砾妖挑明立场,走至鹃鸟身侧,狠厉的眼神落在酽白身上。
他率先出手,一把星石弓拉满了弦,白色流光箭以迅雷之势冲出,酽白抬剑抵挡,箭矢擦着剑身而过,粒粒火星在她蓝布衣上灼出破洞。
一箭之后又是一箭,她闪身游走在箭雨之中,身上也逐渐多出些伤口。再一次避过箭矢,冷不防撞上鹃鸟,酽白看着眼前放大的冷峻面庞,抬手一巴掌。
鹃鸟被扇歪了脸,顿时来了火气,咬牙切齿地握住剑身,酽白随即不能动弹。
这可不是妙事,为今之计只有松开双鸣,她空落的手掌合于胸前,两掌间凝出蓝色火球,接连打入鹃鸟身体内。
本该在他体内爆开的火球反常的哑了火,毫无动静,反倒是鹃鸟手中不知哪里来的两柄冰刺,齐齐没入酽白腹腔不见踪影。
酽白挥开他,后退之际抽出脚边掉落的箭矢,注入纯正灵力,重重插进鹃鸟的伤口内。疼痛袭来,他紧蹙浓眉,双眼充斥着杀意。
当妖的最怕正派的纯正灵力,充斥着灼热的阳气,在体内四处流窜,痛的鹃鸟连连发颤。
再看酽白,被鹃鸟体内迸发的强大气流震开,如秋后残叶跌落在地,寄鸣珠也在这时落出,径直滚向柳殷照的方向,他弯腰拾起,在珠子里感受到了雪妖的气息。
“雪箐……”
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呼唤,雪妖意识转醒,“小柳哥?是你吗,小柳哥。”
柳殷照快步去到酽白身边,捉妖师受了重伤,半死不活的想要站起来,血液流进土里混成一团,湿濡带血的泥块又沾回身上,衣裳破碎不堪,透过破布可见皮肉。
他紧抓住酽白肩侧,怒吼道:“雪箐呢,你把她放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夏日强光照的人头晕目眩,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鹃鸟抚住伤口靠立在旁,小石妖不断摇晃她的肩膀,好像在说话,但酽白听不清。
“小柳哥别,不是这样的,我之前……”话音未落,雪箐因为虚弱不已,再度消失不见。
柳殷照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雪箐还活着?她怎么会在一颗珠子里,莫不是捉妖师拿她有别的用途?
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听信鹃鸟的话,还是该助捉妖师降服他。可自己也是妖,刚刚又重伤了她,捉妖师会放过自己吗?纠结之中,酽白抬手收回寄鸣珠,雪箐的气息随之消灭。
身上满是伤口的姑娘再经不起折腾,柳殷照的迟疑引起鹃鸟的不满,他轻轻挥手,片片翎羽对着两人而来,连“盟友”的死活也不甚在意。
石块围挡成屏障,柳殷照挡住了攻击,靠坐在旁边的捉妖师清醒了些,砾妖是在帮她吗?这嘴脸变得也太快了点,“你……”
鹃鸟的攻击未停,柳殷照只能一直维持着石障,他是有机会逃跑的,但他不能走,且不说弥补自己的过错,他还得看着雪箐呢。
然而,终究是鹃鸟妖力更甚,他破开了柳殷照的石障。酽白迅速起身,一把掐住柳殷照的脖子,反手将他困在臂弯里,她得利用砾妖转移注意。
鹃鸟眼里流露出贪婪,砾妖的防御妖法实在是让他心动,“好妖法,留在你手里没用,不如,给我吧!”鹃鸟将注意力转到了柳殷照身上,打算先解决这只妖,之后再收拾捉妖师也不迟。
酽白一时有些无措,鹃鸟的行为堪称变脸大师,就这么不在意砾妖生死?人还在她手上呢。
柳殷照心生畏惧,他不敢赌捉妖师会不会杀了他,也不想与她为敌,只能向着鹃鸟投去急切的眼神,对他有企图的妖,怎么会在意他的生死,鹃鸟没有回应他,仍旧向着酽白冲了过来。
谁都没想到他疯得离谱,酽白面对猛烈的攻击闪躲不及,双双被打倒在地。柳殷照勉强起身,二人缠斗片刻,他不敌鹃鸟,很快被打趴在地,再无法动弹。
捉妖师咬牙缓过劲儿来,提剑上阵,鹃鸟趁势凝出数根冰凌,朝着她送去,被尽数躲过。
酽白这次看清了,“雪术法?原来,是你夺走了雪妖的妖力。”
鹃鸟笑而不语,接连出招困住对手,再一波冰凌倾洒而出,被柳殷照施法抵挡住了。不幸的是,他的妖力并未持续多久,在鹃鸟的强势攻击下,最终落败。
趁此时机,鹃鸟快速上手,想将砾妖的妖力吸走,但酽白万不会让他得逞,手臂勒住鹃鸟脖子,带着他向后移动。
酽白力气耗尽,难以调动灵力,只能靠着最简单的办法阻止他,但在妖力面前,一切凡人武力都是徒劳。
他快要挣脱之时,柳殷照抬手挽弓,箭尖带起劲风抵上鹃鸟咽喉,稍稍偏头,箭头避开咽喉插入旁边皮肉,鹃鸟拔出箭,独留一个血窟窿滋滋冒血。
这下彻底惹怒了他,妖力不要也罢,但痛楚是一定要还回去的。
一柄锐利冰刺脱手掷出,柳殷照方才那箭已是强撑,眼下再无抵挡之力,冰刺直直插进他的心脏处。
一切都太过突然了。
砾妖保持着后仰的姿态,冰凌尖端杵在地上,血与水瞬间交融,沿着光滑透亮的冰面流到地上,慢慢混在泥土里,异常惨烈。
酽白想救他,想要做点什么,古书上说,“……破其心脏,血尽即亡。”
止血,要捂住他的伤口,她推开鹃鸟,晃荡着走向柳殷照。插进他体内的冰凌过于粗大,难以分离出身体,酽白只好一手围住冰凌,一手去拉拽衣裳捂住,但仍旧有浓血从她指缝中涌出。
一片鲜血淋漓,砾妖是死了么?
鹃鸟不甘心,轻声摸索至酽白身后,手中一枚翎羽尖刺飞到了她后颈,就在刺入的前一刻,却见他意外的收手了。
他脸上神色异常,脑袋发出难以承受的疼痛。酽白察觉正要回头,眼前却黑暗一片,慢慢没了动作。
鹃鸟方才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消失,身体逐渐不受控制,手快过脑子先行打晕了酽白,脑中另一个声音响起,他不敢面对酽白。
短暂的痛苦异样后,他恢复正常,但与之前又不太一样了,蹲身在酽白面前,静看着她脸庞。
然后,伸出指尖在酽白稍干净点的左手心点了点,“捉妖师,记得来找我。”
须臾,他就此拂袖而去,独留酽白和被刺破心脏的小柳。
日头偏西,慢慢沉下天际,换星月高悬苍穹,枰溪镇又过去了一日。夜里沉静,四周仍无声响,入夜后有了微弱凉风,丝丝缕缕轻揉着酽白。
终于,躺地不起的捉妖师醒来,她记起了白日的惨事,赶忙扭头去看砾妖。不远处,柳殷照无声息的躺在那儿,周边血流成河,果然应了书上那句血尽而亡。
缓缓撑起身走去,其实看见冰凌插入他心脏那刻,就知道他再难活,然而眼下还是有些许惋惜。
虽说这妖听信谎言,意图杀她报仇,但好在迷途知返,又颇重情谊,着实不该这样死去。
冰化成水,柳殷照的身体平整落在地面,酽白替他拭去身上脏污,四下找了找,看到了后方那几颗野果树。
妖乃万事万物化形而来,他们死后身体会消散不见,再度回归于天地间。
砾妖也如此,酽白如今再难救他,只能替他寻处稍好些的地儿让他消散。她用术法托起砾妖的身体,一点点移动到野树下。
看妖的样子,应当年纪尚小,却要长眠此地,实乃悲痛憾事,酽白为他念了超度经文,只求他来生长久度日。
至此,鹃鸟再犯杀戮,酽白想要找到他的念头更甚,看他今日妖力又有所长,若不尽快抓住,只怕酿成大祸。
跪坐良久,直到天空月色消失殆尽,她才暗叹可惜踉跄着离去。只是漆黑夜色下,风吹落叶,一片绿叶掉落在柳殷照胸膛,隐有起伏。
云顶峰树木繁茂,月亮半隐后几乎摸不清路,酽白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玄空之下,是她一个人的归程。
重新回到小客栈去,店里仍是小二在看店,老板为了省钱,整个一楼大堂只留了一支蜡烛,黑得不可视物。
“哐当……咚……”静夜里,这声音异常响亮,同时也惊得人心颤。
店小二鼾声骤断立刻转醒,举着唯一的蜡烛往门口方向照,瞧见了几步之外的人影,黑漆漆很是渗人。
那人影静静的立在门口,像是在看着他吧,店小二被吓得差点大叫,好在很快反应过来。他常常夜里看店,也知晓有些客人会在晚上来投宿,大着胆子往门边挪去。
随着蜡烛渐近,酽白借光低头找拌脚的罪魁祸首,一个圆圆的四脚木凳,应该是小二用来抵门的,屋里太黑她没看清,才不择路的撞了上去。
“呼——是姑娘啊,真是吓死个人,这么晚过来是?”夜色漆黑如浓墨泼下,小二没怎么看清酽白的狼狈模样,倒也没多问别的。
“住店,送点热水来。”
小二举着蜡烛在前方带路,酽白跟着上了楼,住的还是前几日的房间。
“姑娘可要吃食,后厨还温着好饭好菜。”
酽白刚历经生死,眼下无力的摇了摇头,也不管黑暗中对面的人是否看清了,一脚踏进屋里关了门。
“这么晚来……吃食也不要,还要热水……”在她这又赚不到多余的钱,小二只好嘀嘀咕咕的下楼去。
酽白走到床榻边,直挺挺倒下去,接连与妖打斗身体实在疲乏,精神也不济。
片刻之后,小二提着热水敲门:“姑娘嘞,水来了,放门口啊。”
酽白迷迷糊糊回答,掺着床沿起身慢慢挪步到门边,触到水已温凉,才发觉自己躺了多久。
热水洗去一身脏污,疲乏冲破束缚齐齐涌了上来。透过窗间缝隙向外看去,炎暑之际的长空星月漫天,闪烁着明亮光辉,明日又是大晴天。
窗户纸隔开外界混沌,酽白挨不住困顿,慢慢陷进了梦里,满室只余又短了一截的蜡烛还未静下。
次日清晨,楼下小摊贩早早准备晨食,叮叮当当的声音穿透纸窗,钻进酽白脑子里,将那些怪诞离奇的梦一点点挤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想起了昨日之景,鹃鸟拿走了雪妖的雪术法,之前在青鱼山时,青鱼妖也这样说过,基于特殊环境,青鱼妖修成的是快速暴涨的妖法。
山中灵气充足,植物生长快速,所以他的妖力能短时间内暴涨,虽不能长久维持,但也是很不要脸的能力了。
等等,暴涨?酽白想起之前遇见的小树精,他也是短时间内快速生长,提高灵力。
小树妖说这种灵力是鹃鸟传给他的,所以那时开始或者更早之际,鹃鸟就在四处吸取这些特殊灵力了?
酽白猛然意识到此事的严重紧迫,恨不得立刻找到鹃鸟,当即决定不等明日了,匆匆收好行囊再次追着鹃鸟而去。
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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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砾妖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