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90章 归程

任逸原本不打算接受杨峰韩的礼物，且不说她作为一棵树，本身就用不着“清心”，这东西都说了是传家宝，她怎么敢随便收呢？奈何杨峰韩不顾她的推辞，硬是把清心铃塞进她怀里。

“这不是杨峰韩给任逸的，而是一个巫族举全族之力祈求和平的最好的礼物。”杨峰韩表情郑重，“还记得我之前送你的那根羽毛吗，你用羽毛替换这风铃上的吊穗，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任逸拗不过他，终于接过清心铃，询问道：“是什么效果？”

杨峰韩微笑：“你自己换下来就知道了。”

啧，这人怎么还卖关子！

任逸的羽毛被她放在家里了，要想实验杨峰韩神神秘秘的“效果”，就得等她回到Z市再说了。

任逸原本以为自己还要等很久，江远留下的电球已经用掉了一大半都没有收到调查部的消息，日子也过去了一个半月。直到这天，沉寂了许久的手机忽然在清晨震动了一声，惊醒了任逸。

是李倩的消息：【任逸，调查部危机解除，天雪山未来几天不安全，速回。】

任逸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手机上弹出的新消息，瞬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发生什么了？】

【军团向鸮族宣战了，调查部被征兵，你躲好了，不要跟他们对上。】

……这么突然？

任逸匆匆洗漱，也许是冰神送的石头上带有的神力护佑的缘故，任逸这一个半月刷牙时牙龈不再出血了，体质也比之前强健了许多。

“师父，早上调查部联系我，可以回去了。”任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接过天泽递来的热牛奶，又担心李倩的消息和周傲那次一样有诈，特意问了一句，“军团向鸮族开战了？”

天泽给面包涂抹果酱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他终于释然的叹了一口气：“嗯。”

“那你们……”

“我和师父、满月已经商量过了，这是鸮族有错在先，况且他们已经被逐出天雪山，只要不危及我们的领地，我们不会参与。”天泽咬了一口面包，刚刚的果酱涂多了，一口咬下去甜得要命，“调查部是什么意思？让你协助军团吗？”

任逸道：“不，他们让我尽快回去，不要跟军团撞上。”

天泽颔首：“这样也好，云升虽然做过错事，但除了那次扰乱了祭祀，也没真的害过妖族。”

任逸抬手揉了揉贝壳乱糟糟的脑袋，这一个半月的训练效果显著，贝壳已经能轻松的操控体内的妖力，但满月也只教会了他控制力量，这一头杂乱的卷毛是一点儿没打理。“贝壳就暂时留在这里吧，Z市不允许妖族随意进出，他的身份……会造成恐慌。”

贝壳一听这话，立马疯狂摇头，一把抱住任逸的胳膊，哭喊声回荡在整个小洋楼里：“我不！我要跟姐姐一起！”

“安静。”天泽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他释放出威压，“都说了只是‘暂时’，又不是不回去呢，听你姐的话，别给她添麻烦。”

小狗顿时噤声，泪眼汪汪的抬头看着任逸，见任逸的眼中没有半点心软的意味，只好瘪着嘴不再反驳。

天泽不放心让任逸独自回去，于是派了森森全程护送。任逸向杨峰韩道别时，忍不住又邀请他跟自己一起去人族。

杨峰韩这段时间整天在天雪山和苍月山两头跑，为云升和天泽传递情报，自然也知道军团的宣战。他站在缆车终点处，与当初送江远他们离开时一样的位置，分毫不差。天雪山的寒风掀起他的发丝，他的头发留长了，发型与云升有几分相似。

“不用了。”他冲着坐在缆车里的任逸和森森摆摆手，“我早就不属于人族了。”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他们所坚持的道路，而杨峰韩的这条独木桥未来会通向何方，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任逸不再坚持，缆车滑向对面的雪山，这是任逸的来时路，那时候救援队里足足六个人，再加上一个沉默寡言的桑榆……任逸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李倩的消息还停留在早上那一条。考虑到调查部里她比较熟悉的人都有可能被征兵了，她给唯一保持中立的杨琴发了条消息：【我准备回去了，在路上。】

幸亏江远高估了任逸使用手机的频率，剩下的电球足够她撑到过年了。

过年啊……遥想上一场春节，任逸还在跟着杨琴和江远去T市调查失踪案。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任逸几乎没怎么在学校上过课，却也结识了这么多妖族的朋友，这与她最开始为自己假定的平凡人生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有意义。

杨琴那边隔了几分钟才发来回复：【注意安全。】

【调查部被派到天雪山的都有谁？】

【除了江远，所有人族战士都过去了。】杨琴停顿片刻，又补充道，【江远声称身体不舒服，他被鸮族囚禁了太久，是该好好调养。】

什么身体不舒服？当初在中心广场上，江远可一点儿看不出“不舒服”！任逸猜到他可能只是找了个借口不想与鸮族为敌，毕竟江远在她的印象里始终是个好战的形象，当初他受部长的安排给她当保镖，好几次抱怨边境线的那群妖族胆子太小。

任逸走后没多久，尹巷收到了她离开的消息。

“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尹巷进了门，边走边问，俨然一副刚刚处理完要紧事情赶过来的架势，“那孩子的治愈力有多强，你不是不知道，万一她……”

天泽的目光从窗外的雪景上收回，缓缓道：“有森森护着，她们不会被军团抓到的，况且任逸又不是傀儡，她要做什么决定，哪轮得到别人插手？倘若她想帮人类，我就算把她囚禁起来又能怎么样？”

“可你是她师父。”

“当师父最没意思了，你们之间永远有一层尊卑界限，永远无法像平级的好朋友那样相处。”天泽勾起唇角，“况且我这里本来就冷清惯了，多一个人反而不习惯。”任逸一走，他干脆就把贝壳寄养到狼堡了，好在满月很喜欢这个小家伙。

尹巷疑惑：“你什么时候这么冷淡了？”

“还不是跟师父您学的？”天泽的手无意识的摸向毛绒睡衣的口袋，那里放着冰神送给任逸的两颗石头之一，他们早就约定好了要共同面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挑战，暂时的分别并不会打消两人的约定，“聚散终有时，这是您教我的。”

“你真的不打算……留在这里吗？”缆车里，森森说这话时，目光始终盯着窗外，她毕竟是来保护任逸的，警惕附近的环境是必要的护送内容。

任逸靠着身后的座椅，她早就决定过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以前我问师父，像我这种被人族养大的妖，未来该何去何从。师父说，要么回到妖族，坚定立场，要么……”

要么什么？任逸揉了揉脑袋，确认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奇怪，天泽说的这么重要的话，她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最终，任逸顶不住森森投来的目光，继续道：“我已经决定不帮任何一方，人也好，妖也罢，他们都是一条条生命，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区别。”

“很奇特的想法，原谅我一时半会儿可能无法共情。”森森的目光终于锁定了距离他们不远的一队士兵，这些人身上穿着军团的作战服，训练有素的动作看上去极具压迫感，“真麻烦，这群人走错山了。”

鸮族被驱逐出天雪山的消息似乎没有传递到军团耳中，这就意味着他们很有可能会一路逼近缆车，与鹰族接触。

森森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眼看着缆车即将到达起始点，她忽然开口：“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任逸猝不及防间被她抓住了手腕，只见森森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变回了猫头鹰的利爪，抓着任逸的力道不至于弄疼她，却也让任逸无法轻易挣脱。

森森打开缆车侧面的门锁，一把将门推开，看了一眼她们目前所在的高度，回头道：“一会儿我们要跳下去，你抓紧我。”

任逸在天泽将森森派来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把头探出车门，认命地目测了他们目前所在的高度，然后在森森的一声信号后毅然跳下了缆车！

也不知道铁桦树抗不抗摔……

在任逸内心的质疑下，猫头鹰张开双翼奋力地扑扇着，竟然真的将一棵树悬停在空中！

然而光是悬停还不够，森森趁着底下那群人还没注意到她们俩，带着任逸朝着一片相对静谧的小路飞去。这种带人飞翔的姿势无法维持太久，必须尽快降落。

“原来还有其他上山的路吗？”任逸眼看着高度适宜，立即松开手，从空中跳下去，落在一片白雪中，之后才注意到被白雪覆盖的青石板下路。

森森解释道：“这条路原本是妖族的迁徙路线，后来是师爷说这路太陡峭，一些行动不便的妖族爬不上去，这才叫人修了正面那条路。”

任逸感慨道：“师爷很细心啊。”

“他向来如此。”

苍月山的鸮族集落外，尹巷叩响了云升的门：“既然知道军团的部队过来了，还不赶紧准备应战？”

云升站在小楼的阳台上，俯视着这位天雪山的领袖，语气冷淡：“成王败寇，你又何必跑过来惺惺作态？”

尹巷笑了，晌午的光落在他头上，银白色的发丝随风摆动着。

“我可不是来嘲笑你的。”他轻轻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阳台上，“做个交易吗？我保你鸮族不被那群人赶尽杀绝，但你得为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