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刻钟,几人到了一处竹篱小院,院子很是荒芜,一眼看完四下空落,整个院里只有一颗不知名的树木拔地倚天,矮平房屋与参天树木是十分的不和谐。
等了半晌,男子才在门边干草堆里翻找出钥匙,若不是瞧他从容开锁,酽白真要怀疑这人是否为盗贼。男子回头,显然也瞧出了二人的疑虑,咧开嘴尴尬的笑了笑。
他进屋提了几把矮凳安放在院落里,招呼两位姑娘坐下,也不见他倒茶水,三人就这样直挺的坐在青苔黄叶的小院中。
坐定片刻,男子才悠悠然开口道:“姑娘们吓着了吧,那山里有个大妖怪,平时倒不见咋伤人,可难保哪天他变了性情,没事儿别进山里,这样貌美的小姑娘喂了妖怪多可惜。”
“吃我?死妖怪别犯在我手里才好。”酽白满是怒气,恨不能用此刻凶狠的表情杀死炆提。
“今日多谢大哥收留,接下来可能要叨扰一段时日了。叫我庭芜绿就好,她是酽白,怎么称呼大哥呢。”小姑娘言笑晏晏,早已料到酽白的反应,等她说完立马开口。
“欸行嘞,那就小芜小酽,你们别看我人挺随便的,但名字可不随便,常鹊羽,好听着吧,随你们怎么叫都行。”
酽白听见小酽二字,嘴角抽动,感觉头更疼了些,还是酽白悦耳动听啊。
说起来,这名字还是她到小尧涧的第一天定下的,严道长说她不再是过去的农户女儿,也不该从前的旧身份了。
在家中她叫小酉,取酉取严即为酽,白字是师父望她至纯无瑕,成为正直清白的捉妖师。
“这院子就我一人住……是简陋了些,等会再给你们收拾屋子,另外有啥需要的就和我说。”说着就要前去烧晚饭,院中又剩两个姑娘相对无言。
夕阳西坠,远处山间弥漫水雾,独属夜晚的凉爽四处蔓延。
此间小院脱离了村庄,除了厨房里偶尔磕磕碰碰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别的,四周寂寥无声。
酽白在幽幽凉意中缓缓阖了眼,历经一天疲累现在又无人侵扰,正是好眠的时候,然而有人却不让她如愿睡下。
“前些日子在巫岭遇到了一位前辈,听他说起才知严道长已离世几年,本想去小尧涧祭拜,到了才知晓你不在那儿。”庭芜绿打量着开口,等了小会儿,酽白闭着眼睛回她。
“师父过身一事并未对外提过,只有他的几位旧友知道,师父没立碑墓,若想祭拜,去小尧涧后山的白玉浮水台即可。”
“村里人说你好几年不曾回去,酽白,你为什么不回去呢?”庭芜绿终是没忍住发问道。
酽白睁开眼,视线飘远,眼中的过了很久才答:“没什么,在外捉妖太忙了,再说路远我也懒得走。”
庭芜绿听出她不想谈论这件事,很识趣的不再发问,转而问起了鹃鸟的事。
“对了,今日那鹃鸟是怎么回事,而且酽白你怎么……变弱了?”
“嗯对,我就是变弱了,以后你就是最厉害的捉妖师了。”酽白重新闭眼转过头去,语气中透露出的不在意,惹得庭芜绿一阵偷笑。
但闹归闹,酽白还是仔细跟庭芜绿说起鹃鸟的事,顺带还提了他吸食妖力的事。
妖相食的荒唐事,庭芜绿也鲜少听闻,此事违背天理,再放任鹃鸟如此行事必会酿成大祸。
“今日我被束缚时,他用的就是雪术法,另外,他还会一种短时间内让妖力快速暴涨的妖法。”
酽白想起来就气,居然用雪妖的术法对付她,说起雪妖,她后知后觉寄鸣珠落在了砾妖手中。
“可是,这些术法与他自身妖力并不融洽,他是如何修炼运用的?”庭芜绿不解,在她的认知里,妖只能根据自身属性修炼适合的妖法,这怎么还有能修好几种不同妖法的,未免太离谱了些。
“这种邪术我也没见过,他不仅获取特殊妖法,还吸食普通小妖的法力。”
庭芜绿撇嘴:“他是收纳容器吗,什么都往身体里装。”
“你……今天是如何发现我的?”酽白想起诡异的死而复生的砾妖,他盗走寄鸣珠后不久,庭芜绿就到了,不知碰上没有。
“其实啊我也是追着一只妖去的,还是只不多见的砾妖,可惜没顾得上,让他趁乱跑了。”
追着砾妖?他分明已经离开了,再回去难道是引庭芜绿救她?不过看他的神情应该是讨厌自己的,而且他还偷走了自己的寄鸣珠,莫非是为了雪箐?毕竟除了雪箐她想不出二人应该有何交集。
“酽白,不如拿砾妖为饵引诱鹃鸟,按你所说他早就打上了砾妖防御妖法的主意,只要我们先找到砾妖,用他引诱炆提上当,届时二妖齐聚一起抓走。”
“先等等吧,那妖偷了我的寄鸣珠,还撒了谎,我得先找他谈谈事!”酽白咬牙切齿,毫不掩饰对砾妖的厌恶。
庭芜绿听完,只得暂且按捺行动,当务之急是帮酽白抓贼,夺回宝物。
再次琢磨起那日之事,饶是酽白见惯了奇闻异事,也说不清砾妖怎么会没死,她清楚瞧见他的心脏实打实的被刺穿了,伤到这种程度要怎么才能活过来?
正交谈间,系着黑布半腰围裙的常鹊羽从正屋出来,肩上扛着一张四方小桌。
“还有点儿天色,咱们在外面吃饭吧,屋里……有点闷。”虽然听他这样讲,庭芜绿还是回头偷瞥了眼正屋,里面可谓是“内容丰富”,轻楞了罢,没有拆穿他的说辞。
桌上是些简单的时蔬,卖相还算可以,清爽之色煞是勾人胃口。
庭芜绿率先尝过,脸上怀疑之色骤变,嘴里止不住的惊叹,直夸常鹊羽厨艺好,满满一大碗饭,几大口下去就少了一半。
她本就多话,跟常鹊羽待在一起更是没停过嘴,两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话密得酽白都插不进去一句,最后她只能默默扒拉自己的饭。
浑黑天幕压下,闪着星星点点亮光,院中月华清透明亮。
常鹊羽进到屋里,不断摆弄东西发出细碎杂音,庭芜绿无视他的拒绝一起收拾屋子,视线越过他高大身形,直观的看清了杂乱内室。
动物皮骨沿着墙角凌乱摆了好些,本该待在厨房的果蔬竟然在卧房出现了,衣服不正常的出现在柜子、椅凳和箩筐里,甚至还有床底下。
房梁屋角的蜘蛛网张张相连,满屋子灰尘不合时宜的在空中浮沉,以此来拆穿它们主人的谎言。
庭芜绿扶额叹息,偏常鹊羽还咧着嘴不甚在意,二人好一顿忙活,终于赶在庭芜绿撂挑子前收拾完了。
酽白受了伤,占了个不用干活的伤员身份,刚好让她在外躲懒,算着时间进来,整洁床铺刚好铺完,屋内光景惊呆酽白,他们莫非有异能,在短时间内搭建了一间新房。
白日的惊心动魄早已被抛诸脑后,人、妖两派各自安分下来,在这死寂的大山里找到了落脚地。
姑娘二人背对着躺在床上,中间留出生分的界限,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别扭气氛,难为情终究不抵困乏,不多时就各自合上眼缓缓入眠。
不知是不是白日念叨了师父,这一晚酽白又在梦里见到了他,这次梦见的是年轻的师父。
她小时候喜欢吃梨,村里邻居有几棵梨树,经主人细细打理照顾后,长势喜人,小酽白每次见那水灵青梨都挪不动脚。
终于有一次,酽白忍不住了,她趁着没人偷摘了两个小梨,那水润清甜的滋味儿真是没话说,于是又上树摘了些大梨,还没来得及吃就被逮住了。
梨树主人领着她去找严道长,师父当时一顿赔礼道歉,然后沉着脸骂了她一通,也是那次酽白才知道师父最恨偷盗之事。
严道长气得在白玉浮水台坐了一夜,小酽白忐忑的睡到天亮,一早起来就在门口看见了师父,以为是昨晚还没骂尽兴,耷拉着眉眼走近,老老实实准备挨骂。
谁知,师父只是抚了抚她的头,喟叹之后带着她一起去买梨树了。
严道长挑了棵矮些的树,惩罚酽白自己扛回去,这可难坏小姑娘了,她还没小树高呢,扭头看向师父求助,看见他板着脸,吹胡子瞪眼的没打算帮她。
于是,可怜巴巴的小酽白拖着树尖尖一路走,最后累到手脚发抖失力,她差点都不想吃梨了。
梨树种下去的第一年,酽白盼了好几个月,可是小树最后毫无动静,原来树太小了结不上果子,那年酽白没有梨子吃。
万籁俱寂的夜空下,有人在美梦中流连忘返,有妖在危机中保全性命。
茂密山林中蛇妖趁夜逃亡,高大的树木遮住浅淡月光,树下的世界危险已至。
炆提不紧不忙的追赶蛇妖,不断给他施加精神压力,最后逼得他慌不择路,躲进一个岩洞中。
前方没有路了,蛇妖自知死到临头,外面洞口处传来炆提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踩碎他逃生的希望。
炆提借枯枝燃起亮光,身影在亮光中缓缓靠近颤抖的可怜妖。蛇妖将浑身毒素释放,一股浓黑气环绕周身,只要炆提一靠近,他就会不留余地的将毒素喷出。
然而,蛇妖刚吹出一口毒气就被炆提挥袖扫开,在这只实力强大的妖面前,他所有的招式都显得微不足道。
炆提化作鸟身,一只……相当大的鹃鸟,展翅后身形占据了大半个石洞。
鹃鸟双翅合围于身前,用密实羽毛将浓黑带毒的气团死死挡住,然后再一扇翅,蛇妖被扇飞到墙壁上。
炆提再次变作人形,在他面前驻足,看着蛇妖口吐黑血。
仍旧不堪一击,炆提失了趣味,修长手指间凝出尖锐冰凌,蛇妖扭曲的身体随即被钉死在岩壁上。
他身上没有炆提想要的特殊法力,杀他单纯是为了吸食点妖力,听说这剧毒之物吃起来是臭的,他要想尝尝能有多臭。
“呃……呕……”是有点臭,炆提面露嫌弃,早知道先净化一下了。
转身走出岩洞,惊觉左手臂似乎不太对劲,料想是刚才大意了,抬起手来一看,果然是中了剧毒。
好在毒素不多,略微施法就能把毒逼出身体,一时疏忽竟让小小蛇妖得了手,早知道不遛那恶毒玩意儿了,就该直接杀了他,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加防御。
防御……他记起个好东西来,白日在山林中遇见了砾妖,他们一族的防御术可是顶好的术法。这次要是抓住了他,再将他的防御之术变作自己的,之后这些小妖的攻击于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炆提更加心动,当下不再墨迹立马去找砾妖,大半夜的在山林里窜来窜去,群鸟被惊醒,纷纷展翅飞走,惹得深山久久不得安宁。
这边,几人安然睡足一晚,等酽白和小芜起身时,常鹊羽早早生火烧起了早食。
他们三人倒是悠闲惬意上了,而柳殷照现在却稍稍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