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刘三按照既定策略低调回归李府,他不争不显,主动承担一些繁琐的杂活事务,言语间更是始终恪守下人本分,凭借过往对李崇远的了解,不出三日,便成功混成了书房日常起居调度的关键人物。
一个慵懒的午后,书房中燃着茶烟袅袅。李崇远独坐批阅公文,神情略显倦怠。就在此时,刘三捧着新沏的雨前龙井缓步而入,脚步微颤,面色微白,仿佛强压着某种难以启齿的消息。
李崇远抬眼看他“怎么了?”
“没....没有....”
他将茶盏轻放案角,转身便要告退。
李崇远本就多疑,多疑的人大部分都是敏感的,有着过人的洞察力,哪怕只是轻微的抬眸,都能捕捉到不一样的情绪。
刘三向来稳重本分,今天很不对劲!
李崇远撇了撇了眼案角上的茶:“站住!”
刘三立马不动了,接着接听到李崇远有些‘关切’的声音“刘三,你虽入府晚,行事向来得体,现下也没什么事,坐下来喝盏茶吧!”
李崇远用茶勺将还咕嘟咕嘟冒着泡的茶水舀入盏中,并不经意的用余光打量他。
刘三道过谢,似乎松了口气,托起茶盏正要喝,李崇远便道“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刘三又做出一副紧张的样子,面露纠结,随即伏身低语:“大人……小人今日在外采买时,听几位老吏私议,似有风声——摄政王正密遣心腹,翻查您在户部执掌钱粮时期的旧档,欲寻疏漏,罗织罪名,拟上参本。”
话音未落,李崇远手中茶盏猛然坠地,清脆一声炸响,瓷片飞溅,茶水泼洒如血。他双目骤睁,眉宇间怒意翻涌,一掌拍在案牍上,震得笔架微颤:“谢满城!他竟敢动此心思?!”声音低沉却如雷霆暗涌,“老夫执掌六部三十余载,历经三朝风雨,岂容他一个后生晚辈,以阴私手段构陷于我?朝纲所在,岂是他一人可独揽乾坤!”
刘三跪伏在地,额头触砖,声音发颤:“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就算借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妄传流言啊。”
李崇远冷哼一声,望向宫城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啊,谢满城,你既想掀桌,那这盘棋,老夫陪你下到底。看是你先得势,还是我先断你根基。”
同一时刻,摄政王府的“听澜亭”中,谢满城正倚栏品茗,一袭素青长袍,风度从容。春风吹动檐铃,他眼底却无半分闲适。时不时还有几分低咳。
一名幕僚匆匆趋近,附耳低语片刻。谢满城眸光微闪,随即轻笑出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幕僚眉头紧锁:“王爷,若李崇远当真发难,恐动摇朝局,是否应提前部署,切断其证据链?”
谢满城摇头,眸色深邃:“不必。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着就好。”
数日后,早朝之上。
谢满城尽心尽力当着野心勃勃的臣子,提出整合边军统属、精简冗员。
毕竟君梧霜已经搭好台子了,不顺水推舟一把,着实说不过去。
正当众臣犹豫之际,李崇远猛然出列“摄政王说的好听,莫不是想着结党营私、架空皇权、图谋不轨不成?”
显然,李崇远心生猜忌。
谢满城稳坐龙椅下首,神色不动,唇角微扬,似笑非笑,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未作辩驳。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悄然锁定每一个动摇的身影。
忽的他眸光微敛,却如刀锋般刺向殿中的李崇远,声音低沉却不容抗拒:“李大人,这谣言从何而起,你可知道?”
李崇远霎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发开来,喉结滚动,竟有些磕巴,语气也不由软了几分。
实在不是他胆子小,而是这谢满城可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强作镇定道:
“老臣……只是偶然听闻,坊间流传甚广,故斗胆提醒摄政王,以免清誉受损。”
“清誉?”谢满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反倒像冬夜裂空的寒鸦鸣叫。他缓缓倾身向前“若真为本王着想,为何不先密奏于我,反倒选在这百官齐聚之时,当众发难?李大人,你是来‘提醒’,还是来‘攻讦’?”
李崇远脸色骤变,谢满城一向雷霆手段,他心底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此时,君梧霜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龙纹图案边缘,唇角悄然扬起,还沉浸在美梦里。
只待两人当众撕破脸皮,朝堂动荡,他便可顺势以“调停者”之名攫取权柄。眼看火势将起,他心中暗喜,仿佛已看见谢满城失势、百官哗然的景象。
果然在下一瞬印证了李崇远的猜想,好的不灵坏的灵。
风云突变。
谢满城忽然站起身来,抬手一挥,殿外铁甲铿锵,一名黑衣侍卫捧着一卷朱封卷宗快步而入,单膝跪地呈上。
“本王近日也听闻了些许风声。”谢满城翻开卷宗,纸页翻动之声清晰可闻,
“说李大人在任三年,私吞赈灾银两、强占民田、勾结盐商走私,百姓控状堆积如山。起初本王不信——毕竟李大人素有‘清廉’之名。可派人暗查三月,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他将卷宗高举,朗声道:“这是户部密档、地方呈报、证人画押,甚至还有你与江南盐枭往来的密信抄本。李大人,你说,是本王冤枉你,还是你欺君罔上太久,忘了头顶还有青天?”
李大人浑身剧颤,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这……这不可能!”
“带证人!”
谢满城话音刚落,刘三就被带了上来,在大殿上控诉李崇远是如何贪墨,当初又是如何苛待于他。
全场哗然。
谢满城嘴角微扬,却无笑意:“李大人,可有话辩?”
“不!是陷害!一定是君……”李大人慌乱中几乎脱口而出,却被谢满城冷冷一瞥,硬生生咽了回去。
“来人。”谢满城声音平静,却如雷霆落殿,“押下去,交大理寺严审。查实后,抄家、流徙、问斩,依律处置。”
铁甲侍卫如狼似虎上前,拖走嘶喊挣扎的李大人。他的官帽跌落,玉带断裂,昔日威风荡然无存。
殿内鸦雀无声,群臣低头垂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唯有君梧霜,沉着一张脸。
他万万没想到,谢满城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更反手一击,借题发挥,将李大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好一个借刀杀人,杀鸡儆猴。
还有那个刘三,他竟然会听谢满城的!
谢满城重新落座,目光缓缓扫过满殿文武,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朝廷不是市井,谣言不是权谋。谁若想用流言动摇国本,用阴谋撼动朝纲——”
他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君梧霜的方向,“本王,奉陪到底。”
随着退朝声起,众人脚步匆匆,仿佛逃离一场未醒的噩梦。
夜深人静,君梧霜独坐寝宫,窗外月光冷冽。小顺子捧着热茶上前,低声劝慰:“皇上不必忧心,李大人虽倒,咱们还有……机会尚在。”
“你不明白。”
君梧霜苦笑,指尖轻敲龙床扶手,虽然这个李崇远贪心有余早该整治,留着他不过是想给谢满城添堵罢了。
他声音低沉如自语,“谢满城今日不只是除了一颗棋子,不询问朕的意见,直接下了决断,他是向所有人宣告——他才是这朝堂真正王。”
他抬头望向殿顶蟠龙雕饰,眼神复杂:“他早就察觉了我的布局……甚至,可能连小顺子你,都在他眼线之中。”
小顺子浑身一僵,跪地叩首,不敢言语。
黑暗中,君梧霜睁开眼,眸底燃起一丝不甘的火光,挥挥手“退下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