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海鸥:我们的春天未曾到来 第41章 夏日的铁皮船

暑假第一天，李柏川就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他就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钥匙挂在脖子上，这是他独居多年养成的习惯。生怕惊动邻居家那只爱叫的大黄狗。晨风带着露水的清凉拂过他的脸颊，书包里装着昨晚偷偷准备的三明治和两瓶橘子汽水，随着他的跑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老槐树下，王磊已经等在那里，正百无聊赖地用石子打着水漂。看见李柏川跑来，他立刻直起身子，眼睛亮了起来："你可算来了！我都打了二十多个水漂了。"

"才六点十分，急什么。"李柏川喘着气，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汽水扔给王磊，"小榆儿呢？"

"我在这儿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两人抬头，只见小榆儿像只灵活的松鼠一样从槐树枝桠间探出头来。她今天扎着两个翘翘的羊角辫，穿着红色背带裤，膝盖上还贴着卡通创可贴——那是上周爬树时刮伤的勋章。

小榆儿轻盈地跳下来，落地时激起一小片尘土。"我赢了！"她得意地宣布，"我是第一个到的。"

"作弊不算。"王磊拧开汽水瓶盖，气泡"嗤"地一声冒出来，"我们说好是在树下集合，又没说在树上面。"

李柏川笑着看他们斗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别吵了，来看看我们的暑假计划。"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去河边钓鱼、看露天电影、吃遍小吃街、夜探旧造船厂......

"这么多！能完成吗？"小榆儿凑过来，脑袋几乎要碰到李柏川的肩膀。

"当然能。"王磊拍着胸脯，"我们可是'暑假冒险团'！"这是他们三个自封的名号，还煞有介事地用树枝当香，对着槐树拜了三拜。

李柏川在本子最后一页郑重地写下日期，然后三个人依次签上名字。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本子上，斑斑点点，像是盖上了自然的印章。

"第一站，造船厂！"小榆儿高举双手宣布。

旧造船厂在镇子西边的河滩上，已经废弃多年。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上面挂着"危险勿入"的牌子，但这根本挡不住三个好奇的少年。他们熟门熟路地从侧面的破洞钻进去，扑面而来的是混合着铁锈和木头的气味。

厂房里光线昏暗，高大的钢架结构投下纵横交错的阴影。几艘未完成的木船骨架静静地躺在支架上，像被时间凝固的巨兽骨骼。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零件，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看这个！"小榆儿突然叫道。她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生锈的铁盒，费了好大劲才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日记本和几张设计图纸。

"是船的设计图！"李柏川小心翼翼地展开图纸，上面精细地绘制着各种船体结构和尺寸标注。日记本的扉页写着"张德海，1987年"。

王磊吹了声口哨："这可能是老厂长的东西。我爸说他以前是镇上最好的造船师傅。"

三个人围坐在铁盒旁，一页页翻看日记。里面记录着造船厂的兴衰，还有各种船只的设计构思。在最后一页，他们发现了一张小船的简易图纸，旁边写着："给小孙子的生日礼物，希望他能像这条船一样，乘风破浪。"

"我们来做这条船吧！"小榆儿眼睛闪闪发亮，"就当是完成老厂长的心愿。"

李柏川和王磊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就这样，他们暑假的第一个计划诞生了——造一艘能真正下水的小船。

接下来的日子，三个人几乎天天泡在造船厂。李柏川负责研究图纸和计算尺寸，王磊从家里偷偷拿来各种工具，小榆儿则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堆木料和油漆。他们把最隐蔽的一个小仓库改造成了工作间，门口用旧帆布挡着，还设置了只有他们知道的暗号。

七月的阳光炙烤着铁皮屋顶，仓库里闷热得像蒸笼。三个人的T恤都被汗水浸透，脸上沾满木屑和油漆，却干劲十足。李柏川专注地刨平一块木板，王磊哼着跑调的歌钉钉子，小榆儿则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船身刷上蓝色的油漆。

"这边再打磨一下。"李柏川指着船尾的一处凸起，"不然下水后会不平衡。"

小榆儿凑过来看，鼻尖上还沾着一点蓝色油漆："我觉得可以加个小帆，这样更有冒险的感觉！"

"好主意！"王磊从工具堆里翻出一块旧帆布，"用这个怎么样？"

午后雷雨来得突然。他们正忙着安装最后几块船板，忽然听见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响声，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雨水从铁皮屋顶的缝隙渗进来，很快就在地面上积成了小水洼。

"快！把工具收起来！"李柏川喊道。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抢救他们的劳动成果。小榆儿抓起帆布想盖住船身，却不小心碰倒了一桶油漆，蓝色的液体在雨水中晕开，像一条突然出现的小河。

"糟糕！"王磊想去扶油漆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了颜料河里，衣服瞬间染成了蓝色。小榆儿忍不住大笑起来，结果自己也被王磊溅了一身蓝。

李柏川看着两个"蓝精灵"同伴，又看看他们共同打造的小船，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再美好不过了。雨声、笑声和雷声混杂在一起，造船厂的铁皮屋顶在雨中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是为他们伴奏的鼓点。

雨停后，他们发现船底积了一层水，老厂长的日记本也被淋湿了一角。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摊开日记本在阳光下晾晒，那些字迹虽然有些晕染，但依然清晰可辨。

"这里应该再加个舵！"小榆儿跑过来跪在未完工的船骨旁，用沾满木屑的手指比划着，"像海盗船那种，超级大的！"

王磊正咬着钉子含糊不清地反驳："你电影看多了吧？这小船加那么大舵会翻的。"他抡起锤子，"咚"地一声把钉子敲进木板，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李柏川蹲在地上用卷尺量尺寸，突然抬头："等等，你们看图纸第七页。"他翻开那页泛黄的纸，"老厂长设计的舵是可以拆卸的，这里有个卡槽..."

"我看看！"小榆儿立刻爬过来，脑袋凑到图纸前，辫梢扫过李柏川的脸颊，"哇！真的诶！这个卡槽好像..."她突然跳起来撞到悬吊的油灯，光影剧烈摇晃，"像我们学校门卫室的钥匙扣！"

"小心点！"王磊伸手护住晃动的油灯，"你才打翻油漆..."

"那个卡槽设计很巧妙。"李柏川用铅笔在木板上画线，声音不自觉地带上父亲讲解图纸时的语气，"倾斜15度就能自动锁死..."

"李柏川好像老厂长哦。"小榆儿突然捏着嗓子学大人说话，"'这个榫头要斜切3毫米'——噗！"她自己先笑倒在木屑堆里。

"才没有！"李柏川耳尖发红，把铅笔扔向她，"我爸说这是基本..."话突然卡住，他低头用力擦掉画歪的线。

仓库里安静了几秒。王磊突然抓起一块木板："喂，你们觉得船头雕个龙头怎么样？像端午节的龙舟！"

"太土了！"小榆儿立刻复活，"要雕就雕美人鱼！"

"美人鱼太重了会沉船！"

"那雕海鸥！"

"海鸥太小气了..."

争论声又热闹起来。李柏川悄悄松了口气，继续画线，却发现刚才的线已经被擦得模糊不清。他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扣——父亲留下的瑞士军刀上也有类似的卡槽设计。

"我知道了！"小榆儿突然拍手，"我们每人雕一个图案！李柏川雕...雕个望远镜！王磊雕锚！我雕..."她转着圈比划，"雕个会唱歌的海螺！"

王磊翻白眼："海螺怎么唱歌..."

"就是这样的！"小榆儿鼓起腮帮子发出"呜呜"声，逗得李柏川终于笑起来。阳光透过铁皮屋顶的裂缝投下光斑，正好落在三个孩子中间，像舞台追光。

"先解决实际问题。"李柏川恢复队长语气，用钉子指着船尾，"这里还差两块肋板..."

"用这个怎么样？"王磊拖来几块弯曲的木板，"从废料堆找的，有点像鲸鱼肋骨。"

小榆儿立刻扑上去摸纹路："真的诶！这样我们的船就有鲸鱼的力量了！"

"胡说什么..."王磊要去扯她辫子，却听见李柏川说：

"理论上，弧形结构确实能增强船体抗浪性。"他认真比对着木板弧度，"我爸...我爸说过渔船都这样设计。"

小榆儿眨眨眼，突然蹦出一句："那老厂长的孙子肯定也会喜欢鲸鱼肋板！"

讨论声又像爆米花般炸开。三个脑袋越凑越近，在图纸和木板间来回比划，时不时爆发出"这样更好！""不行会漏水！"的争吵，却又在下一秒因为某个荒唐提议笑作一团。

夕阳西下，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映在造船厂斑驳的墙上。小船在余晖中泛着温暖的光泽，蓝色的船身上还有他们用白色油漆歪歪扭扭写下的名字："冒险号"。

明天，他们将把这艘船推入河中，开始真正的冒险。但此刻，他们只是坐在造船厂门口，分享着李柏川带来的三明治，看着萤火虫在暮色中渐渐亮起，像一颗颗散落的星星。

小榆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三颗水果糖："我姥姥从城里带回来的，说是外国货。"糖纸在夕阳下闪闪发光，三个人珍惜地剥开，甜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干杯！"王磊举起汽水瓶。

"为了冒险团！"小榆儿也举起瓶子。

李柏川笑着碰了碰他们的瓶子："为了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