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头柳 第4章 一日不见兮

自从那天拍完照后段锦书就没见过宋离清了。

两人有联系方式，但一个电话一条信息也没有发过。

宋离清大概是忙去了，她说过这个月工作很多，毕竟当红歌手，行程不断很正常。

明明之前也总是一个人待着，除了偶尔许落来找她玩之外，她几乎不出门，那时候也从来没觉得这么无聊，身旁这么安静。

这屋里什么时候变得空落落的了。

但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啊。

段锦书在家里越呆越烦，在日历上画着叉。

今天没见到宋离清。

第二天依旧画着叉，今天也没见到。

第三天，第四天……第十天。

十天都没见到宋离清。

大明星也太忙了。

段锦书在沙发上无聊地打着滚，被埋到角落的手机给硌到了。翻开手机找到宋离清的信息框，发了会儿呆，又输入:

你最近很忙吗？啥时候有时间呢。

然后快速删掉。

又把手机合上了。

段锦书又换了个地方躺。

是那天的面包沙发，宋离清躺过的那个。

那天过后，段锦书在熟人那儿把那几张照片做成海报，贴在书房的墙上。斜躺在沙发上，刚好就能直直对着那面墙上贴的海报。

“我简直是天才，拍的这么好。”

段锦书自我感叹道。

又想到宋离清那颗痣。右边锁骨下方一寸多一点的地方，很红很红的痣，和她的胎记一个配色。

痣长在那块真性感啊，又想了会儿，觉得宋离清真是太完美了，又漂亮，还会唱歌，身材又好，还有很性感的胎记和痣。

完美。

不过有点毒舌，还不太会写歌词。

刚好她百毒不侵还会写词。

段锦书想着想着又给自己想开心了。

看着那海报，一想全世界只有自己有，便更乐了。

在房间里傻笑着。

突然铃声响起，她买了宋离清《落月》的彩铃。

“坠入湖底”

“月光穿过我心脏”

她还没看是谁就接了。

“喂—”

“你最近干嘛呢。”

是宋离清的声音！段锦书兀地有些激动。

“最近在家闲来无事，还有半个月我作为学生的最后一个假期就要结束了。你呢，最近很忙么？”

“忙，最近要录音，还要去别的市巡演，还要拍MV。”

“难怪，最近都没听见过你家门那儿有任何动静。”

“我这两天就回来了，MV还有一个选角还没定，导演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我拍了一些单人部分，就先回来歇两天。”

“回来找我玩，我都快无聊死了。”

“好。”

一通电话下来，段锦书感觉浑身舒畅。然后就陷入了漫长的等待。

这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怎么过得这么慢。

段锦书无所事事。

在家吃完饭洗漱完就躺床上去了。

翻了翻没意思的杂志，看了看下学期要教的书。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就早上九点了。

段锦书打算待会儿跑个步去，她穿上了她那件红色的很丑的运动服。

虽然衣服丑，但其实到段锦书身上已经让衣服提了不少气色了。

好模特难找啊。

刚打开门就看到隔壁正准备进屋的宋离清和一个女人。

看年龄气质大概是宋离清的经纪人。

“这么巧，我刚准备出门你就回来了。”

“嗯，巧的很，”宋离清又介绍到，“这是我的经纪人赵纤。”

转头又给赵纤道:“那是我的新邻居段锦书。”

“赵小姐您好，幸会，我是段锦书。”段锦书躬身和赵纤握了握手。

“幸会。”赵纤道。

“那你先去跑步吧，我们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忙”，宋离清道。

“好，回来有时间了联系我。”

段锦书都准备走了，结果被赵纤叫住，

“段小姐，请留步。”

赵纤的声音和教导主任一样威严有震慑力，明明是正常语气，但段锦书还是忍不住抖了两下。

“我们有点事情或许需要段小姐帮帮忙，不知道这会儿或者待会儿回来，段小姐时间上是否允许？”

“可以可以，我这会儿就行，本来就是闲来无事才出门跑跑步。”

段锦书跟宋离清她们一起进了屋。

坐在沙发上，赵纤才说明意图，和班主任开班会的调子嗓音相差无几：

“最近离清在拍MV，还需要一个主角，导演是个对选角很认真的人，挑了好多个了都不满意，本来都劝导演说拍个MV就算了，但导演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对自己所有作品都精益求精的人，说了想让我们也帮忙找找，这不今天一看到段小姐我就想到了，觉得真的跟导演的要求太符合了，不知道段小姐是演员还是模特呢？愿不愿意参加呢？”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不是演员也不是模特，我就是个高中语文老师，演技的话我不能给您保证，但是能和离清小姐一起工作我肯定是乐意至极。”

“那好！后天我们就去试试镜！”赵纤仿佛拿了年终奖一样，脸上的喜色都藏不住了。

宋离清知道这是被导演折磨的后遗症。

——

段锦书跟宋离清一齐来到了拍摄场地，导演看到段锦书后满意的不得了，不停地夸赞着赵纤是十年如一日的好眼光。

导演跟段锦书大概说了一下剧情走向，跟歌词内容差不多，有点意识流，不过没人比段锦书这个作词者更熟悉歌词含义了。

导演随便选了一段让段锦书试镜，是关于惜别祝愿的那一段，要让段锦书演出朋友分别时那种不舍、期盼和诚挚的祝愿。

段锦书先酝酿了一下感情，但毕竟不是专业的，要一下子进入那个状态很难，她僵硬地调整着表情，心里有点为难，想着要不算了吧，感觉自己实在不太行，尴尬地甚至想别开脸，这正巧，瞥到了边上的宋离清。

看到宋离清，她就想到了小时候的小离姐姐，想到了前一阵儿一直见不到面的宋离清，还有面前对她微笑示以鼓励的宋离清。宋离清笑起来真好看，她其实在舞台之外不怎么爱笑，仅仅偶尔，所以段锦书感到很满足，希望宋离清能一直这么轻松快乐就好。

“好！”

导演一声打断了段锦书的联想。

“刚开始看你还进入不了状态，但后来那一下子就演出了感觉。太厉害了！其实今天你演成什么样我都会留你，你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另一个主角非你莫属，我向来看人很准，先挑人，再磨演技，但其实咱们MV也用不了多少演技，也不是拍电影，我稍微给你们磨磨就行了”，导演笑了笑又说道:

“你是没见离清前一阵试镜时演的呀，那可叫一个惨烈。”

宋离清笑了笑，段锦书看出来她笑的很勉强。

心道:这可不是我，没办法随口怼了。

试镜结束后就快马加鞭拍第一幕了。

第一幕就是坐在水边表演刚才试镜那段，拍了好几遍，最终也算是拍成了。

然后就是夜晚要拍的了。

这边都是取的实景，晚上要拍的是两人一起慢慢沉入水底，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脸上，映在水面，被水纹冲碎。

他们用的是充气小泳池，里面灌的是温水，给两人也选了深色衣服，保护艺人**。

两人先是坐在泳池边，然后一同向后坠去，落下来的冲击力打碎了水面上两人之间的月影。两人相视着，眼眸深邃，仿佛望透了时间。

两人入水，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宋离清望着对面的人，突然忘记了自己还在拍戏。

幽蓝的水光和苍白的月色在水里摇曳，映在段锦书的双眸。

好漂亮的眼睛。

宋离清心想，和那个小孩的眼睛一样漂亮。

怎么又想到那个小孩了。

——

这段儿一次性就拍好了，工作人员把她俩捞起来擦干，带到休息室里。

她俩好像还有点懵，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段锦书还沉浸在刚才景象里，宋离清的发丝在水里散开，嘴里还吐出来两个小泡泡，如果有人鱼的话，或许也这么美。

在水下太安静了，心跳声都能听清。

“拍这些有意思么？”宋离清道。

“还不错，我在家太无聊了，找点事干总归是有趣的。”

“也是，我最近也无聊的很。就今天还算有意思。”

“你整天都有事干不有聊？”

“不有聊。感觉跟执行任务的机器一样，没意思。”

“那今天不也一样么？”

“两个人一起玩就有聊了。”

“哈哈哈哈哈哈”，段锦书笑了笑宋离清，没想到那么冷清一人会更喜欢两个人一起玩。

“等我这个月忙完，赵姐给我一周假，可以好好玩。”

“那敢情好啊！”

今天的拍摄任务就到这儿，导演不压榨员工的睡眠时间，两人又一起回了酒店，段锦书就住在宋离清隔壁。

回去洗漱完，段锦书就听见有人敲门，透过猫眼一看是宋离清，便让她进来了。

“怎么，大晚上的来跟我偷情啊？”段锦书耍了句贫嘴。

本以为宋离清会说一句，“偷个屁”。

没想到却回应段锦书道:“对啊，来偷情。”

段锦书一下没防住，都不知道下句咋接了。

“不让我坐么，来过来找你讨论一下明天要拍的片段。”

这才是宋离清的真正意图。

“哈哈哈随便坐。”

两人便一起坐到床沿，宋离清拿着一沓剧本。

“明天就不是今天这个进度了，大概要拍七场，能有快二十个镜头，但明天拍完后天就好些，剩两场五个镜头，你就能回家了。”

“没事，这点儿强度我还是能接受的，以前在学校练田径，那是真的累的要死，但还是撑过来了”，段锦书顿了顿，

“自那以后我就发现了，原本你以为能杀死你的东西，其实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的确。你真的很厉害，总感觉干什么都能干好，还很有毅力。”

“感谢夸奖，但其实也不是什么都能干好的，不过恰好在你面前表现的还不错，以前学理科的时候我是真学的一塌糊涂，文科学的不错还很喜欢，然后我就果断选文了，刚开始练散打的时候也是，进度比所有一起开始的人都慢，但你说有毅力这是真的，我真的想干好的事，我愿意比别人付出无数倍努力去干好。”

“我理科很不错。”宋离清兀地来这么一句。

换个正常人都得心碎。

但段锦书知道这人就是单纯的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想羞辱别人的意思，就跟说了一句，“这家店开了十年了”，是一样的。

她这样说话在学校会不会容易被人欺负啊，突然想起她还不知道宋离清除了歌手之外的其它事情，除了小时候记忆里那一点。

“我大学在X大读的化学，专业排名第六。”

“X大，那不是化学专业最好的学府，这也太厉害了！”

段锦书表示很敬佩，虽然说她有点想问为什么后来当了歌手，但总感觉其中应该牵扯着一些不太方便透露的因果 。

没想到宋离清自顾自地又说了起来，

“后来被退学了，有一群人看我不爽，在学校里造谣，说我会勾引男人，还在酒吧工作，骂我是啥来着，那个词有点忘了。”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

“学校里追我的男的我连名字和脸都记不清，他们比搞推销的还缠人，我放学为了躲他们我都绕路走，我也不明白怎么就算是我勾引了。”

宋离清的声音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在讲别人故事。

“那会儿学校里的谣言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写投诉信说我败坏学校名声，要求我退学。”

明明讲述人都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段锦书不知什么时候心里已经燃起一股怒气，心脏又好像被人揪着，好心疼。

“刚开始就一两个人说，写信，学校看我是个人才也没理他们，想留我，但后来一堆人，而且好像是跟领导有关系的一个同学也看我不爽了，学校顶不住压力，我就被退学了，明明我什么也没做。”

段锦书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旁边的宋离清，宋离清好像被吓了一跳，刚才毫无起伏声音突然都吓变了调，

“你干嘛！？吓我一跳。”

被这突然的行为弄得浑身都僵住了，脑里也乱做一团，宋离清重新整理好思绪，兀自猜着那人的行为意图，又自行解释道：

“你不会觉得我在装可怜吧，我没有，我就是听你说自己的事情了，也顺便说说我的，看你刚才好像很想知道的样子。

“嗯，我知道。”

段锦书的声音甚至有点颤抖。

宋离清突然有点慌乱，几乎从来没有人抱过她，所以刚才那一下她已经很惊异了，而且她从来不会安慰人，这下她怎么办才好。

“你……你怎么，你不会哭了吧，嗯……”，宋离清想不出来该怎么安慰，憋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

“都是小事，我现在赚的可比学化学出来赚的多了，还有钱买房不用打零工，因祸得福不是么，再说，我的旧事你哭个屁。”

嘴毒宋离清又回来了 。

段锦书本来心痛的不得了，被宋离清这几句一下给逗笑了。

“没哭，就是有点伤心，”段锦书缓缓松开宋离清。

“那些人太坏了，心肠坏透了，不分青红皂白，是嫉妒，是见不得别人好，我要是跟你一起上学，我就跟踹那个鸡崽儿一样给他们踹飞！”

宋离清莫名被鸡崽儿这个称呼逗笑了，她知道是小区里那个。

看到宋离清笑了，段锦书这才缓过来些。

段锦书自认为自己其实算不上什么共情力很强的人，看煽情电影小说哭的次数都不多，可能是放到现实里听这种故事会更伤心吧，况且当事人还坐在旁边，还是自己为数不多的。

朋友。

那么好那么有才华的一个姑娘，什么都没做，就被人倒了一身脏水，被退学，任谁听了都会伤心愤怒的吧。

造谣的人永远只用张一张嘴，他们仅凭自己的恶意揣测，又或者仅仅是一个人的长相，身材，发型，发色等因素就肆意捏造一个人经历，诽谤一个人的品德。

信谣传谣的人也同样，他们从来不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当然也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他们更喜欢加入对一个人围剿的狂欢。

他们享受着这样高高在上制裁别人的感觉，哪怕没有证据，哪怕只是道听途说。

造谣的成本太低了，太低了。

但对被造谣者来说，损伤真的太大了，谁来弥补他们呢？

两人都无心再谈明天的拍摄了。

段锦书回到自己房里，准备睡了。又想了想今天的宋离清，想多知道些，想离她更近些。

要是从小就在她身边的话，段锦书肯定要把欺负宋离清的人都踹飞。

但那样是不是就没机会学散打了，毕竟这个是现在父母让学的东西。

不过段锦书身体素质本来就好，光跑田径估计也能把他们踹飞。

——

宋离清也迟迟没睡着，因为段锦书。

这人向来喜欢猛地干一些吓人的事，跟第一次遇见她时一样。

自她有记忆以来，几乎从来没有人抱过她，去世的父母也没抱过。

姑姑，姑父也没抱过。

小时候那个缠人的小屁孩总爱抱她，但一般都会被她从身上揪下去。

原来拥抱是这么温暖的让人安心的事情吗。

段锦书抱的很紧，宋离清被抱住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承受不住了，想着应该是被段锦书勒的，都要从胸膛里被挤出来了。

宋离清想着想着便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