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海鸥:我们的春天未曾到来 第31章 沙坑里的星星

他的话没能说完。前方，钱榆林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走进了一家便利店。透过玻璃窗，他们看见她站在零食架前，手指颤抖地拿起一包饼干，然后又放下。

"她最近几乎不吃东西，"王磊担忧地说，"上周我带了她最爱的巧克力，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李柏川的心沉了下去。他突然意识到，钱榆林的沉默不是普通的伤心，而是一种更深、更黑暗的东西——就像她正在一点一点地从这个世界消失。

当钱榆林走出便利店时，她的手里空空如也。夕阳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那影子瘦得几乎看不见。李柏川和王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他们必须赶在那堵透明的墙完全筑起之前，找到通往钱榆林世界的路。否则，他们可能会永远失去这个曾经爱笑、爱闹、会为一只蝴蝶标本兴奋一整天的朋友。

李柏川正蹲在沙坑边帮小榆儿找丢失的星星发卡，突然听见灌木丛后传来熟悉的尖笑声。他竖起食指对小榆儿比了个"嘘"的手势，三年级的小女孩立刻捂住嘴巴，圆眼睛里盛满不安。

"——听说她妈妈喝醉后躺在雪地里唱歌呢！"刘芳的声音像碎玻璃般扎过来，"我表姐说那种人死了也活该！"

小榆儿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彩绳编织到一半的友谊手链"啪"地掉在雪地上。李柏川看见她浅粉色手套上瞬间晕开几朵深色的小花，那是被泪水浸湿的痕迹。

李柏川的拳头猛地砸向沙坑，"砰"的一声闷响，沙粒如爆炸般四溅而起。干燥的细沙在空中形成一团金黄色的雾，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沙坑表面出现一个碗口大的凹陷，边缘的沙粒还在簌簌地往下滑落，像一道微型瀑布。

这一拳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沙坑底层的湿沙都被震得翻涌上来，在坑底形成一片深褐色的阴影。几粒沙子飞溅到他的运动鞋上，还有几颗甚至弹到了他的校服裤腿上。沙坑边缘用红色塑料带围成的界线被震得歪歪扭扭，像条受伤的蚯蚓。

凹陷的中心处，沙粒呈现出奇特的螺旋状纹路，那是他拳头旋转着砸入时留下的痕迹。最深处还能隐约看见拳头关节的轮廓，四个圆形的凹痕清晰可辨。一阵风吹过，表面的细沙开始流动，那个愤怒的印记正在被慢慢抚平，但底层的湿沙依然顽固地保持着那个深深的伤痕。

沙坑旁插着的小彩旗被震得摇晃不止，旗杆在松软的沙地里歪斜了几分。正在附近玩沙的二年级学生吓得呆立在原地，手里的小铲子"啪嗒"一声掉在沙地上。整个沙坑区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沙粒还在轻微滚动的沙沙声。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却掩不住的沙哑。

刘芳吓得后退两步，草莓味指甲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我、我又没说错...大家都这么传小榆儿妈妈的事..."

李柏川一把揪住刘芳的书包带，力道大得让她的双马尾都散开一缕："你再敢造谣，信不信我把你书包扔厕所？"

刘芳的嘴唇哆嗦着，涂着闪粉的指甲在空中乱抓。她的好朋友李晓燕早就躲到饮水机后面，假装在接水。

"李柏川！"班主任的呵斥声从走廊传来。

李柏川松手的瞬间，刘芳的书包"啪"地掉在地上，手工课做的黏土小熊摔成了两半。她踉跄着后退，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砖上。

"本来就是！"刘芳带着哭腔喊，"她妈妈就是喝多了才..."

李柏川冲上去的瞬间，同桌王磊从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别冲动！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办公室门外，小榆儿攥着裙摆上的小兔子图案，三年级的小身板不停发抖。她亲眼看到柏川哥哥因为她打架了，连星星发卡都没收就跑来。

"小榆儿？"李柏川看到她，立刻把擦破的指关节藏到身后，"你...你的拼音作业写完了？"

班主任沉着脸推开门："都进来。"

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作业本，最上面那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还留着红笔批改到一半的痕迹。窗外的梧桐树影斜斜地投在磨砂玻璃上，将整个办公室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方格。刘芳坐在惩罚椅上，两条腿悬空晃荡，白色长筒袜边缘沾着沙坑带来的污渍。她的公主贴纸在刚才的拉扯中皱成一团，现在正被她用指甲一点点抚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李柏川站在办公桌前，右手藏在背后，指关节上的擦伤还在隐隐渗血。他的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T恤领边。班主任的目光扫过他时，他下意识挺直了背，但下巴仍然倔强地昂着。

"所以，"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芳立刻举起贴着创可贴的手腕，声音拔高了八度："老师！李柏川拽我书包，还说要扔进厕所！"她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着草莓色的光，有几处已经剥落，像干涸的血迹。

李柏川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那你为什么造谣小榆儿妈妈的事？"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像是被砂纸磨过。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班主任的目光转向一直躲在李柏川身后的小榆儿。小女孩的裙摆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上面的小兔子图案扭曲变形。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阳光下像细碎的钻石。

"刘芳，"班主任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刘芳的腿停止了晃动。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边缘的漆皮，露出下面斑驳的木质："就...就是大家都这么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班主任突然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笔筒里的钢笔"哗啦"一声倒下来。墨水从没盖紧的瓶口渗出，在木质桌面上洇出一片蓝色的湖泊。

"大家都说？"班主任的声音像淬了冰。

"隔壁班还说校长是外星人呢！"李柏川气得头发都炸起来，"你明天要不要去广播站播报？"

刘芳的珍珠发卡"叮"地掉在地上，滚到了小榆儿的脚边。小女孩蹲下去捡，发卡在她掌心闪着微弱的光。

班主任曲起指节在桌上重重叩了三下。桌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刘芳，这种话会给同学造成多大伤害？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传播未经证实的言论。还有，向钱榆林同学道歉。"

刘芳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向小榆儿，声音细如蚊蚋："对不起..."

班主任将钢笔轻轻搁在教案本上，金属笔尖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她双手交叠放在桌面，指节处泛着粉笔灰的白痕。

"李柏川，"她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钢板，"动手就是你的不对。"

李柏川梗着脖子，后颈的短发像刺猬的刺般根根竖起。他的校服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处一道新鲜的抓痕。"我没打人！"他猛地抬头，变声期的嗓音劈了叉，"我就拽了下书包带！"

班主任的眉毛微微扬起。她慢慢拉开抽屉，取出一面小圆镜推到李柏川面前。镜子里映出他通红的耳朵和炸毛的刘海，活像只被惹怒的幼兽。"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她的指尖轻叩镜面，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刘芳先骂人的！"李柏川的拳头砸在办公桌上，震得墨水瓶里的蓝色液体荡出涟漪。他手背上还沾着沙坑的细沙，随着动作簌簌落下。"她说小榆儿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