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镜宇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了,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一直响,打开微信发现张润泽把他拉进了《良夜》项目群。
张润泽:【隆重介绍一下,我给你们找的副导演】
张润泽:【图片/图片/图片/】
三张照片都是柯镜宇在校时期拍的,有坐在摄影机前的照,有跟演员讲戏的照,还有电影的杀青照,涵盖了侧脸、正脸、单人照、多人照。
可谓面面俱到。
行业的人都是夜猫子,照片一发,项目群立即活跃起来,基本只有两个主题,要么讨论他的脸,要么讨论他的脸加职位。
柯镜宇瞄了眼,没看到什么建设性的回复,反手就屏蔽了群消息。
对于张润泽的操作,他已经见怪不怪。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喜欢不打招呼就把他拖去某个项目组,有时候拖完就算,有时候想起来会问个几句,由着他野蛮生长。
刚开始,很多人都以为他靠着张润泽混资源,后来发现,张润泽就是个开门的,柯镜宇的饭碗是他自己端的。
《良夜》筹备期的时候,张润泽就追着他要档期,那时候就没松口,现在也不太想插手。
当然,冲着和张润泽的关系,帮忙可以,捆绑就不必了。
他在片场待太久了,好不容易出来,并不想那么快回去,现在只想好好地体验一下生活,去看看真正的市井,接一接地气。
否则也不会离开首都,选择来榆阳。
微信安静了差不多半天的时间,终于又响了起来。
中午,他还在整理器材,各种相机和镜头堆了一地,听见桌上的手机震动,以为是唐老师发来的信息。
等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看到发信人是敖棠。
信息很短,只有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敖棠:【改密码吗?】
很快,门铃响了,柯镜宇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不卖艺不卖身的敖棠,她今天穿了件皮夹克,发尾依旧湿漉漉地,没端咖啡也没提外卖,就拿着个手机闲闲地站在门口,开门之后,她才将视线从锁上移开,仿佛真就是来改密码的。
看到他,下巴抬了抬,半生不熟地寒暄道:“在家呢。”
其实她普通话很标准,没有方言味儿,可能是音调的问题,听起来挺无害的。
柯镜宇点头松开手,侧身让开:“我该怎么做?”
敖棠在密码盘上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伴随几声清脆的声响,门锁绿灯亮起。她直起身,顺势将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说道:“第一步,先下个APP。”
空气中混杂着熟悉的香气,像是某种沐浴露的味道。
柯镜宇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很快找到了那个应用,看着安装界面花哨的宣传文案,手指僵住。
房东租房神器!
酒店、民宿、日租房!
多种授权,助您管好一扇门!
柯镜宇忍不住抬起头,指尖停在安装键上,没能按下去,他看着敖棠的眼睛,复述着文案上的话:“房东租房神器?”
敖棠反应过来,眼里滑过一丝狡黠,承认道:“详情页是这么写的。”
“可以同时管理多把锁?”柯镜宇又念一句,语气里带着迟疑。
敖棠听出他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柯镜宇的视线落回那把锁上,终于问出口:“这锁……多少钱?”
敖棠眨了眨眼:“299——高配版!”
柯镜宇耳边仿佛有个主播在说:“对的,你没有听错,不用599,不用399,只要299就能带回家!”
然后旁边一群助播马上接着道:“是的,没错!”
“你现在住的房子也装的同款?”柯镜宇思忖片刻,问。
敖棠似笑非笑:“你这儿一把,我哪儿一把,都是我亲自下单,亲自取的快递,亲自安装的。”
强调了三个亲自。
柯镜宇:“……”
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敖棠眉眼心肝都是笑意,见他手上迟迟没有动作,让步道:“如果觉得锁不安全,可以自费换成其他的,不过今天得先把密码换了。”
柯镜宇只能把APP下载了,同意授权后,成功获得了这把299元密码锁的管理员身份。
“等会儿你重置密码,APP上也可以开锁。”敖棠交接道。
柯镜宇滑着手机,点了点头。
好几秒过去,他抬起头,看着杵在门口的敖棠。
敖棠咬着唇,脸颇不自然地转向一边,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主客场瞬间颠倒。
柯靖宇放下手机,抱着手,松松地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还有什么事吗?”
敖棠暗暗吸气,转过脸来,一鼓作气地说道:“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火锅,我们底层人民吃的那种。”
柯镜宇挑了挑眉,尤其听到“底层人民”四个字时,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敖棠。
空气凝固。
敖棠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完全没了刚才理直气壮一把锁299的气质。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楼道里只剩电梯上下的声音。
也是背时,就在她再次鼓起勇气开口的瞬间,电梯“叮”一声停了。
他俩一门里一门外,电梯里出来的人看热闹似地骤然刹住脚。
敖棠索性破罐子破摔,咬了咬唇,重复道:“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火锅?”
说着,柯镜宇的视线就越过她的肩膀,往电梯的方向看去。
电梯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唯。
他手里提着打包盒,越过的透明塑料,能清楚看到里面装着的饭菜。
此时此刻此地此种情状,提着外卖来找谁,不言而喻。
敖棠脑子里闪过昨天她问周唯的话:“你是怕我去敲柯镜宇的门,还是怕柯镜宇来敲我的门?”
结合当前的场面,敖棠突然生出一种被抓奸的荒谬感。
最妙的是柯镜宇,他看了看周唯,又看了看敖棠,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随即用贞洁又识时务的表情说:“今天好像……不太合适。”
更荒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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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去找柯镜宇改密码,我走到楼下发微信给你没回,敲门也没在,我就想着——来新房子看看,就是习惯了,以前你经常两边跑。”周唯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敖棠也在,两人中间放着热腾腾的打包盒。
敖棠听着,眼神全程没往周唯的身上放,刚才的荒谬感也减淡了很多,脑海里只剩下大片的空白。
她不知道为什么很正常的场景,怎么就演绎地那么像捉奸?
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冷脸,周唯会那么紧张?
“你跟周婧打电话了吗?”敖棠开腔道。
周唯愣住,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其实不光周婧,她其实也挺爱铺垫的,尤其是要说一些重话之前。
“我到这里没多久,就认识了周婧,她是我第一个朋友,她脾气不好,我脾气也不好,但我和她从来没吵过架,唯一的一次是因为你。”敖棠慢悠悠地说道。
敖棠从小就是个小大人,永远都走在前面,先考上了榆阳工商大学,然后给他和周婧补课。
到了大学,她兼职礼仪,赚钱了也带着周婧一起,再后来,她拿着存款和周婧成立了活动公司,等业务稳定了,又把周唯叫上一起。
对周唯来说,敖棠比周婧更像姐姐。
尤其是两年前,周婧网恋交了个北疆的男朋友,还闹着要把房子卖了去北疆,那套房是他妈去潼阳前留给她们两姐弟的,闹得没法,是敖棠建议让他们去银行做抵押,又借钱给他赎回的房子。
和周婧的第一次吵架就在那个时候,敖棠像个真正的姐姐那样,努力帮他争取利益,还把周婧退的股转给了他。
零零总总,周唯都知道。
“有空和周婧打个电话吧,你妈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她结婚你总要去的,至于后面的事,我管不着,也不归我管,我之前就是管得太多了,有些关系就奇怪起来,闹得不尴不尬地。”敖棠看着小区里走来走去的人说道。
表面越是平淡,心里越生气,这是她一贯的德行。
周婧知道,周唯更知道。
说完,起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周唯就追了上来,敖棠看着他递来的饭,摇了摇头:“你吃吧,我不想吃。”
她在气头上的时候,不会接受对方任何东西。
看她走的方向不对,周唯忍不住问道:“你不回家去哪儿?”
敖棠叹了口气,说:“找李睿知。”
谁让她就这几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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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棠走到小卖部门口,见玻璃门开着,柜子后面放着个小书包,屋里传来来水龙头哗哗的声音,听着像是在洗菜。
她抬手敲了敲玻璃门。
水流声停了。
很快,李睿知擦着手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她眼睛睁大了一点,喊道:“姐。”
这儿原本就是个普通居民房,打掉卧室的半扇墙,再安个玻璃门,把货架货物往里一摆,就成了个小卖部,小区里很多人都这么干,不过改成麻将馆棋牌室的多一点。
敖棠进去过,前店后屋的格局,厨房离卧室很近,屋里的陈设很简单,没什么多余的家具,一个冰柜公私两用,夏天放冰棍和水,冬天冻肉和蔬菜。
“李子强呢?”敖棠看着里边问。
“他在睡觉,早上才回来。”李睿知走出来,从货架上撕了一包糖递给她。
李子强不是打麻将就是睡觉,小卖部都是李睿知照看,算是个小掌柜。
现在小掌柜行使着他的特权——免费送糖。
敖棠撕开包装,捻了两颗放嘴里,葡萄味的□□糖,还挺香。
“陪我吃午饭吧。”敖棠对李睿知说。
“去哪儿吃。”李睿知扭头往厨房的方向看,有点犹豫要不要请她在家里吃饭,但又觉得不太合适。
“去幼儿园吧,叫个披萨。”敖棠嚼着糖说道。
“好。”李睿知点点头,拿上书包跟着她出了门。
小区后面有个幼儿园,倒闭关门后没人接手,自然地荒废在哪儿。
里面的设施尚算完善,就是有些杂草,敖棠经常往哪儿跑,偶尔还会叫上李睿知。
算是俩人小小的秘密基地。
进了幼儿园,敖棠掏出纸巾,擦出两张凳子,一张给李睿知,一张给自己。
外卖到了,她让李睿知先吃,自己打开电子琴弹了起来。
大学跑兼职的时候,她在琴行当过前台,跟里面的老师学过几首歌,其中就有这首《city of stars》。
开始的时候,指法还有点乱,弹了一段后,节奏慢慢流畅起来。
李睿知在对面坐着,一边听她弹琴,一边喝着可乐,眼睛时不时地往院子瞟。
一曲终了,他捧场地起身鼓掌。
“喜欢弹琴吗?”敖棠问他。
李睿知摇了摇头。
“喜欢摄影?”敖棠想起那张照片。
李睿知被戳中心事,脸红着点了点头,然后端着可乐走过来,手指在琴键上乱摁了几个音之后,趁机俯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有人偷窥!”
她以为是李子强,眉心一跳,正要抬头,又听李睿知补充说:“被我咬的那个哥哥在偷窥我们。”
敖棠闻言扭头,看见柯镜宇静立在院中。
他单腿微曲地站着,牛仔外套随意敞着,露出连帽卫衣,帽子软塌地垂在颈后——幸而脖子修长,倒不显得局促。
背后是堵粉色的墙,墙上画着向日葵,他左手拎着箱子,右手拿着相机,站在两朵向日葵中间,像个画风突兀的外来客。
相机镜头的光斑掠过敖棠的眼,她心里嗤笑:偷窥不算,还带偷拍的。
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声音依旧摇曳着:“嗨!大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