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前,宋寂带着奴才来到乾元殿。
他将宫婢手中端了一路的罚写接过,正准备让侍卫通报,周公公就走出来。
周公公把拂尘一扫,搭在手肘上哈腰:“老奴见过逸王殿下。”
“周公公?”宋寂闪过丝诧异,“往日都是李公公随身侍奉父皇,怎么今日不见李公公当值?”
“师父染上风寒,御前的事自然有老奴这个徒弟代劳。”
宋寂点了点头,转眼把话题转向正事:“父皇可在里面?劳烦公公通报,本王已抄好四书五经,想亲自进殿谢罪。”
说着,他就想带人上前几步等着,周公公急忙挡在前面。
“陛下正在商议国事,还请逸王殿下稍作等待。”
“近日国事不过是些灾疫,就连太医院的太医大多都被拨去灾县,这时若有朝臣觐见倒是罕见。”
“况且,本王还听说父皇今早便对众位大臣大发雷霆……”宋寂话还没说完,扬起下巴又垫脚往殿内张望,“怎么此时殿内一片寂静,半点波澜都无?”
周公公神色为难:“这……”
随后,宋寂停下来仔细听了室内动静后又说:“殿内讨论声小得很,周公公莫非是在诓骗本王?若真是如此,小心本王让人打你板子!”
听到这话,贴身奴才赶忙走到宋寂身边低声提醒:“殿下,这周公公虽不常当值,但毕竟是陛下眼前人,您要是打了他,恐怕……”
“哼,缩头贱奴!”宋寂还没把话听完,便抬手推开身旁的人,骂道,“他是奴才本王是主子,主子教训奴才有何不可?”
他说话毫无遮拦,就连殿内隐约都能听到他狂妄自大的声音。
周公公的脾气可不随李公公那般处处忍让,况且如今御前侍奉的可是他,就连皇后都要敬他三分,又怎会怕宋寂一个犯了事的王爷。
“逸王殿下,老奴好心奉劝您一句,陛下如今在殿内与将军商议国事,贸然闯入怕是会惹陛下龙颜不悦。”
“里头议事的是哪位将军?”
“自然是安鸿将军。”
宋寂低眸喃喃着,突然间瞪大双眼:“安鸿…上官鹤然?”
“逸王殿下直呼本将军名讳,有何要事?”
宋寂闻声只觉后背冒起阵冷汗,抬头便看到从殿内走出来的上官鹤然。
上官鹤然眼神犀利,铠甲的摩擦声震得宋寂心慌,腰部镶嵌的金狮更是显得他威武。
还没来得及多想,上官鹤然就面无表情地来到他身前,接着猛然抓起他的手臂。
“上官鹤然你个混账东西!”宋寂瞪着眼上下打量他的动作,而后拼命挣扎,“上次的事本王还没找你算账,有本事咱们再找地方对对子,好让你心服口服!”
见他没有想放手的意思,反而还想往殿内拽,顿时给宋寂气急眼:“本王跟你说话呢,抓着本王作甚!放手!”
上官鹤然冷着脸:“你在殿外吵闹惊扰到陛下,既然你如此想进去,本将军这不就请命抓你进殿吗?”
“你放屁!本王何时要你抓进去?”
无论宋寂怎么挣扎,上官鹤然都将人硬拉进殿,身后的奴才想帮忙阻拦,却被周公公横握拂尘挡住。
进殿后,上官鹤然碍于宋铩的面子,轻手松开他。
那知宋寂见到宋铩时,已经被吓得腿软,当即摔在地上。
上官鹤然不安地蹙眉:“逸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宋寂没有回应他,急忙整理起衣裳,之后对着龙椅上的人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
宋铩刚抬手示意,逸王下一秒就指着安鸿将军告状。
“父皇,安鸿将军刚才对儿臣无礼!他把儿臣当军营训练用的泥袋一样拖进来!”
上官鹤然面对他的敲诈没有丝毫畏惧,挑起眉又摆出副得意的面孔。
“逸王殿下这倒恶人先告状了,明明是殿下在外喧哗惊扰陛下,本将军只是替君分忧罢了。”
“你!”
“宋寂。”
宋铩发话,底下的两人都疑惑地看上去。
“朕让你抄的五遍四书五经都抄完了么,怎么太阳都快落山了都没见你交来?”
“父皇,这又是周公公的不对了!”宋寂跪着向前几步,指着殿外诉苦道,“儿臣前来本是要交罚写的,谁知那周公公将儿臣拦在殿外,说什么都不肯放儿臣进来!”
“哦?”宋铩轻笑一声,眼神宛如刀刃,“逸王想朕如何处置周公公?”
上官鹤然听出不对劲,抬眼朝龙椅上的人望去,很快又低下眸。
“依儿臣看周公公所犯之罪较浅,从轻发落也罢。”
可惜,宋寂这个蠢货没有听出宋铩的意思。
宋铩听完笑出声,将周公公传进来,又说:“既然逸王说话如此了无遮拦,想来五遍四书五经还未让其清醒过来,那便再抄五百遍也无妨!”
上一秒还对着周公公摆出得意脸色的宋寂,听完直接坐倒在地上,眼神呆滞。
“父…父皇!儿臣,儿臣知错了!请您收回惩罚吧!”
宋铩嫌耳边聒噪,把手朝外一挥:“带下去!”
事后,几个侍卫将宋寂带出去。
待安鸿将军走出殿外,那群人早已不见踪迹,他盯着宋寂撒泼的地方,突然叹了口气。
走出宫门,上官鹤然遇到了刑部尚书。
刑部老头摸着胡子走上前:“哟,这不是安鸿将军嘛!安鸿将军近来可好?”
“甚好。”上官鹤然看了一眼欲黑的天色,问道,“范尚书这是要入宫觐见陛下?”
“正是,这不近日地方灾疫严重,朝堂命刑部彻查引发灾疫的原因,一有消息就要面圣。”
“那刑部可有线索?”
刑部老头苦着眉:“还在调查呢,估摸着没个一年半载是查不出来的。”
“刑部向来办事果断,这会怎么又要如此长的时间?”
刑部老头忽地叹气道:“大理寺那帮人也是,做长辈的想给晚辈些沾功的机会,谁知他们做事拖沓就算了,还整日埋怨上司!”
上官鹤然又问:“既是刑部负责此事,与大理寺何干?”
“既在大理寺当差定然要有机会历练,刑部也不过是做个复审的,到底还是要让他们把重要的信息挖出来,我们又怎么帮得了呢?”
“况且近日听闻这大理寺卿沈砚昀破案手段了得,淮王殿下中毒案处理得当,此等人才更应该多加培养。”
上官鹤然本不想听这老头唠叨,可无意听到他提起“沈砚昀”这三个字,顿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刑部与大理寺同为朝廷办事,互助反而事半功倍,既是为国分忧又为民造福,怎么不帮得?”
大理寺的苦差多,一年到头案卷都看得头皮发麻,更何况还要抽空去管这些灾疫。
好不容易轻松些,刑部又把皇帝派发下来的重任挪到大理寺手里,成功压垮大理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刑部的头儿范尚书也是个奸诈的老狐狸,平日里狗仗人势不知收了多少黑钱,真正办事时又不见人影。
谁让现今这满朝上下最担心的就是灾疫呢?
既然刑部尚书都开始奸诈耍滑,那上官鹤然自然也要蹚一蹚浑水,看看浑水里有多少黑鱼。
刑部想对大理寺下手,上官鹤然也有意想在旁看戏,看看这出了名的断案能手沈砚昀还有多少本事抗下这次重任。
缰绳用力一扯,上官鹤然驭马离开宫门。
沈砚昀在主事堂与同僚分析灾疫的情况,一下午过去,也勉强得出些可疑线索。
京中因灾疫身亡的尸体纷纷运进大理寺的东苑,随着太医诊断,灾疫除家喻户晓的毒以外,似乎还有混毒。
混毒与蛊相似,传闻中南境有苗疆大族,苗疆人善于养蛊,虽说蛊类多样,但也是由混合多种毒物制成。
而这灾疫最初发生的乡镇,便是与南境隔海相望的怿蝻镇。
若是说有南境苗疆人不远千里潜入怿蝻镇,故意用蛊让灾疫成为一国之患,倒也不足为奇。
可南境苗疆一族力量微弱,向来与中原各国井水不犯河水,倘若故意引发灾疫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没等沈砚昀继续想下去,就有侍卫进来通报:“大人,安鸿将军来了。”
话音一落,原本安静坐在主事堂的下属纷纷躁动起来,不安地攥紧手看向大门。
“这安鸿将军怎么隔三差五就来大理寺,以前倒没发现他一个武将什么时候对办案感兴趣了?”
“若是议事还好,这要是像上次那样闹得大理寺鸡飞狗跳的,大理寺颜面何在啊!”
“他一武将莫不是真当我们文官好欺负?”
过了会,又有人对上官鹤然来大理寺提出了条件。
“只要不是带兵来就挺好。”
“若是打扮得儒雅些更好了。”
“算了还是别来了!”
“……”
主事堂也瞬间炸开锅,下属们一个接一个地编理由离开。
沈砚昀则镇定地走到庭院,朝上官鹤然行礼:“下官见过安鸿将军。”
上官鹤然一挥手,两人相谈甚欢地踏入主事堂。
两人全程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上官鹤然身后甚至都没有跟着军兵。
大理寺门外没有马车,唯独留下的是上官鹤然的马。
这令那些躲在石柱后吃瓜的下属大吃一惊,都把目光转移到岑宗脸上。
“安鸿将军这是转性了?”
岑宗绷着脸,看向两人的背影:“凡事自有沈大人解决,况且灾疫四处蔓延,说不定安鸿将军此番前来是找大人商议政事的。”
“那你可曾见过武将来文官的领地议事?”
岑宗又答:“若论为国分忧,不分文武。”
“我看他就是另有所图!”
“或许安鸿将军想找的就是学文断理的沈大人呢?”
“简直荒唐至极!”
新的领地开启——南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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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