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燃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对着她伸出手,示意她将手放上来。
“来吧,跟我说。”
宋呓欢被他那句藏心事说得心慌,愣了好一会。
“手很酸啊。”迟燃打个响指,催促她伸手。
宋呓欢抬手想将他的手推回去,却被他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力道不大,她想挣脱的话,稍微用力就能轻松挣脱。
可她没动。
迟燃的手心是温暖的,恰好让人舒服的温度。
他温暖的手握住她手腕,稍微用力将她拉近,又将她拉得俯下身来。
迟燃脸上挂着那种懒散的笑,手摸到她的脸。“说说吧,小祖宗。”
宋呓欢在这样的语气里,在他温暖的手心里,有那么一刻眼酸。
她扁扁嘴,硬生生忍住了。
“说话。”他捏捏她的脸,笑着叹口气,“是我怎么你了?都气成河豚了。”
他不说,宋呓欢能忍着,还能抽空理智地告诫自己,那些是贪心、是妄念。
可他用这样的语气说着,就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咬牙忍住酸楚,张张嘴却没出声。
“嘿,我是聋了吗。”迟燃拇指在她唇上扫一下,“音量调大点。”
贪心吧。
就当是他的默许。
宋呓欢声音又小又颤,都不像她自己:“你明明察觉到了......我回来的时候不开心,可你没问。还有......还有那天明明是520......”
见她说不下去,迟燃追问:“520然后呢?”
“然后你明明买花了!明明在车站还亲我了!可......可你没祝我节日快乐。”宋呓欢越说越委屈,用力捏着他的手,泄愤似的。
她说完,又有点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害怕他戳穿她的贪心。
害怕他察觉更多。
也害怕他毫无察觉。
迟燃抬眸朝着她,缓缓地偏着头,跟要用那双仅仅残余光感的眼睛,将她看清楚似的。
贪心。
自私。
宋呓欢昂头别过脸,不肯看他,躲开他摸脸的手。
迟燃却倏尔笑起来,手追上去,用点力在她脸上捏一下。
“就为这个?”他更用力地捏她脸,“宋小粉你讲点理行么。”
宋呓欢挡开他的手:“疼!”
“行,让你捏回来。”他将她的手摁在脸边,“抓紧捏,捏完听我解释。”
他声音很低,带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宋呓欢满腹的委屈像打进气球的氢气,被他几句话说得不上不下,就那么悬在其间。
他的脸颊也是温暖的,皮肤触感也和她完全不同,更韧些,没那么软。
宋呓欢胸口小范围地起伏着,许久没说话。
见她没有捏回来的意思,迟燃将她双手叠在一起,握住。
“你回来的时候直接扎进我怀里,我还能不知道你心里难受吗?”他无奈地说,“我知道你跟小姑感情好,你从葬礼回来,怎么可能不难受。但……我没问,也不全是因为我明白。”
宋呓欢有些懵地问:“嗯?”
“之前每次接跟你小姑有关的电话,你都刻意背着我......我难道还上赶着逼问你吗?”迟燃有些无奈地说,“520也是,爬山那天有路过的叔叔阿姨管我们叫小情侣,你慌得都快跳起来了,弹开离我那么远......你那会儿这样,难道是因为爱听人这么叫我们吗?”
“你不愿意的事,我得追着问吗?”
宋呓欢没说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受。
低落吗?为他的理性?
还是松口气?他永远不会违背她的意愿探究,那就不可能察觉她最大的秘密。
她说不清。
迟燃的分寸感。
那些恰到好处、甚至显得冷淡的分寸感。
迟燃待她的所有好,都有着恰到好处的边界,总让人觉得那不是情之所至,总让人觉得太理性。
她并非不了解迟燃。
他自己也承认过,他是个害怕受伤的人,所以总想着躲开、藏起来。
别人进一步,他都能退半步,更别说他感受到别人后退,那他就更加不知道会躲到哪里去。
她这么想着,真心话就溜出来:“可明明每一步都是我先靠近的,你明明就在躲。”
“我要是真想躲,我今天就不会问你。”迟燃叹口气,“我就让你憋成个河豚得了。”
宋呓欢皱眉争辩:“我就是觉得你理智。”
“我?理智?我都快疯了吧。”
迟燃脸上浮现出荒唐又错愕的表情,一瞬即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我冤枉。”他说,“宋呓欢,我没你勇敢,但我在朝着你走。我跟你说接下来的话,不是为了证明这点,更加不是因为你不开心,我就随口说。”
迟燃很严肃地微微蹙眉:“我想要告诉你,是因为我这么想……”
“迟燃!”宋呓欢猛地伸手捂住他的嘴。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才忽地清醒过来。
这是干什么呢?
说好只是当作美梦。
不论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都没意义。
我喜欢你,所以呢?
我不喜欢你,然后呢?
我们做炮友吧,可以吗?
不论他要说的是表白还是拒绝,是好的还是坏的,对她来说都是坏的,都不是她想听到的。
再聊下去,要怎么收场呢?
“唔唔唔。”迟燃任由她捂着,敷衍地哼几声,示意她放开。
“不许说。”她有些慌乱地重复,“不许!”
他摘下她的手,深深地叹口气,疲惫地靠回椅子上。
“你也没想好。”他下结论,“……纯折腾我呢?”
“我没有。”宋呓欢嘴硬道,“只是......这个时机不好。”
迟燃不知是气的还是无奈,笑了声,将人拉到腿间,仰头问她:“那怎么算时机好?”
宋呓欢咬着唇不说话。
迟燃伸出手,轻轻在她唇上摸摸,摸完叹口气。
“别咬,我都摸到牙印了。你就非想折腾我几回,我还能说不吗?到现在为止,我跟你说不,哪次真不了?”迟燃说,“事实就是,在我这,你怎么都行,想烽火戏诸侯都行。”
说完他又警告似的补充:“别哭啊,怕你哭。”
“为什么?怕自己跟着哭吗。”宋呓欢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撅嘴问。
迟燃作势要敲她脑门,但最终只是在她头顶重重按一下,按得她晃了晃才站稳。
宋呓欢忍住泪意,撑着他肩膀,垂头望着他那双漂亮但泛灰的眼。
她原本没有多委屈。她原本只是想从他这里偷得一场美梦,悄悄带走,藏起来。
可他说,你怎么都行。
迟燃还是那个姿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将她圈在腿间,笑着仰头。这样的话,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像句玩笑似的。
要是真心就好了。
要是真心就糟了。
宋呓欢抿唇垂头望向他,距离很近,甚至能看到他耳尖外侧的绒毛。
那种铺天盖地的委屈忽然泛着酸意涌出来。翻涌情绪即将化为眼泪砸下去的前一秒,她猛地捏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吻下去。
迟燃被她突兀的动作吓到,短促地惊呼声,但又很快被她凶狠的撕咬压下去。
周遭只剩叠在一起的呼吸声,和他时不时发出的轻声痛呼。
眼泪没能被阻拦,随她的动作滑落,滴在他颧骨。
迟燃意识到的时候,动作明显顿了下,但他没停下,只是将唇舌的动作放缓,柔和地打圈,任由她无章法地咬着他宣泄。
“嘶。”他轻哼一声,捉住她下探的手,“......别乱来。”
她挺直背脊,恶狠狠地说,“我怎么都行,你说的。”
迟燃被她噎得一愣,继而笑起来:“你这脾气我算是摸透了,一难过就开始说些虎狼之词,找茬刺人,都下不来台你就开心了。”
没等她说什么,他手背在下巴上蹭一下,说:“先帮我个忙,拿两张纸巾。”
“干什么?”话是这么说,但宋呓欢还是起身去拿。
“一张擦你的脸,一张擦我的。”
迟燃没松开牵着她的手,伸长了送她到桌边,又将人拉回来,拢住抱在腿上,哄小孩似的颠了颠。
“怎么这么轻。”他接过纸巾开始给她擦脸,“都说别哭。我这一脸,又痒又刺的。”
“就哭。”宋呓欢那股气被冲淡了许多,但还没全消,又说一次,“你自己说的,我怎么都行。”
迟燃叹口气:“你还要怎么,这不都骑到我头顶了吗。”
没等她再次开口,他又说:“是怎么都行,但今天不行。”
宋呓欢一顿,直愣愣地问出口:“什么......为什么?”
“三个理由。”迟燃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钱宇还在;第二,没有......没有措施;第三......”
宋呓欢侧头问:“传染四项?”
“......不是。”迟燃说,“时机。不该是今天这么个.....冲动的时机。”
宋呓欢没出声。
“只要你想清楚,我们之间,你想怎么都行。”他总算收起戏谑的神色,严肃地说。
听完这话,她那些汹涌的感受总算平复下来。
她轻轻点点头,点完想起来,小声地说嗯。
“那......传染四项?”她犹豫着问。
迟燃嘴唇微张,耳尖霎那间红透。他犹豫半天才咬着牙说:“......有过才有必要。”
“啊?”宋呓欢没懂。
“有过,才有必要。”迟燃一字一顿地又说一次,说完连脖颈都红透。
宋呓欢这才反应过来,脸猛地地一烫,她将脸埋进他肩窝。
迟燃抱着她,依然咬牙切齿,声音闷闷的,埋怨似的说:“问吧,你就问吧。”
房间静默许久,不知是谁先开始闷声笑起来,笑声叠着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