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霆见她神色恍惚,轻轻一笑,“害怕了?放心,他最近胃口不好——大概不会吃你。”
什么叫“大概”不吃?阿尔弥洛不自觉地抖了抖,脑子里浮现出自己被一条霜龙张开血盆大口,吃干抹净的画面。
珀霆眼见吓唬够了,满意地点点头收起魂印,尾巴的光芒一点点散去,懒洋洋地收回了体内。
“让子尘进来。”
窗外晨雾正淡,九炎皇城的海岸线清晰可见。一个船员推门而入,提起了桌上装着阿尔弥洛的水舱。
“你多带几个人送她去朔北王府,我得把货带去韶华宫。”
子尘低头称是,正要把水舱放进魂导器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叫声,“等一下等一下!”
“干什么干什么?”珀霆无奈地挥挥手让岚舟把水舱放下,学着她的语气问道。
“我……我能不能跟您一起去皇宫?”
这重来的一次要怎么活,她其实还没有想好。对德莫谛尔,或者说对塞拉阴谋的恐惧已经刻在了她的灵魂里,让她终日惶惶不安。吃下深海玄参后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在昨天半夜就已经醒来。
她想过逃,但是她还能逃去哪儿?即便找到某个角落苟且偷生,十年之后,她又真的能逃出“零界”的统治吗?被命运拨弄的棋子,连挣扎都显得可笑。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珀霆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少见地收起了笑容,“有坏心思的小海螺可是会被烧烤成灰,拖出去作肥料的。”
阿尔弥洛忙不迭地应下,“知道知道,我就是想瞻仰一下九炎皇族的威仪,绝对不会添麻烦的。”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那么即便重生百次,也只会在恐惧的循环里沉沦。她必须介入这场纷争,哪怕是蚍蜉撼树,也要赌上全部一搏。而她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在九炎扎根,寻求当地势力的庇护。其中实力最强劲的,当属九炎皇族。
这不能怪她胆子太大,只是她认识的九炎人本来就不多,挑来挑去,公主炎韶反而是最好接近的。特别是跟凌曜比起来。
“还挺会拍马屁,有前途。”珀霆赞许地点点头,谅她也不敢在皇宫里生事,便转头对子尘吩咐道,“跟凌少说把人借我们玩玩,等过两天他从军营回了再看看怎么安排。”
子尘背后一凉,支支吾吾地指着自己鼻子问,“我去说?老爷,能不能换子拂去,他跟凌少君比较熟。”
两天前就因为他们的动作慢了一点点,没有第一时间找到阿尔弥洛,凌少君不仅把负责传讯的子拂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丢下手中的任务亲自赶了过来。到了之后发现她差点落到维兹的手里,又把他们都训了一通。
当然以上说法是有点夸张的成分在的,凌少君虽然气势凛然,令人不敢近前,但却是极有修养的。他都不用动嘴,单单一个眼神就能把子尘子拂之辈吓个半死了。
珀霆毫不客气地用折扇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少废话,爷跟凌少君更熟,要不要爷去帮你跑一趟啊?”
子尘闻言不敢再反驳,只好无声地哀嚎着退下了,背影看上去十分凄凉。阿尔弥洛见状不由感叹,她的选择可谓明智,和凌曜比起来,炎韶都能用如沐春风来形容了。
她上一世远远见过炎韶几回,第一眼就被她肆意飞扬的神采吸引住了。她的眉眼间带着一点英气,笑容里自有一股不容遮掩的光,像烈火一样炽亮。那是阿尔弥洛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皇族也可以活得那样坦然。
商船靠岸后货物都换到了马车上,珀霆带着一众亲卫,以及阿尔弥洛,轻车熟路的进了宫门。走在宫道上,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终于可以让人看清眼前的风景。
赤金宫阙上浮雕着九天霓凰,翎羽错落,似风中烈焰。再往前走,便是覆着白玉瓦的长廊,檐下悬着万缕鎏金风铃,风一过,便响起清脆而悠长的叮当声,像流火在空气中轻轻跃动。走廊两侧的水渠由温泉引流,水色浅金,宛如星河,沿着石阶缓缓蜿蜒。
最中央的主道笔直通向皇宫深处,远远望去,殿阁高低起伏,错落有致。最北端的一座焰纹圣塔直插天穹,顶端悬着一颗近乎透明的巨型灵石——天衡心,金色的水纹在其间流转不息,如同一条倒悬的灵脉。
天衡心并非装饰,而是整个皇朝的气象之源。九炎干旱少雨,亟需无外力调衡,皇室特设天衡殿供养灵石,殿内百名司仪以海源之滴为引,将深海的灵潮蒸炼为纯粹的魂力,再由百名炎系魂师昼夜护法,以阵式牵引,令灵力流入天衡心中,化为贯通天地的光脉,调和气温与湿度。
马车行至天衡殿外停下,珀霆掀帘下车,熟稔地吩咐随行的船员与殿前司仪对接,语气中多了一份严肃。
火纹铸的水箱在魂力催动下逐渐还原成原本的大小,竟然足有五米长,仅凭肉眼很难描绘出中央海源之滴的轮廓,却能让人清晰地感到其中蕴藏的庞大能量。即便是普通的魂师,靠近时也能感到空气的震颤,仿佛有无形的海潮在箱底暗涌。
一切安顿妥当,已近傍晚时分。石道两侧的宫灯次第亮起,金红色的火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将朱瓦金檐都染上一层温润的辉光。檐铃声清远悠长,既庄严,又鲜活。
珀霆没有再坐马车,对随从吩咐了几句后把水舱拎了出来,狐尾在半空一扫,整个人凌空而起,身形快如闪电,几个起落间已踏过数重宫檐,眨眼间就到了韶华宫侧墙外。
韶华宫位于东侧,沿途花树正盛,火槿绽若云霞,赤藤蜿蜒攀附,似一道道流火缠绕玉栏。宫门高耸,门上琉璃雕琢的凤纹在初升的月色中泛起莹莹流光,在羽翎间缓缓游移,恍若真有凤凰灵火栖息其中,随呼吸明灭。
越过宫墙的瞬间,阿尔弥洛只觉一股灼热气流迎面扑来——空气仿佛被烈焰撕裂,带着火焰燃烧特有的嗡鸣与震动。她下意识蜷身闪避,几乎同时,珀霆的狐尾猛地一甩,魂力凝聚成一道旋转的刃环横扫而出。
【第二魂技——旋尾!】
珀霆在空中旋身,尾影再次掠出,化作半圆形的电弧壁垒;每一次旋转都带着强劲的推力,他借势腾空翻跃,动作流畅如舞。电流噼啪炸开,火光被刃环切碎,散作漫天细小的光粒,如同燃烧的流星纷扬落下。
阿尔弥洛只觉得眼前景物天旋地转,琉璃瓦檐、碧纹石路、朱色宫柱,这几样东西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终于在她头顶停了下来。
居……居然直接翻墙进来了?
“公主殿下的魂力似乎又精进了,现在多少级了?”
珀霆落地时尾影像流水般收拢,嘴角挂着那副惯常的慵懒笑意。他的语气暗含挑衅,声音却又带着轻柔的温度,腰间悬着的一枚紫玉狐面佩轻轻晃动,不慎暴露了他的心思。
“那是自然,等到开学你就知道了。”主殿大门敞开,炎韶一身绯色劲装,手腕上戴着一对赤金绞丝镯,长发用两只流羽发簪高高挽起,几缕散落的发丝如跳动的火焰,在颊边轻拂。她大大方方地打量着珀霆,目光落在他垂落的左手上,有些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珀霆这才想起来手里东西,献宝似的把水舱捧到她面前,“小海螺,专门给你带的。”
“真的?”炎韶狐疑地看着他,抬手示意侍从退下,视线不由落在了阿尔弥洛身上。
那是一只水蓝色的小精灵,蜷成小小一团,肌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流水散去。身体由流动的水与光织就,腰侧生出半透明的鳍翼,背脊延展出宛如海浪弧线的能量脊翼。淡紫色的头发微微颤动着,发尾隐约泛着一层薄薄的粉晕,如同夕阳穿透浅海时投下的粼粼波光。
阿尔弥洛怯生生地抬起头,“您……您好。”
“它……她怎么会说话?”炎韶原本看的有些呆了,听见她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随即才反应过来珀霆说的海螺是在哄她玩,于是抬手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
珀霆佯装吃痛,哎哟哎哟的嚎叫了几声,见炎韶不搭理他,只好收敛了动作乖乖交代,“是凌少让我抢来的,给你玩两天。”
“是塞拉的魂师?怎么给关的这么严实。”
炎韶一头雾水地拨弄着水舱,眼底闪过一丝不解。这似乎不是珀霆的东西。这种工艺的魂导器早已是有价无市,就算用来盛放再贵重的珍宝,也注定得不偿失。
“你要是好奇,我给你打开看看?”
珀霆凑近几分怂恿着,毛茸茸的狐尾不自觉地冒了出来,在身后来回摆动,看着莫名有点像一种家犬。
珀霆其实早就心痒难耐,好奇得很了。但这毕竟是凌曜的人,放出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一个人可顶不住,凌曜那小子真生气了还挺吓人的。所以他才答应了阿尔弥洛带她来韶华宫,想着能和炎韶共同分摊这份风险。
炎韶笑眯眯地戳穿他的心思,“你打开,我们一起看,最后我背锅,你这人真厚道啊珀老爷?”
“这……毕竟是在你的地盘上,真要出什么意外,我也得仰仗殿下的庇护不是?”珀霆不敢面对她的目光,心虚的掏出扇子挡住脸,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