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灰叶猛地惊醒。
沙发边空荡荡的,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和张压在威士忌瓶下的纸条:【欠你的,会还。】
这次的字迹倒是随意的让人联想不到是与前的同一个人写的。
灰叶捏着纸条走到窗边,布鲁克林的街道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
最后看了眼那张纸条,然后将它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
灰叶推开蓝色公寓楼的门,潮湿的风卷着雪松味扑面而来。
昨晚的威士忌香还残留在袖口,与雨水的腥气搅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她沿着巷口往前走,在拐过第三个街角时,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雨已经停了,阳光刺破云层,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
灰叶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路牌上的英文单词发愣。
手机地图在昨晚的混乱中耗尽了电,她像只被遗弃的幼兽,茫然地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河。
长野县的山林从不会让人迷路。每棵松树的朝向、每块岩石的纹路,都是天然的路标。
可这里是纽约,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连风的方向都带着欺骗性。
“需要帮忙吗,小姐?”
一辆黄色出租车缓缓停在面前,司机探出头,是张典型的布鲁克林面孔,鬓角别着朵蔫掉的康乃馨。
灰叶报出地址时,他吹了声口哨:“巧了,刚送完客人从那边过来。”
车里弥漫着咖啡和烟草混合的气味。
灰叶蜷在后座,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左眉梢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 据悉,备受关注的变态杀人魔已于今晨被捕……”
车载广播的声音蓦然拔高,吓得灰叶猛地坐直身体。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吓坏了吧?这疯子专挑日本人下手,还好抓得快。”
灰叶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座椅缝隙。昨晚的画面像被暴雨搅浑的河在脑海翻涌。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灰叶付了钱。
推开车门就看见小兰站在门口,眼睛红得像兔子:“灰叶!你昨晚去哪了?电话也不接!”
工藤新一跟在后面,手里捏着份早餐三明治,看见她时眉头皱了起来:“你脸色很差,没睡好?”
“遇到点事。” 灰叶避开他的目光,接过小兰递来的热可可,
纸杯壁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手机没电了。”
有希子从里面冲出来,卷发在晨光里泛着光泽:“我的小警察!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发动纽约警方全城搜索了!”
她伸手想揉灰叶的头发,却在看到她左眉的疤痕时顿了顿,“你受伤了?”
才没有受伤,本来那里就有个不怎么显眼的疤,只是平时被头发遮住罢了。
灰叶仰头灌了口热可可,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了昨晚残留的血腥味,“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小兰偷偷打量她的脸色,新一摆弄着手机,
“咦” 了一声:“服部刚发消息说他来纽约比赛,顺便看看我们。”
“服部?” 小兰眼睛一亮,“他怎么也来了?”
“说是听说有个警校的厉害角色,特地跑过来切磋。”
新一挑眉看向灰叶,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看来你在大阪也出名了。”
灰叶刚走出电梯,就被一道爽朗的声音喊住。
“喂!你就是灰叶良木吧?”
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站在大门口,剑道服的袖口还卷着,腰间的刀袋鼓鼓囊囊。
他冲过来拍灰叶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半步:“我是服部平次!新一这小子把你吹上天了,说挺厉害?”
服部咧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酒店顶楼有练习室,敢不敢来?”
“服部!” 工藤皱眉,“她才刚回来,她需要休息!”
灰叶看穿了他眼里的战意,点了点头说:“好。”
练习室的木地板被阳光晒得发烫。服部抽出竹刀,在地面划出清脆的响:“我可不会让女孩子!”
“不必让。” 灰叶握住递来的竹刀,手指在刀柄上转了半圈,
这个动作和贝尔摩德转手枪的姿势如出一辙。
竹刀相击的脆响在空气中炸开。
服部平次的进攻像关西的暴雨,迅猛且带着强劲的力道。
当竹刀直劈面门,灰叶良木却像片被风掀起的落叶,脚尖在地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以近乎诡异的角度侧滑出去。
“喂!别躲啊!” 服部的竹刀劈在空处,惯性让他往前踉跄半步。
余光里,灰叶正背对着他,左手食指轻轻敲着竹刀刀柄,那动作像在调试某个精密零件。
第二击来得更快,竹刀横扫腰侧,带着破空的锐响。
服部算准了她退无可退,却见灰叶矮身,手腕以拧麻花的弧度翻转,
竹刀顺着他的力道缠上来,不是硬挡,而是像藤蔓攀住树干般紧紧锁住。
服部只觉一股巧劲顺着手臂爬上来,手腕突然一麻,竹刀险些脱手。
灰叶用出了贝尔摩德教的卸力技巧,不是硬碰硬,而是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回带。
“这什么招式?” 他惊得后退半步,额角渗出细汗。
阳光下,灰叶的侧脸没什么表情。
第二回合,服部刻意放缓呼吸,脚步放轻得像猫。
他想绕到侧面偷袭,却在抬脚的瞬间看见灰叶猛地转头,竹刀已横在胸前。
她的耳朵微微动着,像在听风里的动静,原来她早听见了地板受压的细微声响。
“你到底……” 服部的质问卡在喉咙里。
灰叶突然欺近身,竹刀不是刺向他,而是以刀背轻压他的手腕动脉。
力道不重,却像触发了某个机关,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
服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竹刀垂落,而灰叶的刀尖停在他咽喉前半寸,阳光顺着刀身滑下来,在她眼底投下片冷冽的光。
“你输了。” 灰叶收回竹刀。
服部摸着发麻的手腕,大笑起来:“有意思!你这根本不是剑道,是打猎吧?专等着对手露出破绽的那种!”
“活下去的打法而已。”
服部凑过来:“等你当警察了,我来东京找你切磋啊!”
灰叶只是敷衍的回复了一下他。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比的。
回到套房时,客厅里多了个穿米色西装的男人。
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指尖夹着支钢笔,听到脚步声时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睛扫过灰叶,在她左眉的疤痕上停顿了半秒。
“优作,这是灰叶良木。” 有希子推了推灰叶的后背,“灰叶,这是新一的爸爸。”
“工藤先生。” 灰叶鞠了一躬,手心微微出汗。
这个男人的眼神太沉静了,沉静得让她有些紧张。
工藤优作放下报纸,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我听有希子说过你。”
灰叶坐下,竹刀握久了的掌心还在发烫。
“学过剑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节。
“没有系统学过。” 灰叶据实回答,“只是懂点基础。”
工藤优作笑了笑,没再追问。
他拿起桌上的植物标本,是小兰早上采的纽约蒲公英,“你对植物也感兴趣?”
“嗯。” 灰叶的手指拂过标本的绒毛,“家里有很多这方面的书。”
“是吗?” 工藤优作的钢笔在纸上轻轻敲了敲,
“我认识位研究高山植物的学者,他的眉眼和你有点像。”
灰叶的心一抖,但当她抬起头想说什么,
却见工藤优作已经转向新一:“你们昨晚说的杀人案,现场发现了种很特别的花粉?”
话题就这样被轻巧地转开了。
“英理的官司赢了!” 有希子冲进来,手里挥舞着手机,“跨国公司赔了一大笔钱。”
“太好了!” 小兰拍手,“那我们可以早点回去了?”
“我要留在这里参加个活动,” 有希子看向灰叶,“你们三个跟英理的飞机走?”
新一挑眉:“我们?”
“不然呢?” 有希子笑着拧他的胳膊。
因为有希子的突然加入,刚刚的疑惑是断然不能问出口了。
这场美国游因为妃律师的大获全胜而告一段落。
飞机穿越云层,灰叶正靠在舷窗上打盹。
“毕业后真的只能当巡查吗?” 小兰托着下巴,“听起来好辛苦。”
“警校毕业都这样。” 新一摊手,“统一分配,从最基础的做起。”
灰叶睁开眼,看着窗外棉花糖似的云:“巡查也不错。”
……
在事务所相安无事的工作了一个多月后,她开学了。
东京的樱花已经谢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绿荫。
灰叶告别了妃英理,回学校上课了。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警校门口,蝉鸣正从悬铃木的枝叶间滚下来,烫得人皮肤发疼。
“灰叶!” 诸伏景光挥着手跑过来,身后跟着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假期过得怎么样?”
“还行。”
“听说你去纽约了?” 松田举着相机拍照,“有没有见到大明星?”
“嗯。” 灰叶想起克里丝的脸,突然沉默了。
伊达航拍着她的后背:“别想了,开学第一天,先去领新制服!”
最后一学期的警校生活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她的身高竟然长到了一米八,再也没有人敢调侃她了。
格斗课上的护具越来越沉,刑法条文在笔记本上堆成了山,
深夜的射击场总能看到她和降谷零的身影。大家偶尔会聊起毕业分配。
“听说都是从巡查做起。” 诸伏景光在食堂里说,“不管成绩好坏,统一安排。”
“也好。” 伊达航扒着饭,“从街头巡逻开始,才能真的懂案子。”
灰叶的□□被锁在宿舍抽屉里,枪套上的樱花刻痕被摩挲得发亮。
她很少再想起纽约的雨,只是在拆枪时,手指还是会下意识地停顿。
七月的某个周末,灰叶跟着新一和小兰在米花町逛街。
阳光把沥青路晒得发软,冰淇淋在纸筒里慢慢融化。
“快看!” 新一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街角的停车位,
“保时捷 356A!这型号超少见的,古董级别的了!”
灰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辆黑色的老式轿车停在路边。
车身保养得极好,只在车门把手处有几道细微的划痕,初步推测被坚硬的东西刮过。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内饰。
“很特别吗?” 灰叶问,她对车没什么概念。
“当然!” 新一兴奋地介绍,“这种车很难保养,零件也不好找,能开上路的都是真爱粉。”
灰叶的目光扫过车轮。
轮胎纹路很深,胎缝里嵌着点红褐色的泥土,不是东京常见的黑土,倒像……长野县的黏土。
她又看向后视镜,镜面上有层极薄的灰尘,但某个角度被刻意擦过,露出能看清后方的光斑。
“车主应该很谨慎。” 灰叶说,“但最近去过郊外。”
新一惊讶地看向她:“不是吧,这些不应该留给我这个侦探来说嘛”
“猜的。” 灰叶收回目光,冰淇淋的甜腻在舌尖化开,带着点莫名的涩味。
那辆车给她的感觉很熟悉,精致,危险,藏着说不完的秘密。
黑色轿车启动,缓缓汇入了车流。
灰叶发现后座好像有个模糊的人影,指尖夹着支烟,烟火在深色的车窗里亮了一下。
恍惚间,她仿佛透过车窗看到了那张面孔:慵懒、妩媚,带着一丝戏谑和深不见底的复杂,
金色的发丝在记忆中飘荡……她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痛感将那幻影驱散。
“走了。” 小兰拉着她的胳膊,“去吃鲷鱼烧吧?”
灰叶点点头,脚步变得有些沉。
她回头望了眼那辆车消失的方向,阳光刺眼得让她眯起了眼。
日子这样也很好啊,偶尔会跟工藤他们出来闲逛。
服部,自从上次在纽约被她打败后,就时不时向工藤打听她是否放假。
一放假就会立马跑过来跟她切磋,虽然都是她赢就是了。
灰叶良木本以为她的生活可以一直这样平静的过下去,直到媒体界传来噩耗。
莎朗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