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之内是一只黑白羽色的蛇鹫,它修长的双腿折叠在身下,匍匐于溪水边。那抹艳丽的红色在湿润羽翼间被晕开,它的眼睑微闭,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
可能是天性使然,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它显现出的片刻脆弱消失殆尽。对于不速之客的到来,蛇鹫黑色的冠羽竖起,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它的第一反应便是驱逐不请自来的外来人,即便现在的它已经浑身是伤。
对于哨兵的警告朝衿只当是空气,她踏步向那挣扎起身的小鸟走去,与她随行而来的福福则是一头钻进那一团黑雾之中大快朵颐。
“安静点。”朝衿一把按住这个不太安分的家伙,不知道是对它还是外面的男人说,“我这可不是免费的,相应的报酬……你先欠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朝衿以为他终于能消停一会儿时,哨兵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颇有咬牙切齿的意思,“你果然对我有所企图!”
“哎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有自己的想法朝衿也懒得继续解释,主要是福福真的等太久,已经等得不耐烦一直喊饿,不然也干不出这种缺德的事。
哨兵胸口冉起的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口处,此刻他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其实是当时被气的脑子缺氧了。
等到福福终于吃饱高兴地在她身旁转悠,朝衿瞧着福福愈发实体的模样和那株明显体型较之前大一倍、绿色的枝丫也变成紫蓝色呈现出藤蔓的形状。
她接过飘落在她手心的一片绿叶,指腹相搓,叶子很嫩没一会儿便被揉开。叶沫贴上蛇鹫的伤口处,没一会儿便逐渐透明直到彻底不见,连带着羽翼上不小心蹭到的汁液也一同消失。
它来源于精神体,而她与福福之间的共性,自然也会拥有她的治愈能力。
被迫接受的哨兵此时只觉得有一道抓不住的热流在体内乱窜,很奇怪的感受,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又难受又舒服。这个念头一响起他就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蛇鹫的伤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像是感觉到身体内散失的力量逐渐回来,一开始还极其不配合的小鸟逐渐安静下来,但又像是不习惯被人这样圈抱着,它用自己喙推开朝衿的手,然后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羽翼。
躺下的时候那么小一只,没想到还挺大。朝衿坐在地上仰头望向蛇鹫,不得不承认它真的很漂亮,身形挺拔,眼眸狭长,还拥有如同自带红色眼影般的漂亮羽绒。
视线往下,朝衿才注意到它的身上有很多伤口,新的旧的交织在一起,即便愈合了仍有痕迹留在。
用自残的方式来保持绝对的清醒,这个人先前说的要自己命绝不是嘴上说说。
朝衿对他的印象又下了一台阶。
都说精神体是哨兵精神力量的实体化,最能反应他们灵魂深处的想法与态度。
朝衿瞧见精神体的眼睛里虽然少了些敌意,但仍十分警惕地看她,就知道以后不能再用这种方式,容易小命不保。
见它恢复的差不多,剩下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治好,最主要的是福福已经心满意足地呼呼大睡去了,她自然也没必须继续停留在这。
朝衿轻轻拍了拍蛇鹫的羽冠,“走了哦,再见。”
被她接触的羽冠立马高高竖起,甚至于那双漂亮的眼眸也微不可察地收缩下。
离开精神图景的朝衿一睁开眼就看见那个将自己逼退至角落、俯身在上的男人,还没等到她骂流氓对方率先开口质问她,"你在里面做了什么?"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狂躁值在降低,甚至于精神体身上多年的旧伤也有愈合的趋势,可她真的只有F吗?
明知故问。现在有力气站起来了还问她在干嘛,她要真有坏心思,他现在早就躺下进急救室了。
忽然只见他脸色一变,汇成一阵疾风朝她袭来。
不是怎么还真动手啊。
距离太近根本躲不开,朝衿只能双手捧着自己的头。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小心翼翼地扯出一条缝隙看去,见到的是一个在原地呆愣出神的男人。
他手里捏着一根细长、黑白相间的羽毛,看着有些眼熟,朝衿猜测估计是刚刚蛇鹫抖羽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有刚好掉在她身上。
等等!他不会以为是她偷偷拔的吧!老天奶,她只是看起来缺德,但真不是会干拔人羽毛这种事啊。
很快意识到不对的朝衿动作一顿,一股恶寒从脚底升起,那件一直让她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是什么的事,她此刻终于反应过来。
所以,他看得见。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静寂片刻像是都在等待对方说。
“我先说!这个是你的精神体自己掉我身上的,你不能冤枉我。”朝衿率先为自己解释,她已经和对方结下梁子了,不能再添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男人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手中不停翻转的羽毛暴露出他此刻并不像表现出那么冷静。
呆的越久她越心慌,良久之后朝衿再一次开口,“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再也不见。”
话音未落,她的腿就已经迈开,精准计算好距离的朝衿正沾沾自喜,谁知下一秒一股力量拉住她的衣领,让她愣是在原地蹬腿。
“我有说让你活着离开这了吗?”男人的声音优雅矜贵,只是说出的话跟淬了毒似的,和他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朝衿在心底狠狠的咒骂他。
“要不是你死活不信我,我至于这样吗,都是你的错。”
哨兵被她这倒打一耙又理直气壮的态度气笑,他低下身凑近问道:“其他人要是也不答应,你也会用这种手段?”
在生死面前朝衿一向喜欢伪装在懦弱外表下的倔性子暴露,她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而继续激怒他,“他们才不会像你这样不知好歹。”
他们。这两个字在他的舌尖滚了滚,最后咽下喉间。忽地他语气放轻,“那你说,‘他们’会来救你吗?小向导。”
“你放开我,不然我一定向最高指挥官举报你恶意伤害向导!”
联邦最高律法规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允许伤害向导,即便需要被审判也需要由律法部执行。一般来说向导在这是安全的,当然遇到疯子除外。
很显然面前的这个人就不像是正常人。
“你说云息?”哨兵歪了歪头,“挺好啊,你还认识他。”
话里的讥讽味都快要溢出来了,一听他的语气就察觉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听见他说,
“那你知不知道我和他最是不对付呢。现在你落在我手里会怎么样,你不妨猜猜。”
……就说她运气背到爆炸吧,这还能精准踩雷。
“其实我和云息长官也没有那么熟,我和他就是上下下下下的关系,平时也没什么交集。我们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因为在他那占不到便宜就把气撒我身上。”
“是吗?我还真是来的不赶巧了,打扰两位雅兴。”一道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放在此前她会特别期盼但此刻又十分害怕遇到的人。
论怎么一句话得罪两个人。
朝衿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哭也是笑也不是,就这么呆呆地站立,像一条被悬挂在案板上等待宣布死亡的鲶鱼。
“这人我先带走了,回见,雾希上将。”
当外界的第一缕阳光照映在她身上,本该感到暖意的她只觉得遍体生寒。左右不过是从一个狼坑到另一个虎穴。
“真是长本事了。”云息扶了扶眼镜,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死样,那双藏匿在镜片后的眼睛正紧紧凝视着她。
求救的人是她,急于撇清关系的还是她。
“也……还好吧。”
“你觉得我在夸你?”
她当然知道不是,奈何现在也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朝着他鞠了一个十分标准的90度躬,“非常感谢总指挥官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临此地救我于水火之中,等明天,不,现在我立刻向委会员提交感谢信。”
“我特意推了会议过来,你是当真觉得我很闲?”
男人长腿逼近气势压迫,丝毫不容她闪躲。
对喜欢装鹌鹑的人他有自己的办法,“我之前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朝衿怔住,不是说给她一星期考虑时间,这一天都还没过去就要答复。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云息好心为她解答,“以你闯祸的本事,一个星期的时间指不定会给我捅出多少篓子。现在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我想提前知道你的答复有问题吗?”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继续说道:“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但后果如何同样需要自己承担。你最近似乎遇上的麻烦事很多,可联邦不会专门为了你设立私护,毕竟你没那么重要。”
是威逼也是利诱。
他抓准了现在朝衿的心理,一个没有什么硬实力能保全自己、依附其他哨兵才能存活下来的可怜向导。
“……好。但你也要保证我的安全。”
“当然,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