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小树苗 第51章 恐惧

随着妖力的大量流出，任逸的意识也变得迷离，视线被额头上流淌的汗水干扰，一片模糊。

“我感觉快不行了。”任逸察觉到指尖持续亮着的绿色光芒隐约有闪烁的迹象，这意味着她体内的妖力即将耗尽。好在经过将近40分钟的洗涤，女人的状态终于有了转机，那股被感染的妖力从她身体里剥离开来，被野葡萄吸收。

任逸终于收回头，一头栽倒在女人腹部新生的嫩肉上。

森森站在门边听了半晌，见任逸这边终于结束，这才回到她身边，肯定道：“妖人暂时不会攻进来，你需要休息一下吗，还是直接回车上？”

任逸挣扎着想爬起来，奈何浑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只能冲着森森摆出一张苦笑的表情。

森森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甚至还掂了两下。“那我先带你去车上吧，师姐。”

她说着，示意两个孩子将阳台的窗户打开。窗外灌进来一阵冷风，森森低头看了一眼，从这个高度俯冲下去，对于鸮族来说没有一点难度。

任逸实在狼狈，被她抱着跳下楼，月光下，她看到森森背后的那双巨大的翅膀扑扇着，在静谧的夜晚没有发出声音。月光被她的翅膀挡住，只有泛着淡淡光泽的发丝昭示着月圆之夜即将到来。

任逸已经记不清自己来T市多久了，她的心思从来不在过去的事情上停留。

森森将任逸放在副驾驶，又把屋内的三个幸存者带下来丢到后座。

两个孩子和昏迷的母亲挤在一起，这辆车是天泽的，自他买回来到现在，车里头一次出现这样温馨的场面。

“师姐，你和师父……是怎么认识的？”森森开着车，冷不丁的开口。

任逸坐了一会儿，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我……在一个避难所救人的时候遇到的他。”

“避难所？”森森有些惊讶，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没有细问，反而转移了话题，“你这几天在师父身边待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我不认生。”任逸顿了顿，这才想起来她先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师父让你叫我师姐？”

森森道：“我是他的第二个徒弟，大师姐死了，位置恰好空出来。”

任逸：……

这合理吗？

车子开了没一会儿，任逸接到天泽的消息，又是一个避难所的地址。“又有人求助了，他说咱们这边方便的话就过去帮忙，他那里暂时走不开。”

森森道：“方便倒是方便，人多吗？多了这车可盛不下。”

“管他多不多呢，盛不下就帮他们另寻一个住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自从病毒爆发以来，任逸也曾经见死不救过。那时候她全心护着李倩寻找避难所，根本分不开精力救人，后来任逸每天跟着天泽做特训，也没有再出过门，救人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她。

森森看了一眼地址，驱车赶往下一个避难所。

好在两地离得近，任逸等人赶过去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是一片废墟，两个青年正背对背站在废墟边缘，手持某种机枪形状的武器对抗妖人。这片废墟像是爆炸后的产物，空气中除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以外，还飘荡着浓度明显超标的灰尘。

森森协助两人搬起石板，任逸将被困在废墟堆里的青年拉出来，树枝在周围砌成一堵厚厚的围墙，将几人保护在里面。

“你们这是发生了什么？”任逸撕开遇难者染血的衣服，顾不得感染的可能，一把将刺入他背后的钢筋拔出来，而后催动治愈力修复伤口。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解释道：“我们在研究弹珠发射器时出了点岔子，房子被炸了。”

要不是任逸和森森来得及时，等他们的子弹耗尽，妖人包围上来，恐怕三人都得丧命。

即使有可能丧命，这两个青年也没有选择抛弃同伴，带着枪独自离开。任逸意识到这一点就明白，她们救对人了。

任逸体内的妖力本就稀薄，刚刚的车程并不长，她来不及恢复太多力量，指尖的妖力闪烁了两下，绿光忽然熄灭了。遇难者的伤口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修复的进度已经越过了最危险的时期，目前只需要包扎伤口，确保这人背上的伤不会再次撕裂，至于最危险的破伤风，恐怕要等他们出去以后再考虑了。

见这两个青年拿不出纱布一类的东西，任逸干脆脱下外套，伸手去扯衣服，结果撕了几下都没能撕开。

她的身体虚弱，四肢发麻，血氧浓度已经严重下降。任逸知道这是妖力缺失的表现，她很清楚这一点，只要今晚在树枝围城的安全区域里过一夜，她的力量就能完全恢复了。计划是好的，任逸却忽略了另一点……

变故一触即发！

由于妖力的过渡损耗，任逸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柔软的躯体变得僵硬。任逸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继续长时间维持人形，她起身想要暂时离开这里，至少不能在这群普通人面前变成一棵树，但身体已经脱力，连站起来都要靠着森森的搀扶。

“你在怕什么？”森森显然还不知道任逸不能暴露妖族的身份，在她看来，生而为妖族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任逸靠在她身上，腰部已经动不了了。“别让他们看见……”

这话说晚了一步，那两个青年已经后退一步，与她们来开了距离。

任逸低头看去，她的双腿已经变成树干，直直的潜入地砖中……

“你是妖怪！”

“你们俩都是妖怪！”

与先前的友善不同，两人立即撤离到一处石板后面，又想起同伴仍躺在任逸脚边，他们举着枪对准了任逸。

“你把他放了，不然我们就开枪！”

任逸愣了一下，她的目光在对面的两个青年与脚下昏迷的人之间游离，最终定格在那把对准了自己的枪械上。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类用枪指着，带着如此的警惕与恶意，即使是妖人刚爆发时的杨峰韩都没有拿枪指过她！

任逸知道人族对妖族的恐惧，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一定很糟糕。她试图放大音量，说出的话却如微风一样轻。“我不是坏人、坏妖，我是来救你们的。”

“你跟他们废话什么，直接把人打晕了带回去不就行了？”森森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帮任逸传话，“喂！我们是来救人的！你们不想死的话就放下武器，跟我们回避难所！”

两个青年迟迟没有动，两族的矛盾本就根深蒂固，怎么可能因为刚才的一面之缘就轻信对方的立场呢？

森森见状，也不打算再等他们的认同，妖族是何等的傲气，怎么会为了得到人类的认同而将自己置于待选者的位置上呢？她干脆捞起地上的人准备抱回车上，这人会和那一家三口一起暂住文都小区，等待身体恢复后再送去军团的救援营地。

才走出没两步，身后一阵破风声响起，森森警惕地闪身，却发现青年的子弹稳稳卡在任逸的树枝里。

任逸注意到对面开枪的一瞬间便将一只手臂伸出去替森森挡了一下，青年用的子弹外壳不如正规子弹那样坚硬，子弹仅仅嵌入树枝，没有给任逸本就虚弱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然而，这一击也成功激怒了森森。

“别冲动，师父是让咱们来救人的！”任逸的四肢已经动不了了，只能尽力靠语言唤回森森的理智。

森森目光阴冷，身后的翅膀张开，羽翼之下是令人胆寒的死亡的气息。“我不救恶人。”

鸮族……本身就是一个引领死亡的种族。

“他们只是太紧张了，你吓到他们了！”

“……那又怎么样？是他们先动手的，就算师父怪下来，我也担得起。”

沿着看森森向那那两个青年走去，子弹的爆破声一下接着一下，却无论如何也打不中这只形如鬼魅的身影。

任逸的树枝剧烈晃动起来，她想要变回人形阻止森森，然而心态越是紧张，她的妖力就越是不受控制。

意识在一瞬间崩断，任逸眼前的场景发生变化，她仿佛从漆黑的城市街道上一下子坠入深海。缺氧的环境令人不安，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的身体持续下沉……

绝望之际，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漫无边际的深海中捞出来，呼吸声急促而坚定。

是师父！

温暖的力量通过那只手渡到任逸的手臂上，原本被子弹打出坑洞的树枝终于软化下来。任逸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刻，听到了天泽的声音：“不想死就住手！”

顷刻间，打斗声安静下来。

天泽那股温暖的力量萦绕在任逸周身，带来了令人安心的气息。不知为何，任逸突然想起了野葡萄曾说过的话。

“你们人类真奇怪，既要扯断别人的根茎，又要施以援手。”

妖族……明明也很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