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别走 第9章 第 9 章

林星真的举着胳膊洗的澡。洗澡的时候，有好几次他都想叫程羽过来帮忙，但是程羽从进了房间就再也没出来，林星只好男儿当自强自己艰难地洗完了澡。

洗完澡，林星又刷了一套英语卷子，等卷子刷完，已经凌晨一点左右了，按理说这个点刷完试卷他就应该乖乖睡了，但他就是莫名想出去，出去后在他哥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

凌晨一点，到处都安静极了，所以有一点不一样的声响都格外引人注意。他站在门外，似乎听见了程羽发出了一些急促的声音，但他不确定，林星又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听不真切，但是确定是程羽发出的声音。

“哥，哥？”林星在门外小声呼唤。

但门内无人回应，但是里面仍会断断续续传出一些动静。

林星踟蹰一会儿，最后推门而入。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是没人要……”

微弱细小而又急促慌乱的呢喃从床上的人那里传出，林星疾步过去，打开床头小夜灯，就看见程羽蜷缩在被子里，眉头紧皱，满头大汗，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哥，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林星坐在床边，摸他的额头：“哥，哥……”

但是程羽显然陷入了某种难以脱困的梦境，林星的呼唤并不能把他叫醒。

“哥！哥！别走！别走！”

嘈杂的人群，有撕心裂肺的呼喊。越过人群，程羽一眼看见了那个被林大树控制住但不停向他挣扎的男孩儿，他想跑过去，但周围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让他如同被定住了一样。

“程美丽，你要不要脸，当初是你把孩子送给我养，现在说要回去就要回去啊！”林大树指着程美丽大叫，“是你说这孩子没爹，你养不起了给我养，现在倒好，我好不容易养到十八，你就回来抢孩子是吧？”

周围人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但是故意压低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呦，这就是程美丽未婚先孕生的那个孩子啊？”

2000年代，闭塞的小县城，未婚先孕是一件极其丢人的事情。但凡哪个姑娘做出了这种事，是要被周围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程美丽就是那个时候有了他。

时间过去了十八年，来到了程羽十八岁的这一年，小县城人们的思想观念并没有开放很多，人们仍对未婚先孕这件事满脸不屑。

“可不是嘛，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爹是谁呢！”

“谁说不知道啊，听说这孩子爹是个唱歌的，一听程美丽怀孕，吓跑了！”

“哎呦呦，未婚先孕，啧啧啧……”

“听说啊，这小孩儿三岁的时候，程美丽不要他了，可多亏了林大树收养他，啧啧啧，这小孩儿还真是可怜那……”

“放你爹的狗臭屁！”程美丽冲人群一顿臭骂，又转头对林大树冷哼一声，“林大树，你别把自己说得跟个好人似的，你愿意养小羽，是因为你生不出儿子，你想要收养个儿子好让自己能生出儿子！小羽就是你的‘招子工具人’！”

林大树被说得脸红脖子粗：“你才生不出儿子……我想要生儿子怎么了！我为了能生儿子收养小羽有什么不对！我告诉你程美丽，我收养他就是做好事！总比那个不要他的爹强！也比你这个不要他的妈强！我不养他，他就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他没变成个吃垃圾长大的野孩子，你就感谢我吧你！程美丽。”

“我呸呸呸！你天天跟个超雄似的，对他不是打就是骂，还好意思说自己做好事？！我要不把他要回来，孩子早晚被你打死！”

“你放屁！小孩儿不听话教训两下怎么了！我不给他饭吃吗！我不给他衣穿吗！我要是不管他他能长这么大？！”

林大树冲程美丽输出完，对程羽说：“小羽，别跟这个女人走，她能丢你一次，就能丢你两次。你现在过来，你就还是我林大树的好儿子！”

“哥，哥，回来，回来啊！”林星甩开了林大树，跑过去，抱住程羽，“哥，别走，别走！”

程羽下意识抱住哭得像个泪人的林星。

“程羽，走，跟妈回京市！你在这儿呆不下去了，这儿的人嘴碎，影响你学习！走，跟妈走！”程美丽抓着程羽把他往车上推。

“阿姨，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哥哥走，我会对哥哥好，我不会让哥哥挨打的，求求你了阿姨……”林星抱着程羽不撒手，对着程美丽奇哀求。

“你这个小孩儿懂什么！赶紧起开！”程美丽一把拽开林星，把程羽塞进轿车，砰锝一下关上车门。

林大树看见程羽没过来，林星还巴巴趴在人家车窗上哭，看见林星那不争气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林星，你给我过来！程羽就是个白眼狼！我白养他了！” 林大树骂骂咧咧，“让他走！没人要的野孩子，我还不稀罕他呢！他爱去哪儿去哪儿！”

程美丽和林大树的矛盾爆发在陵南一中校门口，今天又是高考百日誓师大会，校门口看热闹的家长越来越多。陵南是个小县城，本来就不大，这么一闹，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知道了，明天“程羽野孩子”“程羽白眼狼”词条就能登上陵南县城热搜，并且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程羽和他妈妈都会是这个小县城的热门八卦。

大家热烈讨论着。

“哎呦呦，那孩子快高考了吧，他妈闹这么一出，也不担心这孩子高考完了？”路人问。

“可不是嘛，今天还是他们高考誓师大会呢！”

“你管人家呢，一看程美丽就傍上大款了，肯定能给他儿子谋个好前程！” 有人说。

“一群碎嘴子！”程美丽怒骂一声，黑色的奥迪车绝尘而去，程羽抱着胳膊缩在车里，没敢往外看一眼。

林星追着车子跑：“别走，别走啊，哥！”

“林星，你给我回来！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回来！”林大树在后面追。

“哥！哥！别走！别走！”

“哥，哥……”

程羽如同一条搁浅的不能呼吸的鱼从梦里挣扎醒来……

“哥，哥！”

现实的声音和梦里重合，恍惚间他竟有些分不清，他倾身抱住眼前的人：“林小星，是你吗？”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林星不知所措，但他也只是不知所措了一秒，下一秒他立马回抱住程羽：“哥，是我……”

林星的怀抱有力、温暖还有可靠、安全。程羽不该从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少年身上寻找安全这种感觉，但是奇怪的是，他从那场杂乱的、荒诞的梦里醒来，看见林星，他就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他放任自己靠在林星身上，梦里的混乱仍然挥之不去，他虽然醒来，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无法呼吸。

他大口的喘气，呼吸声很重。

“哥，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程羽闭着眼睛。

“别害怕，哥。”林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轻轻替他顺气，“我在，我在。”

程羽感觉好了点，他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撕心裂肺哭着喊着不让他走的男孩儿，现在就在他身旁。

他当时怎么做到那么狠心呢？程羽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啊，小星。”

林星不解：“哥，为什么说‘对不起’？”

“四年前……”程羽的声音带着刚醒过来的沙哑，“那时，你哭锝那么厉害，我说走就走了，都没看你一眼……你一定怨我吧？”

林星抱紧了程羽：“哥，没有，我没有怨过你，从来都没有怨过你。”林星停顿了下，带着鼻音说道：“我就是讨厌自己。”

“讨厌自己？”程羽抬头，看向林星，“为什么讨厌自己？”

“我讨厌自己跑得慢，追不上你。我讨厌自己只会哭，帮不了你。我讨厌自己年纪小身体小力气小，在爸爸罚你的时候不能保护你，在那些人说那种话的时候不能让他们闭嘴……我好希望，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快快长大……”林星低头，埋进程羽的肩颈间，“我祈祷一夜之间长大，长得比你高比你壮，我拼命地吃，拼命地吃，但我觉得时间还是好慢，我为什么不能长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程羽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撼，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新抱住林星。

拥抱给予了彼此力量和勇气，白日程小勇骂程羽是“没人要的野杂种”，这让程羽陷入被抛弃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噩梦里，但是现在，空气里那股彷徨不安散去，暖色的小夜灯下，萦绕着他们绵长安静的呼吸。

程羽的情绪恢复，他松开林星，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了两圈，程羽发现，林星的面庞虽然仍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但他宽阔的臂膀和修长有力的臂弯让他意识到林星不是个小孩子了，程羽感慨：“林小星，你长大了。”

林星很高兴听到哥哥夸他长大了，他立马站起来给程羽展示他的身高：“我现在一米八五了，哥，我厉害吧？”

程羽心中一动，心想这小子都比他高了啊，他说：“厉害厉害。”

被哥哥夸奖了，林星愈发兴奋，他眼睛亮晶晶，伸手去拽程羽的胳膊，想把程羽拽起来：“哥，咱俩比比身高！”

程羽摆手，连忙拒绝，他是不可能让林星发现他比他矮的！

“要睡觉了，谁家好人大半夜比身高啊？”

“嘿嘿！”林星正在兴头上，一点也不想睡觉，他又挽起袖子，向程羽展示他的肌肉，“看我的胳膊，看这肌肉，哥，你来捏一下，可硬了！”

程羽摸了一下，林星的肌肉果然很结实，已经不是个软乎乎的小孩儿了。

程羽困了，撑着眼皮给他鼓掌：“硬硬硬！真硬！”

“我现在一个能打三！”林星继续说。

程羽打了个哈欠：“好好好，林小星，你真是棒极了。所以，睡觉去吧，睡得多肌肉长得多。”

“嗯……”林星坐在床上，刚才还威风凛凛展示肌肉的他突然开始扭扭捏捏，“哥，我今晚能不能睡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