细碎的脆响。
灰叶良木把猎枪背带勒得更紧了些,棉布手套里的掌心沁出薄汗。
这是贝尔摩德修好猎枪后,她们第一次一起进山。
“保险开了吗?” 贝尔摩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沙哑。
她裹着灰叶给她找的一件大号的棉布外套,袖口太长,只好卷了两圈,手腕上的伤痕被创可贴盖住了。
“开了。” 灰叶转过身,对方正弯腰系鞋带。
那双冬靴对贝尔摩德来说太大,不得不垫上两双厚袜子,走起路来有点趔趄,骨子里依旧带着利落。
贝尔摩德的肩膀伤口已经结痂。
前几天换药时,灰叶偷看到那道狰狞的疤痕,可怕得像条冻僵的蛇爬过肩胛骨,边缘还残留着火药灼烧的焦黑。
那是枪伤,近距离射击留下的。
“今天争取打到一只鹿。” 灰叶晃了晃背上的空麻袋,“家里的熏肉快吃完了。”
贝尔摩德挑眉,从怀里掏出个黄铜指北针。
这是在小屋里找到的,小屋里还有别的工具,但小家伙并不认识,以至于现在都放在角落积灰。
“往西北走,那边有片白桦林,去年的雪没化透,鹿群喜欢去那里啃树皮。”
灰叶的眼睛亮了亮。
这一个月来跟着女人学追踪,她才知道原来雪地上的脚印藏着这么多秘密。
蹄印的深浅能看出猎物的体重,粪便的新鲜度能判断距离,甚至连折断的树枝朝向,都能指明逃跑的方向。
山路渐渐陡峭起来。灰叶走在前面开路,用柴刀劈断挡路的枯枝。
贝尔摩德跟在后面,脚步轻盈得像只山猫,即使穿着不合脚的靴子,也没发出多余的声响。
阳光穿过雾霭,在两人之间交错的影子如两条藤蔓,紧紧的缠绕在一起。
“停。” 贝尔摩德按住灰叶的肩膀。
她瞬间定住,握紧猎枪。
顺着贝尔摩德示意的方向望去,雪地上有串凌乱的蹄印,边缘带着新鲜的泥土。
是鹿,而且刚经过不久。
“三点钟方向,大约三百米。” 贝尔摩德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气息拂过灰叶的耳廓,
“注意风向,现在是东南风,我们在下风处,它闻不到味道。”
灰叶点点头,猫着腰穿过灌木丛。
猎枪的重量压在肩头,带着种令人安心的沉坠感。
这把修好的老猎枪比弓箭可可靠太多了,贝尔摩德调整过的准星,能在两百米内精准命中目标。
白桦林的缝隙里闪过道棕色的影子。
灰叶屏住呼吸,举起猎枪,三点一线对准鹿的心脏位置。
手指扣在扳机上,再次忆起贝尔摩德说过的话,“永远不要把枪口对着自己在乎的东西。”
“砰!”
枪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那只健壮的公鹿踉跄了两步,轰然倒地,雪地上绽开朵暗红色的花。
灰叶的耳朵嗡嗡作响,手心全是汗。
贝尔摩德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后背:“一枪命中,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