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ck站在我公寓楼的大门口,我早已将他的面部识别信息从门禁系统中删掉,他没法再随便进门。
看上去他已经等了很久,手里提着几个仔细包装好的餐盒,走向我,说道:“Song,你回来了。”
我侧过身,躲开了他想要拥抱我的手。他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仍不死心,堵到我面前,说“我很想你。”
“想我?现在这里又没有摄影机,你想我干吗?”
“你看起来瘦了,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我推开他手上的包装袋,想要进门,冷冷地回应道:“关你屁事!”
他始终挡在我前进的路上,试图用各种办法留住我,见我停下脚步,他热切地扑上来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我真的非常想你。”
“你给我让开。”我极力让自己不去听他那些话,试图保持冷漠和距离。
“Song,我们不能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吗?我们之前一直很幸福,有那么多支持我们的粉丝,那么好的工作……”
我忍不住打断他,“对不起的事先做了,再说对不起?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幸福,那为什么要出轨呢?”我拼命压制住火气,想要尽量平和的质问,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荒谬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无聊时的消遣?玩情爱游戏的同事?”
他瞠目结舌,惶急地咬着下嘴唇,整个人瑟缩起来,却不肯让出位置让我进门。最后憋出一句,“有很多粉丝私信我,想要我们一起工作……”
我被他的厚脸皮气笑,“你的眼里还有我们的粉丝?还想要越来越多的工作?她们如果知道你和其他的VVIP粉丝不干不净,还会继续给你送钱应援吗?”
他骤然变了脸色,急切地抓住我的手,带着哭腔哀求着说:“Song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我向你保证,我就是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我真的很想你,只要你能原谅我,我再也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我的怨怒到达了顶峰,怎么也平静不下去,只觉得喉间火热,大脑擂鼓轰鸣。
我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抵到墙角吼道:“你觉得我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还想着一切能回到刚开始的样子,你觉得不做情侣也能继续做营业CP是吗?”
他拼命摇头,大股泪水止不住从眼眶溢出来,一滴滴落在我的手腕上,就是这副怯懦的可怜样子,让我差点相信他说的话是真心的。
在异国他乡我积攒了太多难以言说的痛苦,这里有我自找的部分,怨不得别人。我们在镜头前演戏中人生,经历无论多么波折,都比现实容易,破镜总能重圆,死去还能重生。
我深深望着Buck的眼睛,灰心的说,“我以为,我们只是在别人眼里营业,你我怎么也算得上假戏真做,可这就是个笑话!我真是蠢,居然将‘BuckSong’当成你和我混为一谈。”
我希望自己是个与常人无异的痴情人,可以和喜欢的人掏空一切地相爱,我可以交出已有的和将有的一切,对方也会如此待我。
没想到,这么难。
现在我们紧贴着,呼吸距离不超过五厘米,他的眼神潮湿,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
我在心底无声地呐喊:Alten,求你说句真话吧,哪怕只有一句也好。只有听到你的真心话,我才能在这重重迷雾中辨认出真实的你,才能确定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我认识的那个Alten,还是戴着完美面具的陌生人。
众泰TV和泛亚娱乐联合推出了大型竞技类综艺《艺人运动会》,每个月录制两期,每期节目将邀请来自两家公司的约十名艺人参与。
这两家泰国的娱乐公司包揽了大部分泰国发行的唱片及电影、综艺制作,那些不签泰国其他电视台的艺人,基本上都在这两家公司。
《小情诗》剧组的演员集体来参加这一期的录制。我和耿翔刚找到位置,就看见最近网上最万众瞩目的Nam挑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TimNam的CP粉意外发现了Nam与氧姐的恋爱关系。这个突如其来的爆料就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CP粉丝圈里引发了轩然大波。面对铺天盖地的猜测和讨论,Nam和氧姐都选择了保持沉默,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始终采取冷处理的态度。
耿翔告诉我,这段恋情确实是真的,Nam和氧姐一直在片场偷偷约会。
在娱乐圈谁和谁谈上恋爱我都不惊讶,制片和演员更是常见,《小情诗》说是氧姐专门为Nam打造的都不为过,她也不在意自己的男朋友和男人卖腐营业。
耿翔打趣说:“我和Nam那点小打小闹的营业,不会影响人家的感情吧?”
卡纳坐在我和耿翔旁边,她微微侧身,用眼神示意我们看向前排座位。只见普坤和拉拉虽然坐在一起,却明显保持着距离,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你看那边。”卡纳压低声音说,“普坤和拉拉就是典型的例子,就是被CP营业影响感情的一对。”
“普坤的女朋友是拉拉?拉拉比他大那么多!”耿翔十分惊讶。
卡纳掰着指头数了数,“还好吧,也就差十二岁。”
耿翔比了个大拇指,轻声在我耳边用中文说:“差一轮了还不多吗?”
卡纳继续说:“他们好像认识很多年了,家族里也互相认识。但我感觉可能要分手,我听到拉拉和他打电话,吵得超凶。”
塔塔讲公司八卦时说过,普坤家属于泰国的贵族阶层,家族庞大,有钱有权有名望。泰国媒体略称这种家族出身的为Hi—So,就是HighSociety的简称,我的理解是国内说的**。
普坤今年才17岁,但入行多年,脾气火爆,常和他人起冲突,他家没少给他解决麻烦。
我不关心富家子弟逐梦演艺圈的感情纠葛,只是说到拉拉的营业对象,不正是Buck吗?他和拉拉拍了个校园剧,在里面演一对情侣。
BuckSong的CP粉在网上调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转去演言情,也就是粉丝说的“上岸”,为此挨了不少骂,很多人以为我们拆CP,是因为他想“上岸”。
坐在过道的Poly和耿翔打招呼,耿翔也很热络地回应,用他的话说,买卖不成情意在。
我抓住机会调侃他,“真有情意?”
“我当然知道她不爱我,如果你和对方谈恋爱,她情绪非常稳定也不关心你的生活,天天就是流程化的约会,那不是爱,那是玩。只是玩的话,就很有意思了,泡吧、旅游、上床,有的还玩得特堕落。只要不谈爱,大家都挺很快乐的。”
我不愿意相信世上谈恋爱的都是酒肉情侣,总有赤诚相对,真心相爱的。
我认真地对耿翔说:“你不觉得无聊吗?反反复复就是酒精、费洛蒙,要不就是尼古丁、药或毒品,在让人眼晕的灯光和快节奏的鼓点里发情,创造点都很相似的爱情故事,缅怀根本没意义的旧时光。”
耿翔嘲讽一笑,对我说:“我不和你扯这些,你清醒时比谁都清醒,昏头时也比谁都昏头。”
耿翔真厉害,一句话就能噎死我。
仔细想想Buck不和我谈未来,不聊他真实的过去,从不主动谈承诺,也不给与我压力。他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把持着暧昧的距离,提供着两个人关系的想象空间。
Buck可能谁都不爱也不喜欢,他只是爱钱,除了钱他什么也不在乎。对他来说有情无情无所谓,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
课上教授和大家讨论各个国家文学作品中爱的差异,他用爱神厄若斯的神话来举例:在美神阿芙洛狄忒诞生的那日,众神前来祝贺并喝得酩酊大醉。其中穷神趁富神喝醉时与其发生了关系,诞下了爱神厄若斯。他生下来,同时具有父亲和母亲的两种特质。富神无所不能,自我满足,母亲穷神一无所有,终日追求。
厄若斯一面像父亲一般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一面,他又像母亲般把得到的都失去。他就这样失去了之后就去追求,然后拥有,接着又失去,再追求、再拥有、再失去,永远循环。
教授叹息着说:“多么可悲又多么可怜,在这个故事里,爱就是这样的产物。”
我每天都在混日子,活一天混一天,假装漫不经心昂扬向上,其实每天睁开眼睛心里都要迎接满载风暴的早晨,再用工作铺满漫长且哄闹的白天,于夜晚的咽喉中睡去。
我也想把Buck从我的人生里踢出去,可他在我的思绪里占着很重的分量,举着红色的警示牌停泊在梦的缝隙里。
Buck的很多事都不能细想,可能除了他的名字以外,没有什么是真的。一想到他私联粉丝、卖身、虚构身世和情感经历,一桩桩一件件,一细想我就想死。
耿翔看起来心情也不好,可能是没完全放下Poly。我和他找了家公司附近的酒吧,这家还提供了很多餐食,耿翔按菜单挨个点,摆满了卡座。
我看着他胡吃海塞的样子有点想笑,他向指了指面前的炸鸡,“吃啊,又看着我一个人在这炫,让你吃点东西跟要你命似的。”
我一整天没吃东西,闻着炸鸡的油味大脑发昏,挑来选去,找个根薯条嚼了一口。
耿翔支着下巴看着我,一副恨不得替我吃的样子,“看你吃饭真没食欲。”他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翅,“喝点啥?”
“纯粮口服液或小麦果汁都行。”
耿翔点了几组短饮,和几瓶啤酒,我坐在那里,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我心不在焉,思绪飘向了远方。
邻桌的几个中国来的美女开始向我们搭讪,我压低声音凑到耿翔耳边说:“冲你来的。”
“是你好不好,你看看长得这幅样子,丹凤眼,瓜子脸,大长腿,还一副忧郁样,明明就是冲着你来的,怪我?”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示意他可以自由发挥。
耿翔起身走向邻桌,开始与那几位美女热络地聊了起来。
“帅哥,你长得好像一个明星啊,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她们试图回忆起那个明星的名字,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不怪人家说不明白,耿翔确实长得人山人海的。
“那边那个帅哥,我们一起拼个桌吧,都是中国人。”邻桌的美女们还在热情邀请,我给个善意的笑,摆摆手拒绝。
不一会,耿翔就和她们一起跑到酒吧露天的舞池中央扭动起来。
我喝了两瓶啤酒,又喊服务员加了几杯威士忌,酒精的作用下,我的思绪开始飘散,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Buck上次来找我的情景。
我开始用手机搜索他最近的动态,屏幕上播放着他和拉拉的电视剧预告招商片。他那迷人的笑容依旧,仿佛之前在我面前流露出的那副悲伤神情才是虚幻的。
我突然好奇那个让我和Buck一夜之间感情破裂的女人,那个在Buck身上一掷千金的VVIP粉丝。
那晚我被打击得心烦意乱,以至于我竟然忘记了那个女人的长相。但我确信无疑,她就是Buck的粉丝。
我开始在Buck的社交媒体账号上,一个接一个地查看关注他的女粉丝,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一个头像中找到了那个女人。尽管头像上她遮住了自己的脸庞,但她背着的那个斜挎包上挂着一个Singto 啤酒挂件,这让我确信无疑,她就是那个女人。
我怀着紧张的心情点开了她的账号,发现这是一个**账号,付费OnlyFans。我换个了小号,付费点进去,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照片和视频,内容丰富多样,都不属于同一个人。我心脏突突乱跳,感觉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终于!我还是找到了他。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被套上了百褶裙,光着上身,照片没拍到他的脸,只拍到他的喉结,但我太熟悉他……
我心像被滚油煎过,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无法释怀的疼痛卷土重来,一瞬间,我有了新的痛恨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耿翔回我们的卡座吃东西,他指着酒杯说,“你怎么喝这么多!”
我真的是喝醉了,不然也不能看见Buck在眼前,他时而跪在地上,时而飘在空中。
我的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在上涌,它们溢出我的眼眶,像海一样冲进云端。
我捂着胸口站起来,想吸气,但呼吸已经紊乱,脑袋木森的仿佛被人重击过,咽喉更像是被针刺,嘴里更是一点儿唾液也聚集不起来,好多只手托住我的右肩想要扶住我。
一阵恶心仿佛从脚尖上涌来,我一下栽倒在床上,想摆一个舒服的姿势,最好能把脸从枕头里挪出来,可麻木的上半身无法动弹,心脏砰砰乱跳震耳欲聋。
濒死的恐惧感让我想喊救命,可喉咙痉挛着发不出声,为此我拼命的张开嘴,声带只能发出轻微的震动,沙哑的不像话,胃里像是有活物一般在抓挠。
耿翔的脸看上去是歪的,只有模糊的轮廓,我忍着恶心,低声喘息,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一口腥气直冲上来。
“血!”
我直坠而下,一张我朝思暮想的脸只有嘴在动,声音像是卡带地老磁带在“吱嘎吱嘎”转动。
嘴里终于湿润了,热而干燥的舌头终于有了液体的滋润,但这味道又酸又腥,直冲鼻腔眼底,让人难以抑制作呕。
我感到身体被一片寒意包围,接着沉入幽闭的黑色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