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骨 第40章 信任危机

第三卷《血沃千里》第七章

竹下弘毅的“怀柔”面具上，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逆鳞计划”如同一把无形的锉刀，持续而精准地刮削着他精心营造的“亲善”假象。那些在暗地里流传的故事和标语，像病毒一样扩散，不断动摇着本就不稳固的信任基础。更让他恼火的是，一些原本态度暧昧、甚至有意靠拢的伪政权人员和地方乡绅，态度也重新变得犹豫和疏离起来。

“竹下先生，不是我们不尽力啊。”黑河镇的伪镇长，一个胖胖的、惯于见风使舵的中年人，搓着手，脸上堆着为难的笑容，“实在是……底下有些刁民，受了奸人蛊惑，胡说八道，弄得人心惶惶。这‘模范村’的评选，是不是……暂缓一下？”

竹下弘毅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但嘴角依旧勉强维持着温和的弧度：“镇长先生，建设新秩序，总会遇到一些阻碍。这正需要我们更加努力地去工作，去教育民众。皇军，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他刻意加重了“后盾”二字，带着不言自明的威胁。

伪镇长额头渗出冷汗，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叫苦不迭。他夹在中间，两边不讨好。抗联的人神出鬼没，手段狠辣；日本人表面客气，翻起脸来比阎王还凶。这差事，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与此同时，在日军黑河特务机关内部，气氛也同样紧张。

鬼冢一郎面色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后，听着手下关于近期“治安状况”和“民心动向”的汇报。竹下弘毅的文化渗透受阻，连带他策划的“铁壁合围”军事行动，也受到了上级的质疑——耗费如此巨大的兵力物力，为何抵抗力量依旧活跃？甚至还能在后方兴风作浪？

“机关长阁下，”一名负责情报分析的特务小心翼翼地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近期民间流传的诸多不利于‘怀柔政策’的言论，其源头……似乎与部分皇协军人员，以及镇公所、村公所的一些办事员，有所牵连。他们或许……或许在暗中传递消息，或者消极执行命令。”

“八嘎！”鬼冢一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他不需要确凿证据，这种猜疑本身就足以让他暴怒。他本就对非我族类者抱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此刻更是将军事行动受挫的部分原因，归咎于这些“不可靠的□□人”。

“清查！立刻进行内部清查！”鬼冢一郎低吼道，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所有与抗联可能有过接触的，所有执行命令不力的，所有亲属有抗联背景的，全部列入名单，严密监控！必要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这道命令一下，伪军和伪政权内部顿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原本就心怀鬼胎、只是迫于形势才为日本人做事的人，更加离心离德。王德贵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他感觉自己每一次出门，背后都好像有眼睛在盯着。传递情报的风险呈几何级数增长。

而竹下弘毅与鬼冢一郎之间，那原本就因为策略不同而存在的微妙裂痕，也在压力下逐渐扩大。

在一次关于下一步行动的内部会议上，竹下弘毅坚持认为，应该继续加大“怀柔”力度，同时辅以更精细化的甄别和拉拢，从内部瓦解抵抗意志。“武力征服只能得到土地，文化教化才能赢得人心。”他引经据典，试图说服鬼冢。

然而，接连受挫、急于挽回颜面的鬼冢一郎早已失去了耐心。他粗暴地打断了竹下的话：“竹下君！你的那一套太慢了！事实证明，对这些冥顽不灵的抵抗分子，只有铁血和恐怖才是最有效的语言！我建议，立即对几个‘问题严重’的村庄实行‘三光政策’，以儆效尤！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反抗皇军的下场！”

“不可！”竹下弘毅霍然起身，脸色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如此滥杀，只会激起更强烈的仇恨，将更多的人推向抗联那一边！我们之前的努力将前功尽弃！这是最愚蠢的做法！”

“八嘎！你说什么？！”鬼冢一郎也猛地站起，手按在了军刀柄上，眼神凶狠地瞪着竹下。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其他军官噤若寒蝉。

最终，这场不欢而散的会议没有达成任何共识。竹下弘毅愤然离去，鬼冢一郎则更加坚信，这些搞文化的家伙太过理想化，根本不懂如何在满洲这片土地上行事。

信任危机，不仅在日伪与民众之间，更在侵略者内部的不同派系之间，悄然滋生、蔓延。而这，恰恰为顾铁山和沈兰君接下来的行动，创造了意想不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