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山实在不擅长掩饰,才听见一个‘蒯’字就已然心神不宁,甚至为了遮掩而突然拍桌而起:“够了!你既已嫁入沈家,那这裴府的一切是非,便再与你无关!休要多管闲事。若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东拉西扯,就立刻给我滚回你的沈家去!”
“爹,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裴娇娇慢悠悠道:“女儿即便嫁出了府,可仍就是您的女儿,若是您一时糊涂,做出了什么……嗯,比如图谋不轨、触犯律法的事儿,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那女儿恐怕还得被爹您连累了呢。”
“你!你!你……”裴敬山被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裴娇娇道:“你这逆女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就这么巴不得裴家万劫不复吗?”
从前他就不爱和这个心思诡谲的女儿打交道,每每交锋都落在下风,好不容易将她塞给了沈家,以为能得个清静,结果没两天又回来了。
裴娇娇道:“女儿只是担心父亲而已,您这样紧张,不会真的……”
话音未落,裴敬山扑了过来捂住了裴娇娇的嘴巴。他惊慌的环顾四周后,确认无人后瞪大了眼睛,警告裴娇娇道:“够了,想死别拉上我,还有你到底想要干嘛?再不说就滚回你的那破院子去。”
裴娇娇伸手甩开裴敬山捂住自己的手,目光如炬道:“爹您别担心,女儿还没这么想不开,今日来只是想问问您蒯家的事儿。”
“蒯家?”裴敬山心口绷紧的弦放松了下来,眼底透出一丝疑惑:“你要问蒯家做什么?”
“女儿听说柳家不日便要奉旨进京了。陛下似乎有意撮合蒯家与柳家联姻?爹在朝中消息灵通,这事儿……可是真的?”清风传来的密信中说柳雪玉为了此事已经在闻风阁里喝的酩酊大醉。
裴敬山闻言,脸色阴沉下来,沉声道:“是有这么回事,但……这与你又有何干?”
“爹难道忘了蒯家可是第一位上门求亲之人,最后他的儿子……””她故意停顿,看到裴敬山陷入回忆而眉头紧锁,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女儿记得当时他的儿子好像是被女儿脱光了,光着腚赶出了府吧!还有柳雪玉,您该不会陌生,女儿听说她常向您告我的状来着。”
裴娇娇幽幽叹了口气,装作忧心忡忡道:“您说,这两人若是成亲,女儿不得好好担心下我日后的处境吗?”
“呵!”裴敬山冷笑道:“就你还有怕的一天?”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但为了尽快赶走裴娇娇,他还是耐着性子告诉对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这还只是皇后娘娘提议,皇上并未下旨,一切还没有个定数,另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再故意惹是生非,即便你嫁出了裴府,裴府终究还是你的娘家,是你的靠山。”
裴娇娇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讥诮,老头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的模样,若是外人瞧见了,怕是就信了他。
她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顺着他的话茬道:“那爹既然还肯认下女儿,能不能再给点银子使使?女儿最近实在拮据的很啊!”
裴敬山面色骤沉,他觉得这才是裴娇娇今日来的目的—要银子。
他拒绝道:“没有,前几年你将陪嫁都嚯嚯光时就该想到这一天的,这裴府万不可能再给你一分钱。”
裴娇娇道:“可娘亲陪嫁了那许多的铺子……”
“铺子?早都入不敷出了!”裴敬山一想到这些年因裴娇娇的肆意挥霍,裴府元气大伤,大半产业缩水,名下好些铺子经营惨淡,甚至入不敷出,他就肉痛不已。必须尽快把那些赔钱的铺子脱手才行!
一名仆从战战兢兢走进来,惶恐道:“老爷……上、上朝的时辰……快到了。”
裴敬山立刻起身,整了整被方才怒火扯皱的官袍,冷冷地扫了裴娇娇一眼道:“要钱没有,要物……你从前院子里的那些箱笼物件,我没让人动过。若你真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那些旧衣裳、旧首饰,你若要,就自己收拾了带走。”说罢,脚步匆匆地随着仆从离开。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裴娇娇也不欲多待,才出了裴府的门,杏仁也已在外等着了。
裴娇娇登上马车,待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视线,才开口问道:“盘铺子的事,如何了?”
杏仁面露难色,摇了摇头:“珠宝阁掌柜的说我们开的价太低了,断然不能卖。”
这事儿裴娇娇早已料到,珠宝阁曾经的辉煌是京城无人不晓的存在,只是近几年再也推不出新品,也逐渐没落了,她淡淡道:“没事,你明日再去一趟应该就卖了。”
她刚刚故意在裴敬山的面前提到铺子一事,应当给裴敬山提了个醒,他不善经营,那些不赚钱的铺子老早应该就想卖了。
杏仁点头应下,“好,明日奴婢再去跑一趟。那小姐您去裴府进展如何了?”
“算有一点收获吧!”蒯家与柳家的联姻之事十有**是真的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事儿竟然是皇后撮合的。
若蒯家与柳家联姻,那柳家便会与蒯家绑在一起,而蒯家无疑是最大的受益方。那蒯家真正的主子自然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裴娇娇不禁开始想娘亲是否是皇后害死的。若真如此,现在的她要拿什么去复仇?不行,她得去一趟闻风馆。
白日里,闻风馆是不营业的,裴娇娇走进馆里,静悄悄的。清风听到动静忙从二楼赶下来,嘴角挂着笑道:“小姐好久都没来了!”
裴娇娇一心扑在柳雪玉的身上,捻起裙摆就朝二楼走去,冷冷道:“柳雪玉还在吗?”
“在,在二楼,秦月的房里,宿醉估计还未醒呢。”清风走到裴娇娇前面,伸出手给裴娇娇引路。
“那先将秦月唤过来,我在你房里等。”裴娇娇道。
少顷,秦月敲门而入,身上披着一件墨白色长衫,有些眼熟,长衫里是若隐若现的白纱,依稀能瞧出这白纱下姣好的身段。清风随后跟了进来,只是外衣……好像换了一件。
裴娇娇不甚在意道:“秦月,你说说柳雪玉的事儿。”
秦月瑟缩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下意识看向清风。待到清风微微颔首,他才颤声道:“回裴小姐的话,柳小姐昨日来得极早,只是……只是瞧着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独自饮了许多闷酒。后来酒意上头,便……便有些控制不住,摔砸了不少东西,口中也断断续续地咒骂,说什么联姻、柳家、蒯家的……”
“说仔细些,具体怎么骂的?”裴娇娇追问道。
“就就是……”秦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不敢说。”
裴娇娇沉声道:“你放心说,这里没外人。”
秦月又飞快的瞥了一眼清风,定了定神后,缓缓道:“柳小姐骂……骂陛下处事不公,骂皇后……骂皇后混账,说皇后三言两语就想断送她一生前程……说那蒯家少爷谁都知道,是个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浪荡子,还说……还说她便是死也不会嫁连、连裴小姐都不要的人。”
裴娇娇神色一怔,她倒是没想到柳雪玉不想嫁人竟还跟她有关系。她敛了敛神色,随即问道:“还有别的吗?”
“没、没了!”其实还有很多,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但当着正主的面,秦月哪里还敢说许多。
裴娇娇起身问道:“你的房间在哪儿?”她想要去当面试探一番柳雪玉。
秦月连忙起身弯着腰,右手往门外的方向指:“小人给小姐带路。”
秦月的月隐阁在上楼梯的左手第三间,裴娇娇直接推开了门,见柳雪玉还躺在床榻上昏睡着。
她将其他人拦住,独自进了房间。先是上前扫视了一圈柳雪玉后,随即抬起手来在柳雪玉的脸颊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唤道:“柳雪玉,醒醒,醒醒。”
柳雪玉恍惚中睁开了眼,片刻的迷茫在看到裴娇娇的一瞬间转为了厌恶、憎恨。
她猛的想要推开裴娇娇,却被裴娇娇先一步察觉到她的企图,连连后退几步。
柳雪玉撑起身子,咬着牙道:“裴娇娇,你失心疯了吗?竟敢打我?”
裴娇娇不慌不忙坐在身后的茶桌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戏谑道:“啧,柳雪玉,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可是特意来还你钱的,看你睡的沉,怕你出事,给你叫醒,你竟然还骂我?”
“还钱?”柳雪玉嗤笑一声道:“我什么时候借过你钱?”她和裴娇娇是十几年的宿敌,若哪天瞧见裴娇娇落魄了不上前奚落几句都不是她的作风,更遑论借钱给她。
裴娇娇从袖口中拿出一枚绣着雪花的图样的荷包在柳雪玉面前晃了晃,“可瞧好了?是不是你的?”
柳雪玉这才想起来昨日两人还在酒楼里闹了不愉快,留了点钱下来。她径直走向裴娇娇,预备抢过荷包。却被裴娇娇一个侧身躲过。
裴娇娇轻描淡写道:“诶,先别急,我呢今日来找你是特意想问你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