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萧琦哭得不可开交之时,守在书房门口的白檀和紫檀,却遥遥看见萧瑀领着晋王朝此间走来,转眼之间,已到丈外。
白檀忙轻叩门扉:“娘子,晋王来了!”
萧琦和林氏皆是一愣。
晋王已隔着一扇门施礼:“见过张家舅母。可否容我与阿琦说两句话?”
萧琦痛快哭了一场,此刻人还有些懵,听到晋王发问,她也看向林氏,一副“我都听舅母的”的模样。
这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孩子呀!林氏心里,又软又酸。
林氏拍拍萧琦的手,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襟,被萧琦的眼泪弄得一塌糊涂,她只能叹道:“也好,我得叫侍女替我换身衣裳。你说完了话,自己回前面去。我要去寻你舅舅了。”
书房内的人换成了萧琦和晋王。
萧琦的眼睛还肿着,方才哭得厉害,此刻还不受控制地一下一下地抽着气。她不知晋王来寻她,所为何事?也许是听说了灵堂的闹剧,也许是见了萧岿之死,后悔那道赐婚圣旨……虽说君无戏言,但听说独孤皇后极为宠爱晋王,若是晋王向帝后请求取消婚约,赐婚圣旨未必不能作废……
萧琦安慰自己:不怕不怕,若是婚约作废,她又可以回张家了,是好事。是好事呀,阿琦!她在心里跟自己说着,可是不知为何,又觉得鼻间酸酸的。
正当她浮想联翩之际,一声轻叹在她头顶响起,下一瞬,有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阿琦,今日在灵堂,可是受了委屈?”
晋王这声喟叹,竟比林氏的话还具威力,萧琦的泪意再次不受控制地上涌。
“我……”萧琦只说了一个字,就哽咽住了。
抚在她头顶的手放了下去,放在了她的手背上,晋王的手与林氏的手不同,林氏的手温暖柔软,晋王虽是亲王,但是多年南征北战,手上有不少茧子,宽厚,粗糙。
晋王的手拉着她,萧琦不敢动,任由他拉着她,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阿琦,你若受了委屈,可以告诉我。慢慢说。”
她这些年的委屈,怎么可能三言两语说完。她心头酸涩,千言万语,最后吐出来的却是一问:“殿下听说过‘江南风俗,二月生子者不举’吗?”
萧琦觉得手上一紧,她不顾晋王阻拦,继续说道:“我虽是梁王之女,但因生于二月,自幼被萧家所弃。我被视为不祥之人。如今父亲薨逝,母亲视我为仇敌……殿下可知,若非太常寺的那一吉卦,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萧家?卦虽大吉,我却被生父生母视为大凶……殿下,你当真要娶我?”
最后一问,萧琦问得很轻,泪珠不受控制地啪嗒落下,打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阿琦,君无戏言,圣上已颁下诏令,你是钦定的晋王妃了,怎么,你想抗旨?”对面的人重重地叹气。
她当然知道君无戏言,她甚至知道,萧氏一族在江南士人心中的地位,圣上想稳固江南,不可能取消婚约!
可是她想问的不是抗不抗旨。她想知道,对方会不会后悔!
她已经接受了她的父母对她弃若敝履,她本做好了等舅父舅母百年之后,就带着石南归隐山间的准备。可是,可是萧家把她接了回来。她快活地过了几个月,她以为一切都不一样了,直至今日……
直至今日,她的生母像饿鬼猛兽一样扑向她,恨不得撕碎了她,她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没有不一样。若是将来,若是有朝一日,她再次被至亲之人抛弃……
萧琦不敢细想,若是那样,她宁愿永远留在舅父舅母身边。
颊边的泪珠被手帕轻轻拭去,萧琦被定住,她落进一双深沉的眸子当中。
“阿琦,你怎会是不祥之人呢?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悲寺的粥棚、义学,这些功德不知可以换成多少佛塔,阿琦定有深厚福报,日后还得靠你庇佑在下了。太常寺的人,算卦经常不准,唯独这次准了。阿琦,你就是我的大吉之卦。”
“我,我,我要回前面去了……”
萧琦觉得此时生出喜悦之情是不对的,她现在急需逃离此地。
“去吧。”
晋王松开了那只手,唇边是淡淡的笑意。
萧琦不敢多看,忙打开书房之门,带着白檀紫檀匆匆离去。
萧琦一走,晋王也马上收了笑意。
萧瑀还等在门边,见他出来,十五岁的少年一脸凝重地问道:“晋王殿下,你会待我阿姐好的吧?”
“会的,时文,我会待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