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黑影消失后,苏耀龙眼前一花,有些无力向后瘫倒了下去,身后的几名长老赶忙将他接住,但显然他们的脸上也是涌现了一丝惊愕与恐慌。
“妈蛋,那小混蛋背后的人肯定就是这家伙!”
暗骂出声,苏耀龙脸色死黑,苍白的单薄嘴唇紧闭,更显出他的虚弱,尽管他摆出的架势好像是要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
本是他苏耀龙瓮中之鳖的苏婷,突然有了远超他的力量,而苏耀龙对于自己干的事又何尝不知有多么畜生,那苏婷怕是要寻她父亲血仇,而且第一个找定是他,毫无缓解的可能,只有他或苏婷一人死亡,而如今却又蹦出个护着苏婷的斗灵来,原本可以直接杀之了事,现在却只能看着那苏婷崛起。
“有这么个个斗灵靠山,若是让那小东西成长起来……,怕是我性命难保啊。”苏耀龙眼神阴翳,心中暗想,却是紧咬牙关。
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外两家的人还是从苏耀龙等人的脸上看出了一点答案,恐怕苏耀龙和这位强者的侄女之间有些东西……
“等等,苏婷,苏耀龙……他们是一个姓!苏婷是苏家之人!”
此时一旁的人群深处有人高声叫到,这一信息迅速传递到了苏耀龙耳里,本就死灰的脸上更加苍白了一些,现在以苏耀龙看来,他们惹上了一个他们不敢惹也惹不起的角色……
……
残阳如血,将坊市街角的断壁残垣染上一层刺目的昏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尘土腥气以及散不掉的血腥。
碎裂的青石板随处可见,像一张张咧开的漆黑怪口,裸露在狼藉的地面上。
倒塌的摊棚、翻倒的货架、碎裂的瓦罐散落一地,间杂着凝固的暗红斑块,无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几名轻伤的苏家队员正咬着牙,互相搀扶着清理路障,搬动昏迷不醒的重伤员。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引来伤者压抑的痛哼,听得人心里发沉。
钟山石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
他古铜色的脸庞此刻被血污和尘土覆盖,显得有些灰败。右眼上那道被斗气割开的伤口,血虽然被粗糙地抹了几下,但边缘肿胀外翻,疼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隐隐传来。
破烂皮甲下的肌肉酸痛不已,但他更无法忽视的是看着队员们躺倒一地带来的憋闷和自责。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骨节微微泛白,牵扯到胸腹的伤痛,又让他的眉头猛地一皱。
苏耀龙的身影在几位长老的簇拥下,显得有些僵硬地消失在街角。
钟山石瞥了一眼,清楚地看到这位族长刚才失神时的脚步踉跄和被扶住时那瞬间的无力感。
那张平时耀武扬威的脸,此刻血色尽褪,一片死灰。
他甚至能看到苏耀龙紧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身体在微微颤抖——那绝非愤怒,而是源自心底、近乎本能的恐惧。
钟山石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哼,怕是魂都吓飞了。有眼无珠的蠢货,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钟山石在心中暗骂。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杂乱却带着明显优越感的脚步声传来。
姗姗来迟的,正是那些被绣着精致苏家族徽锦袍包裹着的嫡系族卫们。
他们个个衣冠楚楚,腰间佩刀擦得锃亮,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歉疚,反而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倨傲。
领头那个更是下巴微扬,用手在鼻子前夸张地扇动着,仿佛这片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战场,飘荡的是什么令人作呕的垃圾气味。
“你们他妈的属蜗牛的吗?!信号冲天炸响多久了?都打完收摊了才来!”
钟山石积压的怒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一步跨前挡住去路,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瞪着对方,声音沙哑却如同炸雷。
“兄弟们在这流血流命的时候,你们他妈在哪?在家族后院喝茶赏花?!”
那领头的族卫被钟山石的气势慑得略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他轻蔑地扫过遍地狼藉和横七竖八躺着的治安队员,撇撇嘴,甚至懒得掩饰眼中的不屑:
“钟团长,你这嗓门是震天响,可别忘了规矩!我们可是护卫内族的精锐,职责所在,哪能跟你们这群看场子的一样随叫随到?给外人当看门狗,就得有狗的觉悟,等人那是常事!怎么?你们输不起?”
“你……”
钟山石身后一个头上缠着渗血布条、手臂打着夹板的队员气得浑身发抖,猛地就要冲上前。
“老三!回来!”
钟山石一声断喝,大手如铁钳般一把攥住了怒火中烧的手下。
他胸腔剧烈起伏着,体内翻腾的伤势加上滔天的憋屈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能清晰感受到身后兄弟们投来的悲愤目光,能想象他们此刻的痛苦和无助。
他想一拳砸烂眼前这张令人作呕的脸,撕碎对方那身华丽的皮囊!
但他更知道——他不能!
他身后这些兄弟,包括地上的伤员,还有家里的婆娘孩子,都指着这治安团微薄的俸禄过活。
一旦他动手,苏耀龙正愁没借口清洗他们这些“苏云风旧部”!
他可以回山林当个刀头舔血的佣兵,可兄弟们呢?让他们跟着自己朝不保夕?
一想到这些,钟山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铁锈味涌上喉咙。
他闭了闭眼,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吱轻响,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好…好一个‘看门狗’……弟兄们都是好汉子,拿的是刀口舔血的辛苦钱,养活一家老小!不比某些只会窝里横的废物!”
那领头族卫看出钟山石的隐忍,反而更嚣张起来。
“废物?呵呵,随你怎么吠。”
他轻蔑地笑着,伸手用掌心带着力道,毫不客气地将钟山石用力一推,撞得钟山石伤口剧痛,闷哼一声,不得不后退了一步让开道路。
族卫领头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们走!回去看看族长怎么说。一群看门的狗咬架,还指望狼去帮忙?笑话!”
身后那群嫡系族卫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簇拥着领头者,趾高气扬地从钟山石他们身边扬长而去,仿佛穿过一片无物的废墟,只留下更加刺耳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操他娘的!老大,这口气咱就咽了?!”那被叫“老三”的队员双眼赤红,脸上刀疤因激动而扭曲。
钟山石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声音低沉得可怕:
“……忍!给我忍着!为了躺着的,为了家里的婆娘娃娃,都给老子忍着!这账,老子记下了,总有一天……”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望着族卫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得像寒潭。
一股夜风卷过,带着未散的尘土扑打在脸上。
钟山石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压下翻腾的怒意和身上的伤痛。
他粗糙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血污,开始感到右眼的剧痛和全身肌肉的酸麻不适正一**袭来。
不能再耽搁,他得去苏婷家看看。
那丫头一个人带着母亲住在后山那么僻静的地方,刚才坊市闹那么大动静,万一那苏耀龙被这神秘强者一整狗急跳墙了……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下意识地绕过一片倒塌最严重、瓦砾堆积的区域,打算从小路穿过去。
刚拐进一条相对安静、堆着些杂物却通往苏家方向的窄巷,一阵细碎而急促的、带着明显烦躁情绪的动静就传入钟山石耳中。
“啧!这玩意儿……怎么开?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塞回去……斗气灌进去……”
一个刻意压低的、少女特有的嗓音正小声嘟囔着,伴随着几声石头磕碰木板壁的声音,似乎在手忙脚乱地捣鼓什么。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在这个特殊的地段出现这种鬼祟动静……钟山石瞬间警觉!
疲惫的斗师瞬间绷紧了神经,多年刀头舔血的警觉让他下意识地将大部分身体隐藏在墙角的阴影里,仅用那只尚能视物的左眼警惕地向巷内扫去。
只见巷子深处一个避光的小角落,蹲着个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那人正背对着他,鬼鬼祟祟地捣鼓着手里的什么东西……等等!
钟山石目光如电,瞬间定格在那人影不经意露出的、压在身下的一截衣袍边缘——那是……黑袍?!
那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钟山石脑海中炸开!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没有半分犹豫,钟山石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脚下发力猛地蹬地!
整个人借着墙壁的反推之力,无声无息地箭射而出!
布满老茧、带着强大力量和斗气流光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无比地钳住了对方的肩膀!
“呯!”
“啊——!!”
一声受惊到极点的少女尖叫在死寂的小巷中骤然响起!
被钳住的人影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挣扎,爆发出惊人的力道想要甩开钳制,转身就要往巷子深处没命地逃窜!
但她显然忘了,这条巷子根本就是条死胡同!
钟山石借着对方前冲的惯性,手腕一带一扣,轻易就将这慌不择路的黑影扭转身形,牢牢固定在墙角,使其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幽暗的光线下,一张充满惊惧、清丽却蒙着灰土的小脸被逼抬了起来。
乌黑的大眼睛因为惊吓睁得溜圆,微张的嘴唇正急促地喘息着,几缕被汗水和尘土粘在脸颊的发丝透出几分狼狈——正是苏婷!
她的两只小手,正紧张地、拼命地想把一件揉成一团的……
黑色的宽大布料?
往背后更狭窄的空间里塞去。
那布料的质地和宽大的样式,瞬间与钟山石脑海中那个在坊市中央掀起风暴、又顷刻间消失无踪的恐怖身影完全重叠!
他甚至还看到苏婷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触感冰凉、模样古朴的……乌黑指环。
“叔……叔?”
苏婷的声音带着剧烈惊吓后的颤抖,看清是钟山石后,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一点,但眼中的紧张和心虚更加浓烈了。
她下意识地想把拿着黑团和纳戒的手彻底藏到身后,动作笨拙得像偷藏糖果被大人抓个正着的小女孩。
钟山石没有立刻松开钳制,但他原本钢铁般强硬的手掌力道,此刻正不受控制地、极细微地颤抖着。
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因为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坊市的硝烟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紫金巨刃劈开长空的恐怖景象历历在目……而眼前这张熟悉的、带着慌张和稚气的少女脸庞,就在刚才,极有可能披着那件令人灵魂悸动的黑袍!
眼前的苏婷,衣衫朴素,身上残留着药草味和淡淡的少女体香,眼神虽然紧张但清澈有神,哪里有一丝刚才那位“强者”该有的恐怖威压和气场?
气息更是……仅仅斗之气阶段!
荒谬!十五岁的斗灵强者?这说出来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离谱的笑话!
钟山石在心中狠狠否定着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
但……她手里的黑袍,她那鬼鬼祟祟出现在这里研究一个明显不是凡品的“指环”,还有她那躲闪心虚的眼神……桩桩件件都在指向一个更合理的可能性!
这个小丫头,绝对和那位神秘得能一击震慑柳万林、让三家猜疑不定的恐怖存在,有着某种极其直接且极其隐秘的联系!
甚至可能她就是……不不,不可能。
钟山石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脏和那股莫名的寒意。
他缓缓松开了钳住苏婷肩膀的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低沉而严肃地开口:
“丫头!你……一个人在这儿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就……就捡到点东西……”
苏婷的声音细若蚊呐,眼神飘忽,手指更加用力地绞紧了身后的黑色布料。
钟山石沉默地注视着她脸上努力维持镇定却掩饰不住的心虚和紧张,又看了看她身后那截被死死压住的黑袍边缘。
那帮有眼无珠的东西,还沉浸在争夺所谓的地盘和权势里。
苏耀龙那个蠢货,还在恐惧着神秘强者的报复。秦柳两家,还在互相提防着算计着……
而真正让那位强者甘心出手相助,甚至可能贴身隐匿其后暗中相护的关键人物……
如今就站在他面前,像个被撞破小秘密的邻家女孩。
钟山石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少女面庞,一股混杂着荒诞、惊骇、担忧以及一丝对苏云风感慨的复杂心绪猛地涌上心头,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地、极其沉重的叹息。
“你这丫头……不简单啊……”
巷子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伤员呻吟。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没,深沉的夜色如同墨汁般开始晕染这片刚刚经历动荡的土地。
钟山石高大的身影站在巷口阴影里,看着苏婷慌乱却倔强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巨浪滔天的大海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漩涡,正悄然积蓄着颠覆一切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