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宫 第95章 第95章：桂花载酒

季湘紧攥衣摆，适才乱了神，时下细想，楚景宁这般紧张的模样又哪里会是知晓了她的秘密来此兴师问罪的？她领会楚景宁话中之意，“无事。”她摇头岔开话题，“卫江离，这段时日我想了许多，关于梅姨，关于华平县与仇姐姐她们，我想好了，我打算入官。”

她看向那株早已凋谢的昙花，积雪已将它掩埋，她只叹时过境迁。

她敛去眸中怅惘，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下回再见，你我许就该于那朝堂之上了。”

楚景宁眼睑微颤，“湘儿，官场险恶，你……”

“卫江离。”她强忍泪水出声打断她，“你若想拦我便带我走，远离朝堂，远离郢都，甚至是远离药王谷，此处再不问前尘事，只你我二人，你若做不到便不该拦我。”

楚景宁怔愣良久方缓缓松开手，“湘儿，我……不能。”

季湘一直都知道楚景宁的答案，何氏未除，她断然不会抛下这一切的。

沉默在二人之间扩散，季湘悲痛的闭上眸，“卫江离，若来日你我为心中所求相背而行，你若对我失望便莫要对我手下留情。”

“我做不到。”楚景宁没有犹豫的拒绝，“若真有那一日，我亦会想法破局。”她绕过季湘直面她。

季湘苦笑一声无力道，“卫江离，你可还记得彼时你我亭下对弈，我央你让我赢一局之事？”

楚景宁哪会不记得？彼时对弈季湘从未赢过她，最后那次她甚至撒泼打滚央她让自己赢一回。楚景宁不明白她为何此时提起这茬。

季湘接着道，“若来日你我莫衷一是，你不愿我那般行事便让我在棋盘上赢你一局。”

楚景宁静默几息应声，“好。”她轻轻捧起季湘小脸抹去她脸上泪水。

季湘不敢与她对视，她紧紧咬住下唇，“卫江离，终有一日我会为了登上那高位手染鲜血，亦会为了权利、金钱沾上人命。我会变得不再是我，亦不再是你所期待的那般。我会变得心狠手辣，变得不近人情，甚至沦为百姓口中大奸大恶之辈。”

若到了那日你又该如何做？对我彻底心灰意冷？与憎恶何氏那般憎恶我？

季湘后退一步，楚景宁拉住她，“湘儿，不论来日如何，你于我亦永远不会改变。你依旧是你，不论变成哪般。”

季湘眸光晃动。新春的第一束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二人循声抬眸，星火闪烁，季湘转眸看向楚景宁，那人清眸潋滟，灿若星辰。她察觉季湘视线微微回头，她嘴角噙笑，“湘儿，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季湘再次乱了呼吸，她于心中默下那未曾道出口的两个字，她只觉耳畔的烟花声好似都无法将她的心跳声掩盖。

寒来暑往，深埋了半载的桂花酒终是在季湘远行的前一日被挖了出来。依旧是卫府门外，怀抱酒坛的季湘来回踱步，马蹄声由远及近，季湘欣喜地迎了上去，仇翎翻身下马。

“仇姐姐，如何了？”

仇翎无力的摇摇头。

季湘眸色瞬间黯淡，她紧紧抱着怀中酒坛。仇翎拍了拍她的肩头，“湘儿，时辰不早了，我们亦该出发了，若再耽搁下去误了时机便不好了。”她宽慰道，“卫大人久居郢都，待我们到了郢都你再寻她亦无妨，说不定路上亦能遇到。”

季湘苦笑。仇翎并不知卫江离是楚景宁，待到了郢都若再想见上一面定然困难。但仇翎说得没错，她们得尽快启程了，但愿楚景宁一切安好。

季湘点点头，“仇姐姐等我片刻。”她话落纵身跃过府门将酒坛放在了亭下的石桌上。她目光留恋的环视庭院，那人的身影似于她眼前浮现。她抹去眼尾泪渍拍了拍酒坛从袖里掏出一枚将棋放下，“卫江离……”

快马扬鞭，待楚景宁抵达朝启已是深夜。她前脚方下马，暗卫后脚便现身跪地，“大人，季姑娘一行早些时候便离开朝启了。”

楚景宁迈出的脚收了回去，她无力地望向皓月，只怪自己晚来一步。她转身欲上马，暗卫忙道，“大人且慢！季姑娘去前曾入府给大人留下物什。”

楚景宁二话不说推门而入，她扫视一圈视线落于那亭中，月光落于酒坛之上。她嘴角微扬，迈步走近方发现酒坛旁那枚棋子。她拾起棋子坐下，掀开酒坛，酒香扑鼻，她抿了一口，口感有些青涩，但并不难咽。

夜风微扬，酒水见底，她眼前的虚影终是消散。她叹了一口气搁下酒坛起身朝郢都赶。

“湘儿……”

熟悉的呼唤声充斥在季湘耳畔，她睫毛轻颤，抖落细碎的冰晶。温暖的掌落在了她的脸庞，那人指尖轻抚，季湘眉宇微蹙。周围的寒意渐自消散，季湘缓缓睁眸。

四目相对，时光荏苒。季湘意识慢慢回聚，她呆望着楚景宁替她把脉。

“湘儿，你觉得如何？”她的脉象已稳定下来，楚景宁见她呆滞的模样仍旧不放心。

“我觉得好多了。卫江离，今日是第几日了？”季湘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她记不大清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寒□□的了。

“自我们入谷，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楚景宁起身，“可是饿了？我去盛粥。”

“卫江离。”季湘拉住她，目光缱绻不肯让她离开。楚景宁顿步转身，她噙笑，“我不走远，去去便回。”

“我有话同你说。”季湘不依，她揪住楚景宁袖口反复拽了拽。楚景宁妥协，复坐回去，“湘儿想说什么？”

季湘紧紧攥着她的袖口，她一脸正肃道，“卫江离，我去求父皇让我嫁与你好不好？”

楚景宁眸光微怔，她点了点季湘额头，“湘儿莫要玩笑，你如今贵为大熵殿下，而我不过一介草民。”

“那又如何！我虽是皇女，但你彼时亦是那探花郎，便是辞官了亦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没同你开玩笑。”季湘凑近几分揽住她臂弯，“卫江离，我适才梦到你了，梦到你我在朝启时，我尚未离开药王谷那时。卫江离，你可还记得我那日说我心悦你？过去是，现在依旧是。卫江离，我心悦你，这些年皆不曾变过，如今我早已到了可嫁人的年岁，我想携手之人自始至终亦只有你。”

“你而今已不再在朝为官，我嫁与你，我们远走高飞，再不过问前尘事好不好？”

楚景宁目光躲闪，她面露难色，“湘儿，我不能。”

“为何不能！”

“湘儿，你我此生有缘无分，缘分一事最是强求不得。”楚景宁闭了闭眸，“湘儿，其实我……”

“这不重要。”季湘似料到她打算说什么，她忙伸手覆住她的唇，不断重复着，“这不重要，不重要。”她眸中泪花闪烁。

楚景宁在她的眼中得到了那一直以来将她困扰的问题的答案。

湘儿她，果真早便知晓自己的身份。

楚景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拉下她的手，“湘儿，这很重要，你该明白的，你我……不能。”她轻柔地捧起她的脸，试图擦去她脸颊泪珠。季湘却倔强地偏开了脑袋，她侧身紧抱双膝，“我不明白，卫江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在这世间就只喜欢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事到如今她依旧选择装傻。

季湘将脸埋进了臂弯，“卫江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若有一日我死了，你可会痛心？”她没有给楚景宁回答的机会，“你不该痛心，我不愿你痛心。”

季湘心如刀绞，她哽噎道，“卫江离你可想过，若那年你选了另一条路，我不曾入官，你我远离这是非，今日又会是怎般的结果？”她抹去泪水起身，“卫江离，我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守在卫府门外盼着你的孩子了。”

季湘扬起一抹苦涩的笑，“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到底这皆是我一厢情愿。”

而今亦是成了夙愿。季湘难以预料那玉戒到了楚景宁手上后事情会朝着何处发展？她无时无刻不在畏惧与恐慌楚景宁彻底知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

楚景宁迈步拉住她，“湘儿……”她大脑一片空白，心底某处似在一点点的被掏空。她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湘儿，我们聊聊好吗？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我若一早将身份告与你，你便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卫江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季湘心乱如麻，“好了，我们早些出谷吧！”

“湘儿……”

“够了！”

这与你无关。喜欢你一直都是湘儿一人之事，请莫要再说让湘儿放弃的话了，因为湘儿，做不到。

在楚景宁说“不能”的那一瞬季湘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掩面哭泣，“卫江离，你为什么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为什么非得将一切挑明呢！我多想我们能像过去……”

可过去是回不去的啊。

楚景宁心中作痛。

“卫江离，你想知那年我于昙花仙子面前求的什么愿吗？”季湘眼波流转，她扬唇苦笑，“我求昙花仙子佑你此生能所求皆如愿。所以皇姑母放心吧，湘儿日后，不会再让您为难了。”季湘攥紧拳，“颍州之事湘儿会尽力查明。此番多谢皇姑母护送湘儿入谷，湘儿伤势已无大碍，待回到郢都……”季湘哽声道，“不，待回到朝启，皇姑母便回皇都吧，若无皇姑母在，阿兄一人在皇都想必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