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的马蹄带起岩石四处迸射,暗七掌着长剑横在鞍前,身后的伤口渗出的血珠刚溢出布料便成了暗褐硬痂。
他的脸上还是毫无波澜,连伤口在马背上不断摩擦激起的剧烈疼痛都没让他有一丝动容。不表露自己的情绪是暗卫的第一课。
距离商团位置还有不到三里,戈壁中响起银铃震颤声,一抬头便看到在不远处商队的影子。
他夹紧马腹,向那处飞驰而去,待接近商队后,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从马上跳下,狠狠地拍了两下马屁股,任由马向远处飞驰离开。
带着一队人太显眼,他先靠近商队,观察是否有机会直接杀掉乌拉尔。
他的身体如同腾云一般,轻盈的越过隔壁的山石,连一丝沙尘都没有掀起,可见暗七轻功之强。他不光有无人出其右的剑法,还有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如此能力,怪不得宁王能放他一马。
离乌拉尔还有一帐之隔,突然,五六个持刀战士自沙丘后暴起,和暗七缠斗起来。
暗七身上未愈的伤随着动作抽痛,往日迅捷的刀势虽然迟滞,却也是破军之势。这几个人显然不是暗七的对手,不久就落下风。
藏身营帐后的乌拉尔见此,立马闪至马侧,趁着暗七不注意,举起弯刀直直他的脖颈。刀锋上泛着晶莹的光泽,暗七来的太快,连毒都是刚涂的。
暗七的后背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用剑向背后一挑,挡住他的攻击。乌拉尔的弯刀差点就被击飞。
“你是谁派来的?”
风声混着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到暗七的耳朵。这是暗七第一次见到这位诡计多端的西域商人。乌拉尔是个十分壮硕的男人,看不清面貌,整个人都被包裹在黄麻长袍中。
暗七不语,在沉默后冲突一触即发,双方猛然进攻。
暗七左腕翻出鸣镝直射夜空,烟火声响起,一阵诡异难测的进攻直逼乌拉尔。乌苏拉拽下腰间的香囊,把里面的药粉攥在手里,向暗七面上撒去,一阵白烟轰的炸开。
二人的躯体接连跌落沙地,发出闷响,乌拉尔的弯刀已穿透暗七右肩。
西域秘药灼烧经脉的剧痛中,暗七撕裂胸甲暗袋,丢出霹雳弹,在两人之间炸开。乌拉尔的药粉十分厉害,都让暗七用上几百年都没动过的霹雳弹。
硝烟散去时沙地上只剩半截断裂的弯刀刃尖,还有蜿蜒的断续血渍。
暗七利落的用袍角缠紧汩汩冒血的伤口,拖着长剑向前,血色残阳将他的影子撕扯的细长。
乌拉尔掩住自身气息,躲在暗七背后的石头后。
他看到暗七把长剑插进沙地,闭上眼,静静听取周围的声响,瞬间转身刀刃擦过石壁迸出火星。
马蹄声响起,是迟来的支援,暗七想提醒他们,小心周围被下毒,却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应声栽倒的声响。
暗七瞳孔骤缩,看到沙子毫无征兆地卷起,在沙地上刮起旋来。
就是现在!
乌拉尔忽然从风沙中冲出,他的眼睛用薄纱覆盖,以防止受风沙影响。弯刀再次高高举起向着暗七挥去。
他仗着熟悉沙漠地形把暗七引入一片沙漠峡谷之中,两石之间卷起沙尘,迷惑他的视线。
他单手举起长剑一下挡住了弯刀的进攻,另一个手迅速撑起身体离开了乌拉尔的攻击范围。
刀刃在月下划出冰冷的弧光,刀背精准的砸向乌拉尔的肩膀。
这也不行吗?难道他连这风沙也有所预料?
乌拉尔眼看不敌,四处观察寻找破解之法。他被暗七强劲的攻势逼的一步步贴近身后的岩石。
他看着地上松动的沙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手上攻势骤然变化,弯刀死死抵住暗七的长剑,白棘的弯刀又厚又重,相比之下暗七的长剑十分脆弱,连续的进攻让他的长剑严重磨损,已然无法继续抵御敌人的攻击。
被乌拉尔拖住,暗七有些烦躁。因为受伤,身体不能像从前那般灵活让他有些着急。
脚下一软,身体突然骤然下陷,暗七这时才发现他自己脚下是一大片流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乌拉尔引入一片流沙之中。
乌拉尔趁他无法行动不断进攻,但实力的差距显然不是流沙可以改变的。
暗七将长剑扎入岩石,尝试把自己从流沙中出来。但全身突然麻痹令他无力抵抗,暗七在流沙中失去了意识。
真实的窒息感将暗七包围,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目,正对上乌拉尔的锋刃抵住自己的咽喉,暗七颈间血纹突然突突直跳,是蛊虫苏醒了。
那外族人如遭雷击般后退半步,暗七的血管凸起的诡异形状。哐当一下,跪倒在原地。
乌拉尔却一反常态不再继续进攻,反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流沙中拽出来。
他在眩晕中听见金属刮擦软骨的声响,乌拉尔正试图挖出嵌在他颈间的机关。
暗七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内力如洪流决堤般溃散。
他听见对方呢喃:“换命蛊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驼铃响起,暗七发现自己被铁链悬在双峰骆驼身上。陨铁打造的铁索自后颈蔓延至脊背,沉重的锁链摩擦着伤口,每次呼吸都会引发剧烈疼痛。
途经魔鬼城,扎人的风沙打在他的脸上,反倒让他的精神清醒。
随着意识清醒,除了阵阵驼铃,暗七还零星听见有人用无法理解的语言交流。
横捆在骆驼身上,暗七的腹部泛起剧烈的不适,强烈的呕吐感不断刺激着他的喉咙。肩膀上的刀伤似乎已经不再流血,但剧烈的疼痛不断刺激着暗七的神经。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周围与先前别无二致的沙漠,不知道乌拉尔为什么没杀了他,绑他有什么目的。
太阳逐渐下落到地平线,商队在一片巨大的乱石间扎起帐篷。
他身上的铁链也从骆驼上解开,身体无力的从骆驼滑到地上。一个腰挂弯刀侍卫样的卷发男人把暗七丢到了篝火旁。
一旁的营帐的帘子掀开,乌拉尔带着一个山羊胡子老头向他走来。
不知道乌拉尔给他下了什么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乌拉尔一把掀翻他的身体,袖口的匕首闪出寒光,暗七的衣服一下子全被剥开,后背整个露在他的面前。
暗七浑身都是伤疤。乌拉尔顿了一下,他医术不错,能看出上面的伤是陈旧伤,有些伤及筋骨,想必当时一定非常痛苦。
乌拉尔的匕首又一次划开了他后颈的血肉,刀尖折射着火光,在刀面显出血肉的模样。暗七后背的肌肉因疼痛不断抽搐。
二人注视着剧烈颤动的蛊虫触须,瞳孔收缩,惊讶的说:“这是换命蛊!”老头十分震惊。
乌拉尔用弯刀划开自己掌心,将渗血的手按在暗七伤口上,蛊虫更加剧烈蠕动,“她的病有救了。”
话音未落,“喀喇”一声。
“咻——”
箭矢贯穿帐篷毛毡,如果暗七还清醒的话就能辨认出尾羽刻着宁王府暗码。透骨箭穿透帐篷毛毡,箭尾系着的霹雳弹炸开。
乌拉尔腰间的香囊又被拽开,里面镶着的珊瑚珠四处迸裂,里面装满上次那种诡异的毒药。暗七本能翻滚躲闪,却不慎碰翻篝火上的铜釜,煮沸的马奶泼在沙地上。
为首的影卫掀开面具,看向暗七。暗七的瞳孔收缩,是天枢,宁王这次竟使用了北斗的七人,这一次宁王抱着必定杀死乌拉尔的目的。
乌拉尔的弯刀砍空,发出破空的嗡鸣,暗七全身被束缚,挣扎踢翻沸腾的马奶,倒塌木架带倒一旁的矮桌。
“喀嚓!”一把短刀掉在地上。
暗七摸到地上的剑,奋力划断捆住自己的绳子。剑柄在剧烈的动作下四处晃动,双手终于获得自由。
暗七短刀一挥就打倒一个在混乱中砍向他的暗卫,他用不惯手上的短刀,一把夺过那个暗卫的长剑,他知道,在长剑的剑柄里藏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每次任务内容,上面的字迹与他每月收到统领的密报笔迹相同。
草草略过重复的文字,精准的抓到那一行:“暗七对王府怀异心,可诛之。”
怪不得天枢看到他也没有手软,这是要来杀他,看来他对王府已经无用了。
暗七的长剑刺入昔日伙伴的咽喉,直接杀死了那个暗卫。
随着身体的剧烈运动,不多时,蛊虫在他的皮肤下蠕动,阵阵疼痛刺激着暗七的神经,他一向没有一丝波澜的心脏剧烈跳动。
暗七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剑身微微颤抖,他已经难以抑制住血液中对杀戮的渴望。
他抓住刺客的手腕,五指如钢钳般用力,刺客的剑瞬间脱手。
一连串攻击如闪电,快剑风凌厉,周围的沙石都被剑气激起,砍瓜切菜般便取得数人性命。
此时乌拉尔陷入二人围堵,已显劣势,眼看剑要砍到乌拉尔的肩上。
已经被王府通缉,现在身体又莫名难以控制,暗七没有其他选择。乌拉尔保着他的命,已经有他的目的。
暗七两步冲向前,伸出剑利落划断刺客的脖子。暗七得手并未有停顿,顺势一个转身,借着转身的力量将剩下那人甩了出去。
乌拉尔诧异的看向暗七,琥珀色的眼睛满是疑惑。而暗七却无法给他任何回应,他死死盯着乌拉尔,举起剑。
意料中的长剑并没有砍到他身上,反而是身体被另一具身体压住,他看到暗七灰色的眼睛,瞳孔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没有思想的机器。
脖颈间传来诡异的被舔舐感,暗七竟然像野兽进食前用舌头试探猎物一般舔舐着他脖颈的皮肤,乌拉尔愣神之际,一阵疼痛传来。暗七的牙齿穿透了他的皮肤。
“唔——”乌拉尔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弯刀几乎脱手。
他能清晰感受到暗七牙齿穿透皮肉的凉意,以及对方呼吸中混杂着的属于蛊虫躁动的腥甜气息。
暗七的身体滚烫得惊人,贴在乌拉尔冰凉的长袍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颈间的蛊虫触须疯狂颤动,隔着皮肉都能看见那狰狞的凸起在游走,所过之处,暗七的动作便更僵硬一分。
乌拉尔抬手,死死扣住暗七的后心,那里是蛊虫气息最紊乱的地方。
掌心的伤口尚未愈合,鲜血渗入暗七后背的伤处,两股血气交融的瞬间,暗七的动作猛地一滞,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天枢见状,眼中厉色一闪,长剑直刺二人交叠的身影,目标直指乌拉尔的后心。
“叛徒与逆贼,一同上路!”
剑风破空的刹那,暗七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是被这股杀意惊醒,猛地翻身,将乌拉尔推至身后。
长剑精准地刺入暗七的肩胛旧伤,穿透了那道尚未愈合的刀疤,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乌拉尔的脸上。
“你……”乌拉尔琥珀色的眼睛骤缩,手中弯刀下意识地挥出,将天枢的剑格开。
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
暗七却像毫无所觉,反手抓住天枢的剑刃,任凭锋利的金属割开掌心。
他另一只手的长剑带着血光,直劈而下,动作不再是之前的凌厉迅捷,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天枢惊觉不对,想要抽剑后退,却被暗七掌心的血黏住了剑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染血的长剑劈向自己的面门。
“噗嗤”一声,血花四溅。天枢的头颅滚落在沙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满是难以置信。
剩下的影卫见头领被杀,阵脚大乱。暗七提着滴血的长剑,缓缓转过身。
他肩胛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颈间的蛊虫触须却渐渐平息下去,只是那双灰色的眼睛,一半清明,一半被血色浸染。
乌拉尔握着弯刀的手微微颤抖,只是走上前,撕下自己的袍角,不由分说地按住暗七肩胛的伤口。
篝火的光芒跳跃在两人之间,映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蔓延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马奶混合的怪异味道。
忽的,暗七倒在了地上。
等暗七再次醒来正趴在熄灭篝火旁,身下蜀锦柔软异常。绷带的系法出乎意料的缜密,绕过锁骨的结扣是西夜国御医世家的独门手法,颈侧的缝合线更是整齐的像艺术品。
沙哑的嗓音从身旁传来,发出猎人般的悉索声,“比预估早醒半刻钟,不愧是宁王府的头号利刃。”
暗七的没想到身边竟然还有人,肌肉瞬间收紧,力道扯得肩上伤口渗出暗红,本该暴起的肢体被浇铸在棉絮般的虚弱感中。
“别动,老头子才包扎好,别扯坏了。”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暗七的身体停顿了许久,放弃了抵抗。他用胳膊撑起身体,抬头看向那个男人。
这次乌拉尔并没有带着兜帽,暗红色长发如冷却的熔岩,发尾残留着沙漠风沙打磨出的赤金色,粗粝发辫中还编入陨铁环,随动作撞击出火星迸溅般的细响。
他用淡黄色的麻布紧紧的捆在自己的胳膊上。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受伤的麻布,在正午阳光下析出蜜蜡的纹路,鹰隼般高耸的鼻梁截断眉骨投下的阴影。
这是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
“你为什么帮我?”暗七的薄唇张开。
暗七啃了乌拉尔一口,嘿嘿嘿,想这么写好久了[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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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争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