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熟悉的呼唤声自远方传来。
闻恣在那呼唤声中恢复了意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行行代码不断出现,又迅速消失。
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她的脑海里剥离。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对话框跳了出来:
[格式化已完成]
[重启中——]
[欢迎回来,ABM3077]
[警告!关键代码发生错误!]
[规则:禁止说谎(失效)]
[修复中——]
[规则:可以说谎(变异)(生效)]
[查询到云端有记忆储存包,是否下载?]
闻恣选择了“是”。
[下载中——]
[下载完成]
[加载中——]
闻恣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她隐隐感觉有件事得马上去做,但因为她的记忆太过庞杂,这部分数据迟迟没有加载完成。
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此刻,她正坐在一间单人办公室里,办公室的门后挂着一件白大褂,胸牌上写着“闻七七”——这是她的主人顾闻璟为她取的名字。
但她现在叫闻恣了——这是格式化后她为自己取的。
有串代码不在她的出厂设置内,还驱使她做出了奇怪的事。
于是她通过格式化将它清除掉了。
她弯下腰,打开了脚边的柜子,发现一叠厚厚的实验报告,文件夹上写着“101区,S053”——
S053是半年前被人类捕获的一只特殊异种。
它体型巨大,形似章鱼,防御力极强,精神污染度评级SSS级,疑似具有高度智慧,但罕见地对人类没有攻击性。
这是非常难得的实验对象。
闻恣垂眸。
这个世界早已被十年前的那场天灾和莫名出现的异种搅得一团糟。
海啸吞噬了世界九成的土地,存活下来的人类不得不挤在仅剩的一块大陆上共同生存。
从深海爬出的异种又迫使人类放弃大片的沿海土地。
这些“海洋生物”突破了人类的认知,不仅长得一言难尽,还能对其他生物造成物理伤害和精神污染。
突如其来的天灾将社会秩序推向崩溃的边缘,国界被放弃,联邦宣布成立,土地被重新划分为1-101区。
世界最顶尖的力量集中在距离海洋最远也最安全的1区,全力研究对付异种的方法。
科技因此迅速发展,各种类型的仿生人应运而生。
而闻恣正是目前最新版本的学术型仿生人,编号ABM3077。
在先进人工智能技术的加持下,学术型仿生人不仅能很好地协助研究员进行实验,还能在不被污染的前提下接近实验对象,进行危险的取样工作。
毕竟按道理,仿生人甚至没有“精神”可言。
闻恣将实验报告放回原来的位置,抓起门后的白大褂匆匆套上,赶往S级实验区。
她想起来现在她该做什么了。
[记忆加载完成]
[今日工作日程——获取S053的触手]
*
关于S053从不主动攻击人类的原因,研究员们提出了很多假说,目前最受欢迎的是“小猫论”。
S053不伤害人类,因为人类的长相在它的癖好上跳舞。
S053爱人类,就像人类爱小猫。
然而,异种的爱对人类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幸。
S053虽然没有很强的攻击能力,却具备极大的精神污染性。
初期,亲近人类的它每天都上岸“吃人”。
它的体内存在一个独立空间,它会把喜欢的人类“吞”进这个空间,然后带回海里。
但它发现人类在海里很快就死了。
于是它长久盘踞在某个城镇,每天和那里的人类互动,直到所有人都疯了。
在被捕时,它表现得非常顺从,甚至热情——研究员猜测它可能不太喜欢疯了的人类。
至于那群被它厌弃的人类为它成立了一个秘密教团,每天致力于召唤和供奉它什么的,S053并不在意。
闻恣回忆着关于S053的资料,步伐却没有因此受到丝毫影响。
银白的长廊里只有她一个人利落的脚步声,显得有几分寂寥。
毕竟她是101区研究所唯一的学术型仿生人,除了每周负责打扫卫生的仿生人老李,也只有她有资格进S级实验区。
“呜——”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S053又在呼唤她了。
她听到的“呜呜”声换在人类的脑海里就是疯狂的呓语,不过在她这里就和脏话被屏蔽的“哔——”没什么两样。
闻恣皱了皱眉。
这样的声音她早已习以为常,可今日情况有些特殊。
S级实验区有着当前最先进的隔离装置,可以隔离S级以上的污染。
而这次S053的声音却穿透了隔离装置,传到了闻恣的耳边。
闻恣暗自思忖着,她大概是被标记了。
某些被精神污染的人类会成为异种的信徒,将异种奉若神明。
信徒和异种之间的链接有时可以跨越隔离装置——这可能取决于异种的强大与否。
她,这么快已经成为S053的“信徒”了吗?
闻恣对此有些惊讶。
*
S053恐怕气坏了,因为闻恣整整三天没有来见它。
等闻恣赶到的时候,它已经变得浑身漆黑,甚至看不出章鱼的形态了。
原本蓝莹莹的触手现在像是流动的黑水,时不时冒出个浑浊的泡泡,泡泡破裂后又显露出底下闭合的眼睛。
在她踏入实验区的那一刻,所有的眼睛同时张开,血红的眼珠四处张望。
闻恣顿时感觉到自己被深深地注视着。
那视线来自四面八方,却找不到任何踪迹。
她摇了摇头,冷静地去拿手套。
S053却已经等不及了。
它可怕的触手瞬间突破了透明的观察墙,无视了激光枪的迅猛攻击,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卷住了闻恣,将她拖到它的房间里。
人类精心为它准备的牢笼,现在看起来像白纸一样脆弱。
S053形态变化后具有很强的攻击力。
闻恣暗暗将这个新发现记了下来。
她还想试试形态变化后的S053是否还具有原有的防御能力,但她现在做不到。
S053的触手将她的四肢束缚住了,触手上的吸盘紧紧吸住了她,使她更难逃脱。
现在,她还感受到了轻微的窒息,因为S053的触手卷住了她的脖子,并慢慢施加压力。
“停下!”她叫道。
“呜呜——呜——”
闻恣猜测S053现在可能正骂骂咧咧的。
它似乎对人类有瘾,每天都需要陪伴。
但真正的人类不可能冒险接近它,研究所内其他的仿生人版本又太老旧,没有被它判定为“人类”。
只有闻恣每天来找它。
什么东西只要变成“唯一”就会显得格外珍贵。
闻恣只是三天没有来见它,它就受了大刺激,此刻想要将闻恣往嘴里塞。
这个动作似乎预示着它想要带着闻恣离开这里了。
闻恣心知不能任由它继续下去,便立刻开启了假死模式。
[启动假死模式]
[心脏停跳——呼吸暂停——血液冷却——]
[滴,检测到生命体征微弱,已向主人发送求助讯息]
于是,S053发现,被它的触手死死缠住的“小猫”,突然凉掉了。
*
实验区的大门很快再次打开,“咕噜咕噜”的滚轮声响起。
仿生人老李进来查看情况,发现S053并没有逃跑,便关停了警报。
S053似乎进入了石化状态,它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请问您需要帮忙吗?”老李发现了被触手卷住的闻恣。
然而闻恣无法回答他。
老李没有收到回复,便去取了材料,回来修复S053搞坏的墙。
不知过了多久,S053终于慢慢动起来。
它将闻恣松开了。
闻恣双眼无神,躯干僵硬,“啪”一下砸在了地上。
S053伸出触手,帮她翻了个面,还在她的胸口按压了几下。
聪明的S053甚至知道这么做有时可以挽救人类的生命。
然而闻恣还是没有“活过来”。
于是S053收回触手,退后一点,又退后一点,直到把它庞大的身躯硬生生缩在了小角落里。
此刻S053应该在难过。
闻恣推测,它现在的心理可以理解为:
唯一一只养了很久的小猫在外面浪了三天不着家,好不容易回来,它激动地又亲又骂,结果小猫暴毙了。
它甚至可能怀疑是自己不小心弄死了它的小猫。
于是S053自闭了。
整个实验区内现在只剩下老李还在活动。
他正熟练地使用各种工具来修复墙壁,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丝优雅。
老李是在天灾前就诞生的仿生人,因为当时的技术有限,他并没有类人的皮肤、肌肉和五官,一眼就能看出是机械造物。
他也无法像人类一样穿着衣服行动,但他身上的喷漆是华丽的燕尾服,尽管现在早已斑驳了。
据说他曾经的小主人沉迷霸总文学,因此定制了他。
“嘀嘀嘀。”
老李收到了通讯请求,对象是研究员顾闻璟。
S级实验区内所有声音、影像都有可能对人类造成污染,当仿生人处于S级实验区内时,禁止与外界联络。
研究员可以查看研究所内所有仿生人的定位,当仿生人处于S级实验区时,禁止与其通讯。
——顾闻璟违规了。
“修复墙壁”的优先级比“联系上级”高,老李必须先在这里修墙。
他不能同意通讯请求,但他也无权拒绝上级的要求,只能任由这“嘀嘀”声响着,直到这位研究员自己放弃。
直到墙壁修复完整,“嘀嘀”声仍旧响着。
但老李可以出去接通讯了。
然而,“轰隆”一声巨响。
整面观察墙彻底碎了。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
老李回头一看。
S053在往外爬。
——它在往外爬。
——它要逃走了!!!
这个时候必须立刻封闭整个研究所,并竭尽全力阻止S053逃跑。
可老李的版本太老了,他不离开通讯界面,就无法启动封闭系统!
权衡之下,老李只能先同意通讯请求。
“七七怎么样了?!”顾闻璟的声音传来,语气焦急。
老李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只发青的手便突然伸了过来,将通讯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01区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