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暮色,是一匹被时光浸染的鎏金绸缎,以一种近乎奢侈的缓慢姿态,将天际层层包裹。碎金般的光晕流淌过摩天楼群的玻璃幕墙,如同倾泻的、永不凝固的熔金,最终悉数汇入滨江道尽头那片由无数霓虹编织而成的璀璨星河——那里是希尔顿金茂酒店,今夜,它是A市顶级名流私宴的漩涡中心,也是所有**与野心心照不宣的集散地。
空气里浮动着的是金钱与权力经过无声博弈后沉淀下的醇厚余韵。是陈年香槟气泡悄然破裂时逸出的冷冽,是顶级雪茄安静燃烧时弥漫的微醺,与无数昂贵香水交织碰撞出的、层次繁复的命运交响。这些气息共同编织成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网,精准地筛选着每一个企图踏入此地的身份密码,冷静地划分着看不见的疆界。
李兮潼斜倚在宴会厅二楼观景平台的雕花栏杆旁,像一株栖息在繁华枝头、随时准备灼伤靠近者的烈焰玫瑰。她指骨分明的手指虚虚地捻着一只纤细的香槟杯,金黄色的酒液慵懒地悬停在晶莹的杯壁,折射出下方光怪陆离、人影绰绰的浮世绘——一场无声的盛宴。
她身着一件JPG高级定制的战袍——酒红色的塔夫绸,质地硬挺,利落而充满力量感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她充满攻击性的身体线条。一根极具张扬意味的肩带斜飞过清晰嶙峋的锁骨,大片光滑紧致的背部肌肤暴露在微凉的、掺杂着审视与**的空气里,像一柄悄然出鞘的、饮饱了月光的利刃,正以一种优雅而危险的姿态,无声地切割着周遭过度奢靡的暖光。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胸襟上那枚独一无二的玫瑰胸针:一朵盛放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的厄瓜多尔红玫瑰,丝绒质地的花瓣被钻石镶嵌的、锐利冰冷的荆棘紧紧缠绕,血色的浓烈与锋芒毕露的冷硬,矛盾却又和谐地共生,宛如一则关于美丽的危险寓言。这是她个人帝国的标识——五年前,以这稀世玫瑰为灵感的“血色序章”香水,让她一举封神,奠定了她在时尚界无人能够撼动的地位。
她素来厌倦这类打着“交流”旗号、实则是人性显微镜与名利角斗场的聚会。但今晚的东道主是周家那位年轻的掌舵人周允琛。前几日,那份措辞考究的请柬与一封语气恳切私密的手书一同送达:“兮潼,务必赏光。为你引荐一位……你必定感兴趣的人。”语焉不详,却像一根极细的、沾染了神秘香气的羽毛,轻轻搔刮过她沉寂已久、近乎枯竭的好奇心湖面。
“李小姐,周总请您过去一趟。”侍者恭敬的声音在一旁低语,恰到好处地打断她的出神。
李兮潼眼波未动,只是微微颔首,将那只几乎未动的香槟杯轻放在侍者无声托来的银盘上。清脆的声响短暂地定格了一瞬。随即,高跟鞋尖利的鞋跟开始敲击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声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仿佛踩在命运薄薄的冰层上。所过之处,喧嚣的谈笑声仿佛被无形的手精准地按低了音量。她无视那些或惊艳、或探究、或暗藏倾慕的目光,如同摩西分海,径直穿过衣香鬓影的重围,走向人群簇拥的中心——周允琛所在之地。
周允琛正与几位鬓角染霜的商界耆老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是世家子弟用黄金岁月浸润出的温雅,与掌权者历经风云后独有的从容。见李兮潼走来,他含笑颔首,眼神示意她稍待片刻,流转的目光里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深意。
就在这一刹那,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骚动。这骚动并非源于喧哗,相反,它是一种奇异的、带有吞噬力量的寂静,如同暗潮般迅速蔓延扩散。交谈声渐次低落,如同被无形的手掐灭了音源,无数目光如同被同一块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完成了某种无声的集体朝圣。
李兮潼下意识地随之望去。
入口处,厚重的深红天鹅绒帷幕被侍者无声地拉开,如同舞台大幕的开启。灯光仿佛拥有了自主的意识,在她步入的瞬间,自动完成了精准无比的聚焦,将她拥入唯一的光柱之下。
她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裙,面料并非寻常的绸缎或薄纱,而是一种在流动光线下能折射出冰蓝与银灰交织冷调的未知材质,恍若将北极冰川深处凝固的月光揉碎,又似黎明前天际剥离的最后一片寒冰。裙身摒弃了一切繁复冗余的装饰,仅以简洁至极、近乎苛刻的线条勾勒出纤细颀长的身形,如同月光本身被裁剪、倾泻而下。领口是利落而经典的V形,恰到好处地展露着一段优美的天鹅颈和一抹精致如玉的锁骨。裙摆摇曳时,仿佛无声流淌的冰河,携带着远山的静谧与天生的疏离感,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她的五官并非浓墨重彩、具有瞬时冲击力的惊艳,却清丽得如同月下初绽的昙花,每一笔线条都干净、柔和,充满了东方韵致的含蓄。肤色是冷调的瓷白,仿佛从未沾染过尘世的烟火;唇色是天然的浅淡粉润,如同早春初萌的樱花。她没有佩戴任何喧宾夺主的夸张珠宝,只在左侧纤细的耳垂上,点缀了一枚小巧剔透的水滴状月光石耳坠,随着她轻盈的步伐,晃动着微乎其微、仿佛呼吸般的光晕。
然而,最令人过目难忘的,是她的眼睛。淡淡的琥珀棕色,本该是温暖的色调,却因她习惯性微微垂敛的眼睑,以及那两排浓密长睫在眼下投下的一小片淡青色阴影,而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种置身事外的抽离感。仿佛眼前这浮世华光、觥筹交错、人心算计,皆被一层无形的、坚硬的琉璃罩子彻底隔开,与她无关。她只是偶然坠入此间的观察者。
她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在侍者的引导下步入厅内。没有刻意的昂首挺胸,没有经过无数次演练的公式化微笑,但那份从骨血里透出来的、如初雪般纯净清冷的气质,竟以一种强大而温柔的力量,无声地压下了周遭所有的喧嚣与珠光宝气,让奢华背景沦为她的陪衬。
她是江稚余。
“各位。”周允琛适时地提高了声量,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仿佛精心准备的谜底终于揭晓,“请允许我荣幸地介绍今晚最重要的嘉宾之一——刚刚在巴黎摘得本年度ANDAM Fashion Award(法国国家时装艺术发展协会时尚大奖),载誉归国的国际知名时装设计师,江稚余小姐!她的‘冰川月光’系列在刚刚过去的时装周上引起了巨大轰动,为我们本土设计赢得了世界级的喝彩!今夜,我们不仅是为她接风,更是祝贺她开启新的、无限可能的篇章!请大家掌声欢迎!”
潮水般的掌声应声而起,汹涌而热烈,无数目光更加炽热地聚焦在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上,试图从中解读出传奇的密码。零星亮起的闪光灯,如同饥渴的夜蛾,试图捕捉这位横空出世、已然搅动国内时尚风云的年轻设计师的每一个细微瞬间。
江稚余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幅度极小却无比优雅的礼。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那抹疏离感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热烈掌声而消减半分,反而在无数聚焦的灯光下愈发清晰透明。她只是公式化地、极其短暂地牵了牵唇角,那笑意清浅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便湮没于无形,未曾抵达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
掌声渐歇,人群开始蠢蠢欲动,向她聚拢,试图进行第一轮的寒暄与攀谈,抢占先机。
而李兮潼,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仿佛脚下生根,与周围流动的人群隔开了一个绝对的结界。
仿佛一道无形的电流,以劈开混沌、重塑星河之势,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叫嚣。
周遭的一切——周允琛含笑的介绍、宾客们或真或假的赞叹、侍者穿梭时杯盘轻碰的脆响、乃至空气中繁杂纷乱如同调色盘打翻了的香水尾调——都在这一刻骤然褪色、模糊,高速坍缩成一片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她的整个世界,被强行降格、又无限放大,最终只剩下一幅被永恒定格的画面。
那抹遗世独立的月白。
那份刻入骨髓、令人牙关发冷的清冷疏离。
那双安静得仿佛在隔岸观火、洞穿一切的琥珀色眼眸。
像一把淬炼于宇宙冰原最深处的钥匙,“咔哒”一声轻响,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身体深处某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全然察觉、尘封已久的闸门。某种沉睡的、滚烫的、携带着毁灭与创造双重属性的力量,混杂着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不甘心”的情绪,猛地挣断了所有枷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终于寻到喷发之口,裹挟着能毁灭一切也能诞生一切的熔岩与烈焰,咆哮着冲向她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企图将她彻底燃烧殆尽。
这绝非单纯源于外表的惊艳。在名利场浸淫多年,在各式各样的盛宴与秀场中,各色美人,各种精心雕琢的皮囊,她早已司空见惯,甚至麻木。
这是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宿命般的剧烈震荡。是一场无声的海啸,一次精神的核爆。
如同一颗在混沌宇宙中沉寂了亿万年的朱砂痣,于洪荒初开、天地玄黄之际,骤然窥见了悬于九天云外、冰冷而慈悲的第一抹月光。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又在下一秒被强行注入滚烫沸腾的熔岩,鼓噪、冲撞得几乎要碎裂胸骨,在她的胸腔里演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喧嚣,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一种近乎失控的、野蛮的占有欲,混杂着浓烈到近乎冒犯的、想要将其拆解又重组的探索欲,瞬间以绝对优势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与引以为傲的克制。
她想打碎那层看似坚不可摧、将一切温暖拒之门外的琉璃罩子。
她想亲眼见证那份亘古不变的清冷在她面前如何融化、蒸腾,直至沸腾,露出内里最真实的模样。
她想让那双安静俯视众生的眼眸因她而燃起燎原之火,烧尽所有淡漠与疏离,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疯狂的身影。
她想……
李兮潼深吸一口气,那口息深入肺腑,带着宴会厅里冰冷的香氛和属于那个人的、若有似无的冷香。喉间难以自控地轻轻滚动,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陌生而强大到令她自己都心惊的冲动。她的指尖,甚至因为这短暂的、极致的失控而微微发麻,仿佛有细微的电流窜过。
“兮潼?”周允琛的声音适时传来,像一根细针,巧妙地刺破了过于绷紧的氛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布局者的探究笑意,“如何?我没说错吧,你是否感兴趣?”
李兮潼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周允琛。她眼底方才翻涌的、足以吞噬世界的惊涛骇浪已被她强大的意志力强行镇压,沉淀为一种更为深不可测的锐利光芒,比之前更亮,也更危险,仿佛经过淬炼的宝石。她唇角勾起,那笑容既非温婉也非含蓄,而是属于顶级狩猎者终于锁定心仪猎物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兴奋与**裸的势在必得,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何止是感兴趣。”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所有的杂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仿佛火花在冰冷的磨刀石上迸溅,危险又迷人,“周允琛,你总算办了件像样的事。”
周允琛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愕然于她如此直白甚至带点“粗野”的评价,以及她眼中那毫不收敛、几乎要灼伤人的光芒。
李兮潼未等他回应,目光已再度化作精准的、锁定了目标的箭矢,牢牢锁定了那抹月白。江稚鱼正被几位珠光宝气、笑容殷切的夫人围住,似乎在进行着不可避免的、公式化的寒暄,她只是安静聆听,偶尔颔首,神色依旧是那份雷打不动的礼貌而隔膜疏离。一位衣着体面、笑容殷切的男士试图递给她一杯冒着细密气泡的香槟,她只是轻轻摇头,唇角抿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虽浅,拒绝的意味却清晰明了,不容置疑。
啧。
李兮潼无声地眯了眯眼,那双漂亮的风眼里,锐光乍现。
如此干净利落、仿佛不染尘埃、拒绝一切靠近的姿态,落在她眼中,非但未能让她退缩,反而像沸油泼入烈火,瞬间将那心底的躁动与征服欲点燃得更为炽旺,噼啪作响。
这朵高岭之花,她摘定了!
不仅要摘下来,还要让她心甘情愿,在她怀中绽放出最炽热、最真实、最绚烂的光彩。这是一场必须赢得的战役。
与此同时,那股源自本能、属于顶级调香师对于极致气息的敏锐捕捉欲,也开始在她胸中熊熊燃烧,与她澎湃的情感混合成一种更复杂的渴望。她几乎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一种香调——一种与那清冷月光截然相反,却又注定要与她的气息交融碰撞的、如同她胸前那朵厄瓜多尔玫瑰般浓烈纯粹、缠绕着钻石荆棘般热度与危险的专属香调。热烈,自主,强势,矛盾。那是她为自己寻觅半生,却始终未能找到完美载体的、独属于她的香魂。
而此刻,香魂有了轮廓,就在眼前!
周围的喧闹仿佛再次被彻底隔绝。李兮潼抬手,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拂过胸前那朵荆棘玫瑰的冰冷钻石瓣叶。名贵的宝石折射出冷艳夺目的光芒,恰似她心中已然燎原、无法扑灭的火焰。
“抱歉,允琛,失陪一下。”
她未再看周允琛,只留下这句不容置疑、宣布行动开始的话语。
目标,明确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兮潼抬步,径直穿越人群。那份浑然天成、无需丝毫矫饰的强大气场,如同无形的浪潮,让挡在她与目标之间的人群下意识地向两旁分开,自动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因她移动而产生的短暂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坚定,如同战鼓擂响,每一步都在宣告她的逼近。
她最终停在江稚鱼面前。距离被骤然拉近到一个几乎失礼的程度。李兮潼几乎比江稚鱼高出半个头,她刻意站得很近,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强烈的压迫感,自上而下,将眼前的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江稚鱼刚刚用一种近乎淡漠的礼貌,委婉却坚定地拒绝了一位试图打探她联系方式的富家千金。周遭的空气仿佛因李兮潼的突然迫近而瞬间凝滞,连旁边几位尚在寻找话题的夫人千金也不由自主地收住了声音,屏息看着这突兀的一幕。
一股极淡、却极致纯粹的冷香,倏然钻入李兮潼的鼻腔,清晰得如同一声落在玉盘上的铃响。
并非宴会厅中惯有的繁复花果园调,也非浓烈的木质皮革调。它淡得像月华洒落雪松林梢时凝结的露水气息,又似初雪覆盖荒原针叶林顶端所散发的冷冽清新。干净,纯粹,不染一丝人间烟火杂质,恰如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但在这抹几乎占据主导的冷香之下,李兮潼那敏锐如顶级猎犬的嗅觉神经,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丝近乎虚无缥缈、极其微弱却又固执存在的……暖意?一丝被深深埋藏、不易察觉的甜柔基底?宛如隐匿在万古冰川核心,无人曾触及的、温热了亿万年的琥珀。
矛盾。
极致的矛盾。
与她那朵带刺的玫瑰,如出一辙。表面是拒人千里的冷,内里却蕴藏着引而不发、足以燎原的野火潜能。这是一个等待被解读的复杂文本。
这个发现让李兮潼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而来的是更猛烈的兴奋,如同海啸般撞击着她的心扉。她眼中的光芒更盛,如同猎人终于发现了世间独一无二、且暗藏玄机的珍宝,充满了发现的狂喜。
“江稚余。”李兮潼开口,声线未刻意压低,也摒弃了所有无聊的暖场与客套,如同她身上那袭利落红裙,直切核心,每个字都带着自身的重量与不容置疑的清晰度,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江稚余闻声,终于抬起了那双低垂的、琥珀色的眼眸。之前面对旁人时那种礼貌性、带着距离感的倾听姿态悄然隐去。她微微扬起下巴,完整地露出了那张清丽得近乎不真实的面容。目光平静地迎上李兮潼极具侵略性、几乎要实体化的注视,眼神里既无受宠若惊,亦无厌烦排斥,只是最纯粹的无波无澜,仿佛在冷静地审视一件突然闯入视野、造型独特、值得玩味的艺术展品,评估着它的材质与构成。
这份过于平静的坦然,反而比任何惊愕或敌意,更能精准地撩拨李兮潼那根争强好胜、不甘平淡的神经,激起了更强烈的征服欲。
“你认识我?”江稚鱼的声音响起,如同幽谷清泉滴落万年寒玉,带着一种清泠泠的、透彻的质感,与她周身萦绕的冷香奇妙地契合,仿佛声音也是冷的。
李兮潼的嘴角勾起一个更大的弧度,笑容张扬,自信,混合着一种纯粹的、对心仪猎物的狂热兴趣。“当然。‘冰川月光’的设计师,今夜当之无愧的主角。ANDAM Fashion Award(法国国家时装艺术发展协会时尚大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女王。”她的话语是至高的赞誉,但语调却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既定事实,一种对彼此身份的确认,一种“我了解你”的宣告。
她身体微微前倾,无视这个动作所带来的逼人压迫感与社交距离的突破。目光如同无形却密实的网,紧紧锁住江稚鱼的眼睛,试图穿透那层安静的、看似完美的冰封,探寻其下的地质活动。
“我叫李兮潼。”
她清晰无比地报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本身,在时尚界与商界便是响亮的符号,尤其在香水领域,堪称点石成金的传奇。这是一个拥有重量的名字。
江稚鱼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如同无瑕冰面被一粒极轻却坚硬的石子投入,泛起几乎难以捕捉的涟漪。她那细密的长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瞬,视线本能地向下移动,精准地落在了李兮潼胸前那枚血色荆棘玫瑰胸针上。玫瑰在灯光下折射出炫目而冰冷的光芒,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与特质,仿佛一个小小的、却能量巨大的徽章。
显然,她认出了这个标志。或者说,她明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分量与背后的世界。
一丝极淡的意外与探究,如同投入古潭深水的一缕微风,终于在那双无波的眼眸深处悄然掠过,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
李兮潼精准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头那簇火苗猛地蹿高了一寸,燃烧得更加欢快。
看吧。这冰层,并非无懈可击。至少,对于真正的、具有冲击力的“美”与“力量”,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这是一个突破口。
“很美的裙子。”李兮潼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带着品鉴师般的专注逡巡过江稚余身上的礼服,那眼神带着欣赏,更带着一种品鉴顶级艺术品般的挑剔与掌控欲,仿佛在评估它的线条、面料与穿着者的契合度。“'冰川月光’?名字与你相得益彰。不过……”
她故意停顿,制造悬念,身体更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彻底突破了正常的社交礼仪范畴,进入一个极为私密、甚至带有挑衅意味的空间。李兮潼的目光如同实质,滑过江稚余光滑平直的肩线,落在她弧度优美的、白皙的颈侧,鼻尖极其细微地、难以觉察地动了一下,贪婪地捕捉着那混合了清冷体温的、独一无二的雪松琥珀冷香。
再抬眼时,李兮潼眼中是更盛的光芒与一丝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的挑衅。
“我更想闻到另一种味道属于你。”声音压得更低,仅容她们两人听清,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内容却带着灼人的热度与危险的诱惑,“一种……如同冰与火在深渊尽头纠缠碰撞,焚尽世间所有寡淡平庸后,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余烬的气息。”
话语如同裹挟着火星与灰烬的夜风,带着一种毁灭与重生并存的浪漫意味,直白地、毫不迂回地吹向那片看似永恒不变的冰川,试图留下烙痕。
江稚余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非常轻微。
并非反感,更像是一种被突如其来的、强烈的个人风格彻底打乱节奏的轻微迷茫与愕然。她清冷的眼神第一次在李兮潼那张过于张扬自信、写满了**与能力的脸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似乎试图解析这过于直白、充满侵略性却又奇异地并不令人厌恶(至少不完全是厌恶)的发言背后,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内核与目的。
她没有退缩,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只是那层笼罩着她的、隔绝一切的疏离屏障,在如此近距离面对李兮潼这纯粹的、滚烫的炽热与矛盾时,似乎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唯有李兮潼这般敏锐的猎手才能察觉的松动与涟漪。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昂贵的琥珀,将这两个气场迥异却同样强大的女人包裹其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关于意志与吸引力的角力。
李兮潼满意地看到她眼中那细微的变化。很好。第一步,让她记住。不是记住“国际调香师”这个头衔,而是记住“李兮潼”这个人本身所具有的、无法忽视的、强烈到蛮横的存在感。
她不再等待对方的回应一一此刻的无声,本身已是最有力、最迷人的回应。
李兮潼倏然收回那迫人的目光,脸上张扬的笑意却分毫未减。右手极其自然地从随身那只小巧的暗红色丝绒手袋中夹出一张名片。名片是极简的哑光白,触感细腻,中央仅有一朵凸起的、由特殊工艺压印的荆棘玫瑰图案,下方一行凌厉的手写体英文:Li Xitong。没有公司名称,没有繁琐头衔。这是她极为私人的、仅代表纯粹个人的名片,是她身份的延伸,也是她认可的象征。有资格获得它的人,凤毛麟角。
她手腕利落一翻,卡片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与意志,准确无误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塞进了江稚鱼因她方才前倾而下意识微微收紧的手中。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江稚鱼微凉的手背肌肤。
那一刹那的温差一一李兮潼指尖是常年接触香料与精油的微暖,甚至带着她此刻内心的滚烫;江稚鱼手背是沁入骨子的、玉石般的冰凉一一如同极细的电流短暂呲响,在两人心头同时烙下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印记,仿佛某种连接在这一刻强行建立。
李兮潼的笑容愈发灿烂明朗,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意气风发的炫目。
“收好它。”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却更加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如同颁布谕令。
“用不了多久,你会主动联系我。”语气笃定得如同宣读神谕,仿佛她已经看到了未来的轨迹,没有丝毫犹疑。这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也是一种**裸的挑衅。
说完,她不再留恋于江稚鱼那双已恢复古井无波、却似乎比先前深沉了几分的眼眸,也无视了周围那些或好奇、或诧异、或带着审视的目光。她的目标已经达成。
李兮潼优雅转身。酒红色的塔夫绸裙摆旋开一个潇洒而充满力量的弧度,恰似她此刻澎湃汹涌的心绪。她挺直背脊,如同胜利归来的女王,高跟鞋敲击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在无数目光的无声追随与咀嚼中,径直穿过人群,走向出口方向,未曾回头。
目标既已达成,便无需留恋。狩猎需要耐心,第一步的标记已经完成。
宴会厅的喧嚣在她身后重新变得清晰,但一切皆已沦为遥远的、无关紧要的背景音。她的感官依然聚焦在身后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上。
江稚鱼依旧站在原地,指间捏着那张触感独特的白色名片。凸起的玫瑰荆棘图案硌在指腹,带来清晰而顽固的存在感,仿佛在提醒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那个炽热张扬如燃烧玫瑰般的身影已消失在觥筹交错深处,可指尖那微暖的触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复杂而霸道的香料前调(藏红花的药感苦香混合着沉香木的深邃烟熏,那是李兮潼的“血色序章”),却固执地萦绕不散,与她自身清冷的雪松琥珀气息格格不入,又奇异交织,难以立刻驱散,形成了一种新的、矛盾的空间氛围。
那纯粹的名字:Li Xitong,如同一个不容忽视的烙印,烫在她的指尖,也落入一片沉寂的冰湖。
她微微垂眸,凝视着手中这张极简而特别的名片,长睫低垂,在眼睑投下静谧的、扇形的阴影。
指腹无意识地、反复摩挲过那朵凸起的、带着锐利棱角的玫瑰轮廓。
细腻的指尖肌肤,触碰着冰冷的、带着攻击性的金属印记。
一丝几不可查的、复杂的弧度,在她淡粉色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如同冰雪初融时第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般,轻轻勾起。不再是先前那种程序化的、礼貌而疏离的笑意,更像是……一位顶尖的调香师,偶然发现了一款配方奇特、充满未知诱惑与挑战性的香调,从而被勾起了本能的、强烈的探究与分析欲。
连她自己也未必全然察觉。
她将名片仔细地、妥帖地收进手包最内层的夹袋,那个最安全、最不易被翻动、仿佛珍藏样本的位置。动作流畅自然,看不出情绪。随后,她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A市辉煌迷离、如同打翻珠宝盒的夜色,眼中倒映着城市的璀璨光河,依旧是一片安静的疏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那万年冰封的平静深处,是否已悄然被那滚烫的名片烙下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是否有陌生的气流开始悄然涌动?
无人知晓。
另一边,泊车侍者将李兮潼那辆线条冷硬凌厉、如同暗夜猛兽的酒红色阿斯顿马丁Vantage跑车,无声地滑至酒店门前。
李兮潼坐进驾驶舱,真皮座椅包裹着她依旧兴奋的身体。引擎发出低沉而有力的咆哮,如同蛰伏猛兽被唤醒的心跳,蓄势待发。她并未立刻驶离。
指腹轻轻捻过方才接触过江稚鱼手背皮肤的指尖,那丝冰凉的、细腻的触感,仿佛依旧残留,带着对方的低温,奇异地熨帖着她发烫的指尖。
脑海中,是那双抬起时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琥珀色眼眸。
李兮潼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自己眼中那锐利不减、野心更炽、燃烧着愉悦与期待的光芒,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静谧而奢华的车厢内回荡,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志在必得的淋漓快意。
“江稚余…”
红唇轻启,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如同在舌尖含化了一颗包裹着薄冰的玫瑰蜜糖,冷冽与甜美的矛盾滋味同时在味蕾炸开,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战栗的体验。
“我们,来日方长。”
她一脚油门深深踩下,车身如同一道燃着暗火的熔岩,决绝地、咆哮着撕裂了霓虹闪烁的、柔软的夜幕,只留下车尾灯划出的两道凌厉如血痕的光轨,宣告着序曲的强势奏响。
一场始于惊鸿一瞥,注定要交织着玫瑰锋芒与月光冷冽的序章,已然揭开。
亲爱的读者小天使们:
感谢你路过这片被黄昏浸染的文字花园,这里的每一处停顿都沾染着晚霞的余温,每一句轻语都裹着暮色的柔软。
这篇故事是从时光缝隙中缓缓溢出的梦,像一场不赶时间的日落,温柔地蔓延。若你愿意驻足片刻,与我共看这场光影流转,便是它最美的相遇。
创作如等待一片晚霞,需静心,需沉醉,需容忍天色忽明忽暗。若这缕光轻轻接住了你某一刻的心跳,我会非常欢喜;若未能与你共振,也没关系——世界辽阔,自有无数的黄昏等在你途经的路上。你只需像风掠过云朵般安静离去,不惊动正好的宁静。
如果你曾在此感受到一丝暖意、一刻共鸣,欢迎留下你的痕迹。
我们如晚霞与孤鸟,在文字的苍穹中相遇、交错,却彼此温柔相认。
感谢你来,愿你始终被浪漫包围。
——稚苏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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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