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89章 传家宝

任逸在鹰族守卫的带领下去找族长商量周傲的事情，而杨峰韩与鹰族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打算跟上去。反倒是江远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令他心中的波澜久久难以平息。

如果你拿不定主意，也不要着急放弃……自己的本心。

索道上传来缆车吱呀滑动的声响，江远他们已经消失在视线里，杨峰韩却伫立在悬崖边上，久久没有离开。

自从当年跟着云升来到天雪山，那架缆车他坐过无数次。他还记得第一次是云升陪着他，当时他从玻璃窗向外望去，天雪山云雾缭绕，胜过他曾见过的任何美景。

那时候云升指着云雾中依稀可见的轮廓告诉他，从天雪山往北飞跃两座山，会到达苍月山，那里的食物资源更加丰富，地形也更适合筑巢。倘若有一天鸮族要迁徙，苍月山会是他们的首选。

“不过，鸮族大概率不会迁徙。”云升靠回座椅中，唇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天雪山是妖族的聚集地，尽管这里存在着各方的势力冲突，但……鸟类都知道一个道理，风越大，飞翔的就越高。”

手腕上的妖力收集装置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杨峰韩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天雪山的大门，门边上还悬挂着满月吩咐手下替换下来的红灯笼，可惜云升走得太匆忙，估计没来得及驻足欣赏。

鹰族的现任鹰王是周傲的父亲，他也是当年的质子。他成家后有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周傲，当时老鹰王年事已高，他就带着妻子回到天雪山继任鹰王，将周傲留在人族成为新的质子。可以说，周傲对父母的印象仅仅停留在两岁以前，尽管这许多年来始终有鹰族的通讯员与他保持联系，但那始终不是周傲真正想要的。

任逸离开Z市之前只答应过周傲会尽力和族长沟通，让他能回到鹰族，但这件事能不能沟通成还是个大问题，毕竟人族也不可能轻易放质子回去，如果让鹰王的其他孩子代替周傲，又对那个孩子不太公平。

但任逸没想到的是，鹰王对于她的到来相当欢迎，并非因为她是天泽的徒弟或是训练场的后起之秀，只因为她带来了周傲的消息。尽管这对父子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见过面，但鹰王对儿子的思念却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在十几年的岁月里又掺杂了纯粹的愧疚。

任逸和李倩当初想不出办法的事，鹰王自然也是束手无策。

“但质子的事情并非绝无转圜的余地。”鹰族的会客厅内，鹰王压低了沙哑的嗓音，像是在诉说一个天大的秘密，“毕竟谁都没想到，这场战争是他们先挑起的。”

任逸纠正他的说辞：“实际上，妖族还没有正式对人族宣战。”尽管先前陈聪他们带来的破坏已成定局，但在妖族尚未宣战的情况下，妄谈战争的事情未免太草率了。

“如果你是被人类教育长大的，那我只能说，年轻一代的人族还是太保守了。”针对战争的猜测，鹰王只道，“周傲曾经被你们抓过，理由是鹰族正在备战。调查部没有直接对他用刑，这一点我得感谢你们，但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整件事情发生的太不正常？”

任逸坦言：“鹰族备战的消息是军团发来的，我们后来追溯了它的源头，却只得到了‘情报有误’这种含糊的理由。”

鹰王轻笑了一声：“就连调查部也把这种理由定义为‘含糊’，看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了。”

“什么猜测？”任逸知道鹰族向来有远见之明，就像在她来天雪山之前，周傲曾私下里提到过两族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要开战了，他说这是一种猜测，但没人会拿战争开玩笑。

鹰族在整个天雪山的妖族中的确算不上出众，甚至因为历代族长都当过质子的缘故，他们甚至沦为了妖族的笑柄。但就是这样的鹰族，却拥有着其他种族没有的优势——从人类社会里学到的智慧，或者应该叫狡诈。

鹰王没有直接回答任逸的问题，只是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有些事情就该永远藏在心里，鸟类需要神秘感，就像他们需要天空一样。

从鹰族出来以后，任逸直接回了天泽家。以往她和肖飞不会一起行动，肖飞一开始喜欢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后来则是整天沉迷于地下训练场，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因此任逸回去时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只觉得肖飞似乎并没有走。

贝壳被满月带回狼堡进行特训了，天泽和森森去看望尹巷，只有任逸独自留在家里。好在有江远帮她的手机充了电，思念也在这一刻有了连接。

消息记录停留在任逸出发前往天雪山的那一天，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这部手机一上山就会完全被切断信号，因此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任逸只给姚颜发了条消息报平安，顺便询问了调查部的近况。至于部长，她没敢轻易联系，只怕双方的通信记录会被有心人监视。

没过几分钟，姚颜回复了她的消息：【不愧是你，换成别人早没命了！杨琴说，调查部近期没什么异常，他们都很想你。】

【部长没出什么事吗？】

【不知道，听说你们部长已经很久没回调查部了，杨琴说他好像是受军团的指派，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指派”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调查部从来都不属于军团，就连这次任逸和肖飞加入救援队也只能算是两个组织之间的“援助”。但任逸很清楚杨琴是个相当谨慎认真的人，他说出来的话不可能不过脑子。

难道……这会是某种暗示吗？

几天后，任逸收到了地下训练场的通知，有人想要挑战她三星首席的排名。祝神仪式已经过去了，任逸的确没必要再留着这个排名，况且她总有一天是要走的，干脆决定把排名让给真正需要它的人。但雪晴的意思是，必须她亲自到场应战，这场比试才作数，禁止三星首席直接弃权。

当她赶到时，正看到杨峰韩眼含笑意的坐在观众席，那目光看得她头皮发麻。

“是你挑战我吗？”任逸没有落座，干脆站在他身前，“你现在排名多少？”

杨峰韩道：“三星第二，就差你了。”

任逸挑眉：“你应该不是特别追求名利的类型吧？”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杨峰韩目光中透着十足的坦荡，说出来的话却令任逸为之震惊，“我想打上四星。”

四星……这是各族族长才能到达的高度，他连晋级资格都没有。

杨峰韩看出了她的质疑，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玉牌抬到她眼前晃了晃。任逸不认识这东西，但她认得出玉牌上雕刻的鸮族标志，这标志她曾在云升的衣服上见过。

“这是一族之长的身份牌，云升借给我用的。”杨峰韩说起这个时唇角勾起，眼中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彩，他显然已经成功调节好了前几天阴郁的情绪，看起来心情大好，“云升说，既然鸮族已经不在天雪山了，那么就由我来代为挑战训练场的诸位，顺便帮他……注销身份，毕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留着那么一个身份在五星排名上挂着也不合适。”

云升骨子里是个很骄傲的人，能做到这一步，或许已经是他高傲自尊的极限了。

任逸原本打算装模作样打两下就直接认输的，但看到杨峰韩这副认真的样子，她也实在不想扫了对方的兴致。“请吧。”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任逸当初能够赢过杨峰韩，很大程度上依赖的是杨峰韩对树妖并不了解的信息差，而任逸为了打到三星首席，在擂台上与人切磋过那么多次，杨峰韩自然也来观摩过，因此，再玩信息差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更何况，杨峰韩这几天离开天雪山的经历很值得细细品味。云升连最重要的身份牌都给了他，自然不可能只给一块牌子的。

“所以你这几天真的是去找云升了？他给了你什么？”任逸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倒在地，胜负已分，但她没有生气，只是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蹭到的灰尘。

杨峰韩道：“他给了我半条命。”

“……啊？”

杨峰韩将任逸带去了他的休息室，这种话题显然不适合在擂台上聊。

他取下手腕上的妖力存储装置，那东西内部有一个压缩过的小空间，输入密码之后，他取出了一个风铃。“这东西送给你，我想未来你会有用上它的一天。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如果哪天你不想当人了，变回一棵树就可以把它挂在树梢上，风铃的声音有清心的作用。”

“传家宝？”任逸重复了一遍，显然对杨峰韩的家庭产生了兴趣。

“实不相瞒，我是个天生的巫族，但我父母都是普通人，我继承了两个家族的隐性基因。”杨峰韩道，“也许是因为两家的基因太弱了，又或者是我本身的问题，总之我并没有多少妖力，从小到大和普通孩子们待在一起也没有任何违和感。那天被江远的父亲捅伤之后，云升捡到了我，按理说他不应该去人类社会的，他后来告诉我，那段时间他姐姐失踪了，似乎是被猎人抓走的。他当时看我快死了，就分了一半的生命给我。”

这故事听起来很离谱，因为其中有一部分被杨峰韩隐瞒了。那是他们俩的事，也是他在反复思量后认为云升不希望被人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