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第45章 终章

张启山将顾云和苏宁云分别囚禁于相邻柴房，任其自生自灭的命令，并未能完全隔绝外界。如今身为帅府副官且深得信任的周鸣雨，以及作为他妻子的顾雨（红姑），利用身份的便利，艰难地维系着与两人之间极其隐秘的联系。

当周鸣雨和顾雨通过心腹丫鬟递来的、用炭灰写就的模糊字迹和约定好的暗号，解读出苏宁云和顾云那近乎疯狂的同归于尽计划时，两人皆惊骇欲绝，却又在巨大的悲痛中，感到一种无奈的释然。

他们太了解张启山的残忍和那两个女子所承受的极致痛苦。苟活，对她们而言已是最大的折磨。或许，这才是她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解脱。

红姑泣不成声，周鸣雨沉默良久，那双惯常冷硬的眼中也盈满了水光。最终，他沉重地开口：“……我们，帮她们。”

不是阻止，而是成全。让这最后的复仇之路，走得更加缜密，更加决绝，减少不必要的变数和痛苦。

他们暗中操作，利用职权迅速调整了柴房附近的守卫班次，在某些关键时刻制造了极其短暂的监视盲区。他们送进去的食物和清水里，悄悄加入了能暂时压制伤口剧痛和高热的药物，让她们能在最后时刻保持一丝清醒和力气。他们甚至按照顾云模糊传递出的信息，将她所需的那种遇酒即溶的剧毒蜡丸，替换成了效果更强、发作更快的升级版，并巧妙地送到了她手中。

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苏宁云和顾云（宁愿言）感受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她们知道，这是周鸣雨和红姑在用他们的方式，给予最后的、沉默的支持。绝望的心底，竟也生出一丝凄凉的暖意。

张启山那最后的、带有羞辱性质的“召见”，某种程度上，也在周鸣雨的预料之中。他深知大帅的秉性，知其绝不会甘心就此罢休。周鸣雨甚至“恰到好处”地安排了自己在书房外当值，以便在最后关头控制局面，确保计划不会被意外干扰。

于是，当苏宁云被带入书房，当顾云（宁愿言）被押解而至，当张启山说出那番最后的污言秽语时……周鸣雨就守在门外，手按刀柄，心如刀绞，却目光坚定。他屏退了其他守卫，只留下绝对可靠的心腹，将这片空间暂时隔离出来。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个扭曲的灵魂和一场注定毁灭的结局。

苏宁云走向张启山，轻纱下的目光死寂却暗藏疯狂。她提出那最后一个“拥抱”的请求。

张启山得意地大笑，张开手臂。

就在他低头，苏宁云踮脚吻上他，用藏于口中的毒簪刺破他唇舌的同一瞬间——

角落里的顾云（宁愿言）动了！她没有丝毫迟疑，扑向书案，抓起那杯酒，指甲中的蜡丸精准弹入，然后毅然将毒酒灌入口中！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极默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她们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就知道对方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出手！

张启山刚因唇舌刺痛推开苏宁云，惊怒交加，尚未反应过来，顾云已然扑到！她紧紧抱住他，将口中混合着双重剧毒的酒液，死死地渡入了他的口中！

致命的毒液迅速侵蚀！张启山双眼暴突，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痛苦和难以置信！他剧烈抽搐着，想嘶吼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重重向后倒去，撞翻烛台！

火焰“轰”地窜起，瞬间吞噬地毯、书卷、纱帘！

苏宁云看着仇人在火海中痛苦挣扎，看着那毁灭的火焰，又看向同样口溢黑血、缓缓倒下的顾云，脸上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凄惨却又带着一丝快意的笑容。她成功了，她们成功了！

她挣扎着，忍受着脸上伤口撕裂的剧痛和体内毒发的灼烧感，向顾云爬去。

顾云倒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但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那个向她爬来的、毁容残破却无比熟悉的身影。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尽最后力气，伸出手。

火光熊熊，热浪灼人。两人在烈焰中艰难地靠近，指尖终于触碰，然后紧紧交握，十指相扣！

苏宁云扯下轻纱，泪水混合着血水滚落，滴在顾云脸上。她俯下身，用那沙哑破碎的嗓子，极轻极快地在顾云耳边说道：“宁言……对不起……还有……我爱你……一直……”

顾云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回握她的手，那双逐渐涣散的眼中，充满了同样的愧疚、同样的思念、以及最终交汇的、无比坚定的爱意。所有误解，所有委屈，所有艰难，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无需言说的懂得。

火焰吞没了她们相拥的身影，剧烈的灼痛传来，但她们却感觉仿佛拥抱了彼此，也拥抱了最终的自由。

书房外，周鸣雨听着里面传来的异响、倒地的声音、以及骤然腾起的火光，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无声滑落。他猛地拔出佩刀，对心腹厉声道：“走水了！快救火！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他指挥着救火，却暗中控制了节奏，确保那场复仇的烈火，能完成它最后的使命。

大火最终被扑灭，书房已成焦土。人们找到了三具难以分辨的焦骸。

在料理后事的混乱中，周鸣雨和红姑冒着巨大的风险，悄悄将苏宁云和顾云紧紧相拥、难以分离的遗骸小心地、完整地移出，用早已准备好的棺木收敛。而将另一具单独的张启山的残骸草草处理。

他们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合葬的棺木运出了城，来到了城外一处山清水秀、安静偏僻的山坡。这是红姑早就看好的地方。

他们亲手挖好了墓穴，将棺木缓缓放入。

红姑泣不成声，将两人生前最爱的一些小物件（苏宁云的一方旧帕，顾云的一只破损的戏珠）放入墓中。周鸣雨则沉默地立了一块无字的青石墓碑。

“就让她们……好好安息吧。”周鸣雨的声音沙哑，“再也……没人能把她们分开了。”

红姑重重点头，泪水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

他们填平了墓穴，在坟前默默站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

风过山林，仿佛传来幽幽的唱腔，悲怆却缠绵，最终消散在天地之间。

一段惊心动魄、染满血泪的乱世情缘，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幕。两个深深相爱的女子，用生命完成了对命运的复仇和对彼此爱意的最终坚守。

唯有青山绿水，见证着这处无名的坟墓，以及其中长眠的、至死不休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