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的女子被人压走,赤璃洵坐在地上,惊魂未定。
我不知监视我们的人是谁,既然顾玄毅同我讲了赤璃洵的身份,在他身旁我就无法独善其身。我不会为他豁出命,可戏却是要做到位的。
老鸨得到消息,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赶过来了:“哎呦啊,我的个公子啊,你没事吧。”
大夫请来了,赤璃洵慢慢缓过神,我蹲下来揪了下他的袖子,他站起来清清桑子,甩袖道:“我无事,看看地上那个。”
青环肩膀流出来的血不知何时开始发黑,嘴唇也变了颜色,大夫探了下脉,拧眉从医箱里掏出根细银针。
银针刺入心脉,抽出立马变黑,青环哇的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这是中毒之兆……
刀上有毒!?
行刺的女子明明看着并不专业,手中的刀竟裹满了要人命的剧毒。刀面刺入青环体内半截,虽未伤破脏器,毒素却由此进入体内,侵入了五脏六腑。
大夫举起银针看了两眼,擦了擦额面的汗,他站起来鞠作一躬,摇摇头:“老夫,无力回天。”
扑通,扑通——
全场安静下来,我低头看了眼我的手臂,如果划到了,我是不是也……
大夫的话闷声敲在心上,赤璃洵吓得后退两步,晕了过去。老鸨扯着手帕发出刺耳的尖叫,慌忙叫人把赤璃洵抬到房间去瞧瞧。
人群散去,青环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她眼珠在动,话全听入耳中,我将她小心扶起,暗红色的血染上我的衣角。
青环睁开眼,轻轻扯住我的袖口:“小姐,帮帮,我…妹妹……”她气息奄奄,像是耗着口气。
说着她忽然哽咽一下,乞求的话绕在口中,青环七窍慢慢开始流血,看上去是撑不住了。
“好。”
“我帮你,我会帮你妹妹的。”
我答应她的请求,扯住我袖口的手应声落地。青环体温渐失,我抚平她紧皱的眉头,把她平放到地上。
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人的情感太复杂了。
我们有太多无法做到的事,佛祖尚且无法普度众生,我不是善心的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帮别人。
青环她救了我,作为交换,我会完成她的遗愿,帮助她妹妹。
青环的死被压了下来,赤璃洵受惊发了高烧,消息传到了朝廷,我被推出去做挡箭牌,说那女子是因嫉妒我,行刺变成了小打小闹的阁内斗争。
因赤璃国皇子没受什么实际的伤,七皇子受了顿责罚此事就结束了。皇帝欲把照顾赤璃洵的差事重新交给大皇子,但大皇子推脱,这个烫手山芋又随机归给了四皇子顾亦烨。
醉千阁死个小丫头不算大事,可这丫头是被刺客的毒刀所杀,行刺的事情已经化作云烟,细节肯定要处理得干净圆润。
青环家里边醉千阁随便找个由头,说她偷了阁里的东西被打死了,软硬兼施,留点钱,这事就了结了。
她父母反正不管,拿到钱非常开心。整整一袋银钱,青环三个月不过小半袋,就算卖出去也拿不到这么多。
当晚,他们吃大肉喝大酒,仿佛青环的死是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这里是城西贫民地,拿了钱他们这么招摇过市,不得引起旁人嫉妒,我脑海有了计划,那就用无赖对付无赖。
隔日深夜,巷子里几个地痞流氓就‘拜访’了他们家。不光把家里的钱财洗劫一空,还把他们打了一顿,打折了男人的左腿,女人的右手。我笃定他们不敢报官,因为我调查过了,这些个地痞是巷子里出了名的无赖。
月黑风高,我的马车停在巷口不远处,我坐在车上,带了四个人过来。
“有空多造访。”宋冬年蒙着面,三个壮汉站在他旁边,他刻意压低嗓子,出手给了双倍的钱。
相处时间长了,宋冬年跟着我,做事风格竟和我有几分相似。
他们抢来的钱我一分不要,我只要那个瘦小的女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几个地痞谈不上温柔,小孩子走路慢,他们直接将她夹在怀里,像物品一样搬过来。
小妹哆嗦着身子,眼睛里噙满泪,不敢哭出声。
宋冬年生气的皱眉:“你们就是这样抱孩子的?”他接过小妹,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后背。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为首的老大不在意的打马哈。
地痞走后,宋冬年把小妹抱入车内。
“姐姐…?”她记得我,我和她姐姐是一块的,她弱弱的叫了一句。
我问她多大了,她摇头不清楚,我摸着她的脑袋,陷入沉思。
草率了,她看起来甚至未满六岁。我身边养不了孩子,现在短时间又找不到可寄养的人家。而且她这样的性子,难说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姐姐我会做饭,会洗衣服,不要把我送回家,我会特别特别听话的。”我的沉默好像让她误会了,吓的她瞬间膝盖着地,求我别把她送走。
“我没有想把你送回去。”求救似的目光投向宋冬年,宋冬年心领神会,抱起小妹安慰。
小孩子家的精力有限,提心吊胆久了,如今得到承诺放松下来,很快就陷入绵绵的困倦,她眨巴着眼缓缓入睡。
“把她送去乌衣巷吧。”
我在城西接近城东的乌衣巷藏了处小宅子,是我联络李家旧势力的地方。宅子隐秘安全,里面有侍女,她暂且住在那儿,会被好好照顾的。
………
赤璃洵发着烧,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日的,无人敢褪下,他床边围了一圈赤璃国的人,寸步不离的守着。
他头上的发冠摘下,墨发铺散枕头,双眸紧阖,眉头透露着浓浓的不安,仿佛被噩梦困住了,睡不安稳,醒不过来。
赤璃洵脸长得清秀,十四岁的年纪身子尚未发育完成,好像个女娃娃……等等,女娃娃!?
有了陈明殊女扮男装的先例,我看赤璃洵不是没可能。怀疑的种子在心里埋下,我需要证据去印证这大胆的猜测。
现在赤璃洵不归七皇子顾玄毅管,理应住到四皇子府,由顾亦烨自己负责他。但他高烧初愈,昏了一天一夜才醒,醉千阁当然不能做出赶人的事。
赤璃洵醒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把所有人赶出了屋,仅留赤璃国的使臣。
“我要回家,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屋里噼里啪啦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渐渐地,估计是砸到没有物品可砸,屋里慢慢安静下来。
许久许久,赤璃洵出来了。他换了件衣服,终于把身上发烧淌汗的臭衣服换去。
“告诉七皇子和四皇子,搬东西太麻烦了,我就住在醉千阁了,反正没些时日就回去了。”
之后几日天气变冷,赤璃洵的活动区域就定在醉千阁不变了。他倒不算无聊,迷上了京城的话本子,有时话本看腻了,就喊阁里的姑娘唱曲跳舞,日子过得有姿有色。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哎呀,外面好不热闹。今日是花灯节,公子何不出去逛逛瞧瞧呢?”
赤璃洵正躺在软垫上看姑娘跳舞,老鸨扭着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把手搭在脑后,装作不在意的问:“花灯节是什么?”
“花灯节是我国华夏自古流传的节日。”我坐在旁边,想起书里的描述,“十里灯华,九重城阙,八方烟火,三步一景,五步一换,各各城坊花灯奇彩。
“人们用花灯来祈福,代表祥乐平安。”
赤璃洵还在醉千阁,红怜退下,我依旧围着他转。老鸨摇着扇子,指向外面,“花灯可以招财招福的呢。”
阿姐曾经亲手给我做了一个锦鲤形状的红橙渐变花灯。
我喃喃低语:“谣传,拥有的花灯越漂亮,那人就会越幸福。”
我不明白老鸨为何来犯这个殷勤,人多的地方少不了危险,她是见不得四皇子太轻松,还是另有企图?
“怪不得阁里楼上楼下四处挂灯笼呢,原来是这样。”
赤璃洵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迫不及待就要出去凑热闹,他起身回去换厚衣服,叫我也打扮华丽点随他同去。
顾亦烨听了这个消息果然头疼,以防万一,他带了两队皇府侍卫过来,亲自领着赤璃洵玩,这样方便他守着他。
看着大张旗鼓的众人我汗颜,这架势哪像逛灯会的,分明像押犯人的。
赤璃洵显然比我想的更不满,他被身穿盔甲、装备齐全的士兵包围着,什么都看不见。
“我是你们华夏的罪犯吗?初次领略华夏四殿下的待客之道,真是奇特。”赤璃洵脾气大,嘴巴毒,出口就是阴阳怪气。
皇室无痴傻之人,顾亦烨是个有野心的。
我国与赤璃国文化交流的消息泄露,京城已经混入了敌国的探子,妄图破坏两国平和。
没有人想接赤璃洵这个烫手山芋,如果四皇子顾亦烨能把这件事做好,那他在朝廷上的地位定会节节高升。
顾亦烨被怼的无从反驳,有苦不能言。他该怎么开口说,难道要他说,‘你出去就会有人杀你,你死了我就完蛋了。’?
侍卫们换上常服分为两波,一波跟着我们,一波守在暗处,遇到危险,或者吹响骨哨,他们就会出现。
许久不曾出来玩,外面人挤着人,大家接踵而至热闹非凡,市集上张灯结彩,楼台与楼台之间挂着条条彩线,彩线上又悬着无数盏小纱灯,抬头看去仿若灿烂星河。
天上漂亮,地上也不逊色,宽大的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看得赤璃洵眼花缭乱。
“快看,前面怎么围了这么多人,我们快挤过去瞧瞧。”碰到有人在算卦,他好奇的凑过去。
算卦的自称是天上下凡来的半仙儿,摊子前挂了个横幅‘不准不要钱’。
我们过去时,正好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找他算今日吉凶祸福,周围零零散散围了好几个瞎看热闹的。
“公子近日精神是不是不太好,时常感到疲劳,眼皮跳动频繁?”算卦的摸着小胡子,隔空点了一下男子的脑袋,“头上触灰,霉运之兆啊。”
他自顾自的开口:“这霉运若不避免,恐怕会发展成血光之灾!”说着,他看向人群咂吧两下嘴,“哎呀,公子快快回府,快快回府!”
衣着华贵的男子被唬的往后退开大步,不知真信假信,看着算卦的竟沉默起来。
“趁早回去,要避开要避开!”算卦的瞪大眼睛,嘴里神神叨叨,他这模样把周围看热闹的都吓到了,连赤璃洵也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来人,砸了他的摊子。”男子手指抵住下颚,像是沉下心思考完毕,给出身后人指示。
话音未落,男子身后不好惹的侍从就直步冲来,拿起横幅便要砸。
算卦的惊呼一声,死死抱住自己吃饭的家伙,“为何要砸老夫的摊子,老夫说的不可能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