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是被人用生锈的刀子反复剐蹭,又沉又闷,逼得人喘不过气。
陆芷珩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自家那花了高价打造的柔软床幔。
头顶是粗糙的木质结构,泛着陈旧的气息,身下铺着的硬板床硌得她骨头生疼。
她下意识地伸手按向心口,指尖触到的是粗糙布料包裹下,一道明显凹陷、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疼痛正是从这里弥散开,丝丝缕缕,牵扯着神经。
怎么回事?
最后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法庭胜诉后那叠厚厚的、散发着油墨香的律师费,冰冷的大理石楼梯,还有那个败诉的原告,扭曲着一张脸堵在楼梯口,唾沫横飞,激动地辱骂着。
“没良心!狼心狗肺!你这种人也配当律师?!你不得好死!”
声音尖利,带着绝望的疯狂。
然后呢?
眼前一黑,失重感猛地攫住了她,天旋地转,骨头撞击在坚硬台阶上的闷响似乎还在耳畔回荡。
所以……这就是报应?
从二十八岁声名狼藉的“不良律师”,直接报应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她撑着剧痛的身子,艰难地挪到床边那扇唯一的、糊着粗糙窗纸的木窗前,用指尖蘸了点唾沫,悄无声息地捅开一个小洞。
外面天色澄澈,是与现代都市截然不同的、毫无污染的湛蓝。
几道流光倏忽划过,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待她凝神细看,才勉强辨认出那流光之上,隐约立着人影,衣袂飘飘,御空而行。
仙人?御剑飞行?
陆芷珩瞳孔微缩,心头那点荒谬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
不是做梦,也不是什么恶作剧,她是真的……穿越了。
正惊疑不定间,窗外小径上走过两个穿着古代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两人神情激动,边走边愤愤地说着什么,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清晨也足够清晰。
“……魔尊夜流光真是疯了!竟敢动用上古禁术复活叶昭云那个叛徒?简直痴心妄想!”其中一个高个的弟子啐了一口。
“哼,叶昭云欺师灭祖,手刃亲师,死有余辜!魔尊还想逆天行事,活该他被掌门和几位长老联手重创!只是可惜了当时在燕城历练的不少同门,被波及殒命……”
两人的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
陆芷珩却僵在了窗边。
三日前?燕城?大战?波及殒命?
几个关键词串连起来,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钻入她的脑海。与此同时,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零碎而模糊的记忆片段翻涌上来——
惊慌失措的奔逃,漫天乱飞的、色彩各异却带着致命气息的剑气,还有胸口猛地一凉,随即是无边的黑暗……
她低头,再次看向自己心口那道狰狞的伤处。
原来如此。
原主,竟是死在了那场听起来就很宏大的“仙魔之争”的余波里,死于一道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甚至不知道属于谁的剑气。
死得……真够憋屈的。
回想起刚才那两个外门弟子对那位“叶昭云”的评价——
“欺师灭祖,手刃亲师”,陆芷珩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摇头。蠢货。就算有什么天大的仇怨,行事留下如此明显的污点,授人以柄,连死了都要被人唾骂,简直是失败中的失败。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讽笑。自己也真是赶了回时髦,不仅穿越,还直接穿进了听起来就狗血淋漓的剧情里。
痛失所爱,求而不得,逆天复活……魔尊夜流光?标准的反派配置,还是情种款的。
没再多想,她忍着痛,根据原主那些残存的、怯懦的记忆,在简陋的房间里翻找起来。
果然在床底一个破旧的小木箱里,找到了几个灰扑扑的瓷瓶。辨认了一下上面贴着的、字迹歪扭的标签,她倒出一颗散发着苦涩清香的褐色药丸。
疗伤用的,没错。
仰头吞下药丸,一股温和的暖流自喉间滑入,随即缓缓散向四肢百骸,心口的剧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两分。陆芷珩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伤触及心脉,若非此地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修真界,恐怕她刚穿过来,就得再死一次。
她开始梳理原主更多的记忆。
这身体也叫陆芷珩,年方十八,性子却是与穿越前的她截然相反,软弱可欺,资质更是平平。入门十年,竟才练气七层的修为,在这名为“清风派”的宗门里,属于垫底中的垫底,外门弟子里的隐形人。
而这样一个隐形人,偏偏还被一个名叫赵乾的外门弟子盯上了,常年压榨她本就少得可怜的修炼资源。
原主胆小怕事,从不敢反抗。那赵乾入门二十年,修为已是练气大圆满,距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两个小境界的差距,在原主看来如同天堑,更是助长了赵乾的气焰。
“练气七层……练气大圆满……”陆芷珩把玩着手里粗糙的瓷器药瓶,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眼神里没什么波动。
弱肉强食,在哪里都一样。前世的法律界如此,这个修真界,看来更是**裸。
她本来想着,若是那个叫赵乾的识相,不来烦她,或许可以饶他一命,她也懒得刚来就生事端。
可依据原主记忆里对赵乾那贪婪跋扈性子的了解……
陆芷珩粲然一笑,眼中却毫无暖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玩味与兴致。
他怎么会乖呢?
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招待”这位,一直“照顾”原主的赵师兄。
陆芷珩整理着脑海中属于原主的记忆碎片,像翻阅案卷般仔细梳理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与漏洞。
修真界共八种主流道法:剑修、刀修、器修、符修、阵修、丹修、音修、合欢修。清风派祖师以剑道开宗立派,门下弟子主修剑道,对其余七道涉猎不深。像赵乾这样的外门弟子,光是修剑就已耗尽所有资源与心力,哪里还有余力钻研别的道法?
“一条道走到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纯粹的武力上,未免太不给自己留后路了。”陆芷珩轻嗤一声,律师的本能让她习惯于寻找规则外的路径。
在她看来,这八种道法中,剑修、刀修之类前期强势,但过于依赖天赋与资源;器修、丹修则是典型的厚积薄发,不适合她眼下急需破局的处境;符修门槛太高,法门从不外传,直接排除。唯有阵修,因过于复杂精微,修炼者日渐稀少,相关法门反而在外流传,正适合她这种需要“取巧”的人。
“阵修…”她勾唇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以弱胜强,借力打力,倒像是为我量身定做。”
记忆中,清风派山下的小镇上,确实有人摆摊售卖阵法书。
择日不如撞日,陆芷珩当即决定下山一趟。她推门而出,走动间心口仍隐隐作痛。她抚着胸口,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无奈的笑。
“赵师兄不死,我心难安啊。”她轻声喃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法理结论。
下午的清风派,天空中御剑的修士来来往往,地面上则是像她这样的外门弟子在洒扫、练剑。
令人唏嘘的是,行走其间,竟无一人与原主相熟。偶尔有人注意到她,也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就不再关心。
这种被全然忽视的处境,反倒合了陆芷珩的心意。隐匿于人群,便于她暗中行事。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下山,直至夜幕降临,星光灿灿时,才在镇子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那个卖书的小摊。
摊主是个筑基期修士,正闭目养神,对过往行人爱答不理。
陆芷珩一眼就瞥见了那本略显古旧的《基础阵法详解》,却故作不经意地先拿起一本丹修书籍翻看。
“道友想买什么?”摊主睁眼,懒洋洋地问。
陆芷珩不答,放下丹修书,这才拿起那本阵法书翻看。
“道友,看中了什么?”摊主这次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不耐。
“这本书多少钱?”陆芷珩指着阵法书问。
“一本一块下品灵石。”摊主伸出一根手指,语气笃定,似乎吃定了这单生意。
陆芷珩手下翻动的动作不停——她快速地浏览着,直到某一页,动作停了下来。指尖点在一处图鉴上:
《七绝剑气阵》:凡入此阵者,会被七柄无形剑气锁定追杀,如影随形,不死不休。剑气威力视布阵者修为及提供能量的灵石品质而定,变化多端,防不胜防。
“很好,就它了。”她心中一定,有了计较。
但她面上不露分毫,反而故作惊奇,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恰到好处的嫌弃:“一块灵石这么多?!我看你这书上乱七八糟画的都是什么鬼画符?就这也值一块灵石?”
说着,她“啪”地一声将书丢回摊子,动作轻蔑,仿佛那是什么污秽之物。
摊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强压着怒气解释:“这是阵法书,高深莫测,道友看不懂也很正常。”
“既然如此,那我不买了。”陆芷珩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她能感觉到身后摊主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愤怒目光,但正如她所料,对方终究没有发作。
清风镇位于清风派脚下,如今清风派位居仙门之首,最忌仙门之间互相倾轧。一个筑基期的散修摊主,还不敢在清风派地界上轻易生事。
走出很远,确认无人跟踪后,陆芷珩才放缓脚步,眼中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得意。
方才那一番快速的翻看,凭借着她过目不忘的本领和似乎与生俱来的对阵法的奇特领悟力,整本《基础阵法详解》,尤其是那《七绝剑气阵》的布阵要诀,已被她牢牢刻印于心。
那些在旁人看来复杂无比、如同天书的阵法图解与灵力走向,在她眼中却条理清晰,规律自现。
“没想到,我竟然还是个阵法天才。”她轻声自语,这算是穿越以来唯一的好消息。原以为还需要花费几日时间钻研阵法,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