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长安城郊有一座山叫含岫山,山顶有一片绚丽多彩的花海,一年四季,常开不败。
据传花海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天外陨石,后被祖皇帝派人开凿打造成一座庄严的石头宫殿,可里面却堆金砌玉华丽无匹,就连地板都是用价值连城的暖玉通铺。
据传此处本是祖皇帝为心爱之人所造,后不知为何成为囚笼似的存在,改名【宥赦庭】,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恐怖如地狱。
据传宥赦庭下面有一座世外高人设下的阵法,所有进去的人终生都走不出来……
姜臣看着眼前的景象回想起关于宥赦庭的民间传说。
他曾以为那些传说不过是以讹传讹,可没想到竟是真的……至少从表面上看,花海和宫殿确实是真的。
“人我们带到了,剩下的就交给诸位了。”
押送姜臣上山的金吾卫匆匆对宥赦庭守卫交代完便马不停蹄的下山了,速度快的像是终于摆脱了烫手山芋一样,生怕晚一步人就会死在自己面前似的。
“姜臣是吧,别磨蹭了。”
宥赦庭守卫冷漠的催促,抬手推了一把摇摇欲坠的少年,指尖像是触摸到寒冰似的冷。
由于失血过多加上天寒地冻衣衫单薄,姜臣几乎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如今猝然被推,一下子踉跄摔倒,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缓了半天才重新聚拢意识。
宥赦庭守卫吓一跳,可瞧见胸口还插着匕首,衣衫单薄的少年居然还有力气自己爬起来,不由目露惊奇。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换作任何人经此磋磨,恐怕早已经死在上山的路上,就连尸体都凉了。
姜臣没注意守卫们的目光,只是微微垂着头往宥赦庭门口挪。
他急需要一处遮挡风雪的地方生火取暖,上药包扎。
他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陨石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厚重的声响。
站在门口的姜臣不得不抬脚踏过门槛。
自此春雪覆寒山,他以残躯入囚笼,在这四方天地里,生死都不得自由。
没有传说中的堆金砌玉,一股死气沉沉的荒凉感扑面而来。
一片房屋呈圆形围绕中间的天井排开,一共是九扇门。
大概是因为这座陨石宫殿通体玄色,立身其中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沉闷压抑,令人头晕目眩。
姜臣使劲摇了摇头努力摆脱这种无力感,不敢仰头再看,随便左转挑了最近的一个屋子推门进去。
没了风雪侵蚀,姜臣恍惚觉得身体有些回暖。
这里不知空置了多久,地面落了厚厚一层灰,一踩一个脚印。
姜臣再也坚持不下去,靠着门滑坐在地,咬牙拔出胸口的匕首扔在一边,然后将之前竹沥送给他涂抹箭伤的药粉撒在伤口处止了血,由于手边没有可包扎的干净布条,只能用衣衫草草掩着。
做好这些时已经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最后一丝力气。
手上的药瓶咕噜咕噜从手上滚落,他就这么靠在门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黑暗中落下一缕光,姜臣下意识抬手当了挡眼睛,适应后才敢睁开眼仔细去看,发现光里站着一个窈窕身影。
“阿臣。”
听见那熟悉的温柔嗓音,姜臣鼻子一酸,连日来的苦痛委屈统统化作一声哽咽,“阿姐!”
“阿臣,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得回家。”
“回家,对,阿姐,我要带你回家!”姜臣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要从地上爬起来去抓光里的身影,可不知为何,身体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阿臣,我回不去了,你可以。”
“不,阿姐你不要丢下我……阿姐!”
姜臣想站起来却歪倒在了地上,他想爬过去,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缕光线渐渐暗淡,光里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灭顶的悲恸从心里崩溃而出。
又一缕光出现,光里有一座城,城墙上有数千年轻女子挤挤攘攘,还有一群狞笑着朝她们靠近的士兵。
其中一名女子转身背对着那些张牙舞爪的士兵,脱下红色外衣,里面是一身雪白的衣裙,衬的那张温婉的脸清丽绝艳。
姜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心脏狠狠抽痛起来,摇头呢喃:“阿姐,不要……”泪水迅速模糊了视线。
城墙上的人似有所感朝他看过来,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哀婉凄绝的微笑,嘴唇开合,似乎对他说了两个字,然后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如一只翩然欲飞的白蝴蝶,就那么从城楼跳了下去,其他女子紧随其后,仿若千红殉城。
“阿姐——”
他凄厉的喊叫,想要冲过去接住女子坠落的身体,可身体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人从城墙坠地,血花四溅。
光线一暗,他猛地惊醒,急促的喘着气,双目空洞的怔怔看着虚空,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好半晌他才知道抬手去擦。
他握紧拳头,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活着,报仇。
他摸了摸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先起来找点吃的。
下意识拉开门,寒风打在脸上冻的他一哆嗦,转手立马关上了门。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屋里的温度比外面要暖和许多。
想起那些民间传说,他蹲下身子用手拂去灰尘,借着银白月光打量那块莹润白色,触手生温,竟真的是暖玉!
若不是这些暖玉,恐怕他现在已经硬了。
天无绝人之路,看来天不亡我。
姜臣这么想着,开始细细打量起这间屋子,这里除了从梁上悬挂下来的帷幔之外没有任何陈设布置,倒是中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坑,若是有水的话,就像一个完全由暖玉打造的浴池!
真是好大的手笔。
姜臣扯下青色的帷幔抖了抖灰后裹在身上,然后挪到门边开门出去。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只通体雪白却有着红蓝异眸的猫挤进门缝,绕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匕首来回走了两圈,最后歪了歪头,探出脖子咬住匕首手柄溜了出去。
姜臣没花多少时间就将剩余八座屋子都探了个遍,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就连一具骸骨都没有,只有通铺的莹白暖玉。
难道传闻有误,这里从来没有住过人也没有关押过人,他是这里自建成以来入住的第一位客人?
他饿的两眼发黑,大脑已经逐渐停止运转,直到眼角余光注意到扶栏上的积雪……
走过去抓起一把雪就往嘴里塞,长久未进食的肠胃被冰雪刺激的收缩抽搐,姜臣立刻感受到胃部一阵绞痛。
可相较于饿死在这鬼地方,这点痛显然不算什么。
吃了雪勉强垫饱肚子后,他重新回到第一间屋子里,借着暖玉缓缓驱散周身的寒意,同时思考着如何才能活下去。
“咳——”
“呕——”
“咳咳咳——”
身体突然一阵止不住的干咳,不断有鲜血从嘴里溢出来,姜臣急忙捂着嘴,调动内力企图将体内翻涌的气血压下去,可却无济于事,还是不断有鲜血从指缝里渗出来。
他背靠着房门坐着,耳边是门外呼啸的风声,恍惚觉得其中混进了一声猫叫。
猫?
他整个人一僵。
前不久他搜遍了九处石殿,一点活物的迹象都没有,哪里来的猫?
难道是他的幻听?
可像是为了打破他的幻想,门外再次传来软软糯糯的猫叫声,这次不像刚才那样虚无缥缈,明显离得很近,仿佛就在耳边,跟他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喵~喵~”
“喵——”
软糯的猫叫声尾音拉得很长,像是在叫他……
难道是山里的野猫想进来躲风雪?
听说野猫会吃人,若是放进来会趁自己伤重吃了自己吗?
“嘎吱”一声轻响,姜臣费力的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一道雪白的身影丝滑的从门缝溜进来,圆脸竖耳,毛发水亮,睁着大大圆圆的一双异瞳好奇的看着姜臣,傲娇的竖着一条漂亮的尾巴轻轻摇晃着。
是一只极漂亮的长毛猫。
姜臣一下子看软了心,所有恐惧不安当即散尽,甚至下意识伸手想去摸一摸这只漂亮的小家伙。
可看见手上有血,立马将手缩了回来。
待体内的翻涌的气血渐渐平复,他这才放下手,对坐在一边看着他的小猫轻声道:“等风雪停了,早点离开这里。”
说完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又说:“若是我熬不过这场风雪,你就吃了我吧,好好活下去。”一向带着锋芒的眉眼此刻像是有无尽温柔。
“喵~”
小猫走到他身边蹭了蹭他的胳膊,传递着微薄的暖意。
姜臣闭上眼睛,没来由的想起曾在一本江湖异志杂谈上看过有些地方风俗,说是等人死后会把遗体埋在指定的某棵树下,为树葬;还有些地方是将遗体放在花船上让花船在江河湖海里随波逐流,最后埋于水中,为水葬;那若是他的遗体被猫吃了,是不是可以称为猫葬
小猫会觉得晦气吗?
小猫会嫌弃他不好吃吗?
想着想着,他不由觉得好笑,嘴角微微上翘。
他也想好好活下去,可是他好像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阿姐会怪他吗?
应该不会吧,毕竟,阿姐一向疼他,若在地下重逢,只怕是会心疼哭的。
阿姐,对不起。
“想到了什么,何至于伤心至此?”
姜臣听见一道男子的叹息声,感觉眼尾被人轻轻擦拭,接着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来,下意识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可视线却一片模糊,只隐约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