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霜,各地县衙纷纷上报灾疫。
沈砚昀在主事堂中翻看一个又一个案卷,身旁的岑宗统报近日发生的灾疫情况。
岑宗是大理寺主薄,平常文书管理和案件记录都由他负责,也是沈砚昀进大理寺以来最忠心的小官。
他年过五十膝下无子女,家里亲人几乎都已去世,妻子早些年又患上重病,生活很是困难。
即便如此不易,他内心始终坚持正义。
上一任大理寺卿还在时,常联合大理寺少卿打压岑宗,逼他做一下有违公道的事。
现如今换了新官上任,大理寺少卿鲜少再出现,岑宗初次见到沈砚昀也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便想着去依附这位新官。
沈砚昀整顿大理寺期间,是他负责暗中观察其他同僚的举动,随后把他们做的荒唐事汇报给沈砚昀,这才能里应外合将白眼狼揪出。
所幸的是,岑宗赌对了。
闲暇时,沈砚昀也会与他饮茶闲谈,两人在办案上逐渐有了默契。
只是灾疫突发,大理寺上下无一不忙碌。
灾疫传播快,原本只是一些乡镇感染,而后慢慢扩散到内城,随即人口大量减少。
无论是医师还是道士,都觉得这次的灾疫像是蛊毒。
京城上一次发生灾疫还是三年前,那时候的沈砚昀初次来到庚昭国,看到街上来往的人都带着面纱,只觉得诧异。
还没等岑宗汇报完,又有人急匆匆地走进来:“大人,刑部刚才来人通报,说是这次的灾疫调查撂到大理寺手里了。”
话音一落,岑宗将手中的信卷用力砸在桌面上,眉尾带着火气。
“这刑部还真会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平日里遇到些冤假错案他们闹就算了,这次灾疫如此严重,竟让咱们当前锋。”
沈砚昀淡定地摆了摆手,示意那个人出去:“知道了。”
岑宗连忙阻止:“大人,这次的灾疫非同小可,接了刑部的话就等于签生死状啊!况且向来都是由刑部判决好案件才递交到大理寺复核审查,如今怎么能说推给我们就推了来?”
“刑部本就位于大理寺之上,他们既然能有此底气,背后必然是有人撑腰,咱们以大理寺的官位自然不能与他们硬碰硬。”
“可是……”
沈砚昀神色自若,反倒还突然浅笑起来:“灾疫如此重要,陛下那估计也是奏折成山,若此次我们将灾疫摆平,说不定还能邀到功。”
“大人英明。”
与此同时,皇宫大殿。
宋铩望着眼前堆积成山的奏折,烦躁地揉捏起眉心,身旁的李公公在汇报各地疫情。
眼瞧着宋铩心烦,底下谏言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出,都低头杵在那像个木桩。
等李公公说完,大殿顿时静下来。
宋铩沉着嗓音开口:“各位爱卿怎么不说话?”
这时,一个大臣持礼从队伍中走出:“陛下,臣有事要奏。”
“说。”宋铩仍闭着眼。
“臣认为,此次灾情的源头是乡镇的农民,理应派人先到乡镇调查一番而后镇住灾情,再管扩散后的内城。”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同意:“依你这么说,是把内城百姓的命视如草芥吗?”
“乡镇既是源头,灾疫肯定比内城的严重,止住了源头,就可以暂缓控制灾疫。老夫也在内城,何时把内城百姓的命看得如此轻贱?”
说完,两边的大臣势如水火,相互争辩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不可开交。
“内城可都是些王侯贵族甚至是天子,乡镇的平民就算死了也不值几个钱,他们的贱命怎么能跟我们相提并论?”
“即便他们是平民,也是陛下的子民,众生人人平等,陈尚书怎能说出如此荒唐话!”
“你个老庸物,你既然提出这个建议,你怎么不去乡镇调查,好替陛下分忧!”陈尚书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向皇帝行礼。
最先说话的大臣气得眼睛瞪直,指向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你!”
……
眼见两人越吵越凶,甚至大放厥词在大殿之中冒犯天子,宋铩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拍了下桌子。
“够了!”
底下的大臣瞬间安静下来,齐齐地回头。
“你们两个!”宋铩也气得直喘,手指都轻颤,“都给朕滚出去掌嘴!”
那两个人当即趴在地上磕头求饶:“陛下息怒,陛下饶命啊!”
“带下去!”
身旁的李公公一挥拂尘,殿外走进几个侍卫,毫不客气地将两人从地上拽起,之后架着两人走到殿外,又扔在地上让他们相互掌嘴。
宋铩轻咳几声,喝了一口茶又道:“各位爱卿还有何事要奏啊?”
刚才那一出杀鸡给猴看让底下的人留下阴影,所有人都低头杵在那不敢说话,生怕下场比他们还惨。
短短几个时辰里无人发话,大殿也静得不像样。宋铩随手一摆,退下的人都好似脚底踩了风火轮一般。
路过御花园时,宋铩抬眼便看到宋寂又在欺凌宫人。
宋寂身穿华服,插着腰在小太监的吹捧下狂妄自大,面前还跪着几个涕哭的宫婢。
“逸王殿下恕罪啊!”宫婢抽泣几声又道,“奴婢还赶着去给皇后娘娘送华服,要是耽搁了就不好了。”
“你还有脸提本王母后?”
宋寂被她们哭得心烦,下意识地就抬起脚去踢她们,怕不解气还伸手想去扇巴掌。
“宋寂!”
“谁!”宋寂不耐烦地抬起眼,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看到宋铩那张脸时顿时跪下,“父…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
那几个宫婢连忙跪着挪位置,放下手里的东西跪拜。
宋铩皱着眉,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逆子:“平日里重华宫从不见你的身影,倒是教训奴才这一块你最起劲!”
“父皇,儿臣正想去母后那取些书,只是半路被这几个死丫头绊住脚!”
说罢,宋寂还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那些宫婢吓得直摇头,快哭了出来。
“你还有脸提你母后?”听到这,回味过后的宋寂莫名有种熟悉感。
“皇后乃宫中妃嫔典范,先不说仪表和心胸,就连诗书也是饱读于腹。你再看看你!哪有她的半分模样?”
宋寂吓慌了神,急忙跪在地上:“儿臣知错,儿臣以后一定刻苦读书!”
“以后?”宋铩冷笑道,“都说君子一言九鼎,你在朕这放了多少个以后?”
宋寂不敢回答,跪在那静静地等宋铩骂完。
独角戏唱了好一会,宋铩逐渐失去耐心,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回去将四书五经抄五遍,太阳落山前亲自送来乾元殿!”
宋寂满脸吃惊,而后恹恹地领罚:“是。”
望着宋寂绝望到被几个太监搀扶走的模样,宋铩捏起眉心叹息。
李公公在旁圆场:“陛下,看样子逸王殿下是真心悔过了。”
“身为嫡子却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若真心悔过,此刻朕就应该在书房见到他了。”
“逸王殿下毕竟是众多皇子中最年长的,兴许只是以惰性迷惑他人呢?”
宋铩失神间好似想起痛心的往事,叹息着摆手:“也罢,让皇后严加管教便好。”
傍晚,宋铩召见了上官鹤然。
上官鹤然驭马急匆匆地从城外军营赶进宫,身上的铠甲没来得及脱下。
进殿前,安鸿将军还特意用帕子擦了擦铠甲上的尘土,确认干净才跟着公公进去。
上官鹤然跪下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安鸿将军免礼,赐坐!”
“谢陛下。”
话音一落,上官鹤然将剑鞘放在一旁就坐。
宋铩目光落到他身上,语气亲切:“朕召你前来,是想与你谈谈近日各地灾疫的事情。”
“微臣近日军营里也有人感染灾疫,他们平日时常操练所以体质强健,比常人能多扛几天。”
宋铩皱起眉:“那他们现在身体怎么样?”
“医师还在奋力医治,汤药不断,暂时控制住了。”
听到这,宋铩才舒缓过来。
上官鹤然垂下眸:“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浑身无力,脸色铁青,隔几个时辰便会心口疼痛,每到半夜全身又如群蚁啃食般疼痛难忍。”上官鹤然蹙起眉,思虑一番而后又说,“此次灾疫怕是没那么简单。”
宋铩喝了口热茶,缓缓道:“如今灾疫才爆发几日,几乎半个城的百姓都死亡,看来要派些人前去最先发生灾疫的乡镇采集疫种。”
“陛下所言极是。”上官鹤然顿了顿,又问,“不过陛下打算派何人前去?”
“自然是刑部。”
听到这,上官鹤然眼眸低垂下来,脸上没有过多神情,举起酒杯小酌几口。
过了一会,乾元殿外传来嘈杂声,声音漫上窗纸逐渐打破殿内的寂静。
上官鹤然朝龙椅上的皇帝看去,只见宋铩不紧不慢地举着酒杯轻晃,没有半分恼羞成怒的样子。
眼看外面越闹越凶,上官鹤然蹙眉起身:“何人竟敢在乾元殿外喧哗,臣这就出去将他抓进来待陛下处置!”
宋铩只是把手一挥,神色舒缓。
虽然宋寂是嫡子,而且皇后经常在宋铩面前提自己的儿子,但是宋铩其实并不是很看重宋寂,只能说从来没有想把他立为太子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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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灾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