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将剧组临时休息区映照得一片明亮。
李知夏握着剧本站在门口,经纪人凯伦那点因“太子爷”姗姗来迟的不忿,以及助理梁多多压抑不住的惊艳抽气声,仿佛都在耳边模糊远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房间中央那个被人群隐约围绕的身影牢牢攫住。
那人身姿挺拔如修竹,正微微侧头听着导演说话。侧脸线条流畅精致,肤色是那种近乎透明的冷白,带着大病初愈后的些许疲惫和脆弱感,可眉眼间的轮廓却好看得惊心动魄。
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自带柔光滤镜,将周遭的一切都虚化成了背景。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转过头,抬眼望来。
那是一双极其清透的眼眸,颜色是纯粹的墨黑,此刻因身体未完全康复而蒙着一层浅浅的雾气,显得温和又有些疏离。
然而,当他的目光捕捉到李知夏时,那层薄雾仿佛被微风吹散,眼底倏地亮起一点微光,如同星子落入深潭,漾开温柔的涟漪。
“你是……李老师?”他开口,声音还带着病后的微哑,却低沉悦耳,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李知夏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在这个圈子里近十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早已对所谓“神颜”免疫。可这一刻,面对这张完全超出预期、甚至比精修图还要惊艳数倍的脸,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胸腔里像是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撞得她指尖微微发麻。
该死的,这跟说好的“强捧之耻”、“木头美人”完全不一样!
“我是云遥。”见她没有立刻回应,他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嘴角牵起一个浅淡而礼貌的弧度,如同雪后初晴,阳光落在冰面上折射出的微光,“抱歉,前几天突发高烧,刚退烧不久,精神可能还没完全恢复。让李老师和剧组各位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
这一笑,李知夏觉得整个房间的光线都似乎更明亮了几分。
她迅速收敛了瞬间的失神,脸上挂起得体从容的微笑,快步走了过去,声音却不自觉地比平时柔和了些许:“你好,我是李知夏。”她注视着他,像是无意般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云遥……这名字很好听。”
目光不经意地下滑,落在他自然垂落的手腕上,那里隐约露出一小片浅色的医用胶布痕迹。
原来是因为生病了?李知夏心底因他迟到而产生的那点芥蒂,瞬间消散了大半。
“之前是发烧了?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如果还没好利索,不用急着拍戏,身体要紧。”她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既是出于礼貌,也掺杂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切。
“已经没事了,谢谢李老师关心。”云遥连忙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进度,“医生也说只要注意休息,不影响正常工作。”他说话时气息微拂,那股在门口就嗅到的、似雪后寒梅夹杂着清冽雪松的淡香又近了些,愈发清晰好闻。
李知夏发现,这香气并非单一的柔美,后调带着冷冽的木质气息,压住了前调的花香,显得克制而清透,恰如他本人,病弱的表象下,眼神里却藏着干净的韧劲,并非全然易碎。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只有窗外场务隐约的吆喝声传来。
还是云遥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真诚,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李老师,我……很多年前看过您的《寻月》,印象非常深刻。您饰演的阿月,那种在困境中挣扎求生的韧劲和纯粹,非常打动我。”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这次能有机会跟您合作,是我的荣幸,接下来的拍摄,还请您多多指教。”
他没有像有些人那样泛泛地恭维,而是提到了她演艺生涯起点的角色,语气真挚,让李知夏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他的视线随之落在她手中那本写满批注的剧本上,眼中掠过一丝好奇和钦佩:“您……已经把灵狐的戏份都研读完了吗?我看您剧本上标注了很多细致的笔记。”
李知夏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心下微动,将剧本稍稍递过去一些:“只是些个人习惯,随手写的。你觉得哪里有问题,或者有什么想法,也可以一起探讨。”
这个话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就《灵狐传》的剧本、角色理解、几场重头戏的演绎方式,竟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云遥虽然资历浅,但提出的问题往往能切中要害,看得出是认真做过功课的,并非全然不通演技的草包。李知夏也难得地放下了些许影后的架子,耐心分享起自己的经验。
直到副导演再次敲门,提醒主演们一起去熟悉接下来要用的实景拍摄场地,李知夏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走出休息间,傍晚的夕阳将走廊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一直强装镇定跟在后面的助理梁多多,此刻终于按捺不住,抓住李知夏的胳膊,压低声音激动地尖叫:“啊啊啊!知夏姐!他他他……云遥他也太好看了吧!跟网上那些糊图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声音还那么好听!关键是态度好好啊,一点架子都没有!”
旁边的化妆师也连连点头,小声道:“而且他看知夏姐的眼神好认真,听你讲戏的时候特别专注,跟传闻里那个目中无人的‘太子爷’完全不一样!我看网上就是瞎黑!”
梁多多猛点头,掏出手机就想找之前存的黑图对比,嘴里还念叨:“我要把这些糊图都删了!以后谁再敢污蔑我……我们云老师的颜值,我第一个不答应!”那架势,俨然已经“叛变”成了颜粉。
李知夏看着自家助理这副没出息的花痴样,忍不住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刚才谁还在为他迟到的事愤愤不平来着?”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出刚才初见云遥时,自己那瞬间的失神和加速的心跳……这岂不是连自己也一起骂了?
她轻咳一声,掩饰住那一丝不自然,快步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休息区内的人群已渐渐散去。
云遥走到角落的折叠椅旁坐下,微微蹙了蹙眉,高强度交谈了一个小时,对于大病初愈的他来说,确实有些吃力,额角隐隐作痛。
新来的助理小周赶紧端着温水和药片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云哥,该吃药了。医生叮嘱饭前吃效果最好。”
“谢谢。”云遥接过,低声道谢,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将白色的药片放入口中,就着温水咽下,浓郁的苦涩味在舌尖蔓延,却远不及心底那片沉重的阴霾。
几天前那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如同将他即将结痂的伤疤再次血淋淋地揭开。那些被他竭力压抑在记忆深处的欺骗、利用和背叛,伴随着高烧时的噩梦,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这部剧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他绝不能因为过去的阴影而搞砸。李知夏是业内公认的演技派,能和她合作,是学习也是挑战,他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云哥,你还好吗?”小周担忧地问。
“没事,有点累而已。”云遥睁开眼,勉强笑了笑,目光望向窗外已经开始布置的夜戏场地,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他的经纪人安姐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将正在震动的手机递到他面前,压低声音:“云遥,是秦董的电话……打你手机没接,找到我这儿了,你快接一下吧,不然……”
云遥看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名字,眸色瞬间沉了下去,方才因讨论剧本而泛起的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厌烦。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像无形的锁链,让他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走到窗边,背对着所有人按下了接听键。
“云遥,听说你今天进组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刻意放柔,却依然能听出张扬本色的声音,“身体才刚好,怎么就急着去工作?也不多休息两天,要是再累病了,不是存心让我心疼吗?”
云遥望着窗外片场忙碌的人群,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和场务沟通的李知夏身上。她穿着火红的戏服,正抬手比划着什么,笑容明媚得像秋日的阳光。
这画面让他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语气却依旧冷淡:“已经没什么事了,进组是工作,不用麻烦秦董操心。”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顿了顿,片刻后又好似不在意云遥冷淡的话语,继续温声细语地说:“怎么能是麻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跟张导打过招呼了,会尽量照顾你的身体。还有,我给你安排了两个人,明天就到剧组,专门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不需要。”云遥冷冷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有助理,人手足够。请你不要插手我的工作。”
“云遥,我这是为你好……”
“秦娆。”云遥的声音骤然降温,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遵守约定,别做多余的事。”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径直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接下来的几天,云遥用行动彻底颠覆了剧组众人对他的初始印象。
他几乎是全组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不仅将自己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还会提前揣摩对手戏演员的台词和反应,在休息间隙反复练习走位和表情。
他的剧本同样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遇到不理解的地方,会非常谦逊地向导演请教,甚至在不打扰李知夏的情况下,也会斟酌着向她询问对戏的感受。
李知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点因传闻而产生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这哪里是什么不学无术的“资源咖”,分明是个勤奋、上进、懂得尊重他人的好演员。
她开始越来越多地注意到他拍戏时的专注神态,注意到他NG后认真听取导演意见并立刻调整的虚心,注意到他偶尔流露出的、与清冷外表不符的、带着点腼腩的笑容。
这天,李知夏刚结束自己的一场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路从云遥正在拍摄个人戏份的B组场地外围经过。她告诉自己只是顺便看看剧组进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寻着那个穿着月白长袍、身姿飘逸的身影。
没想到,云遥这场戏恰好一条过,他刚和导演沟通完,一转身,目光就精准地捕捉到了正欲“路过”的她。
“李老师!”他唤了一声,快步朝她走来。
李知夏脚步一顿,心里莫名一虚,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面上却迅速调整出从容的微笑,转过身:“云老师,拍完了?效果怎么样?”
云遥走到她面前,脚步微顿。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取出一个长方形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耳根似乎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粉。
“李老师,这个……送给您。”
李知夏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接过盒子。指尖在交接的瞬间不经意地触碰到了他的手指,温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一股微麻的电流感瞬间窜过头皮。
她稳住心神,在云遥隐含期待的目光中,轻轻打开了盒盖。
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躺着一支设计简约流畅的银白色钢笔。笔身并非光秃,上面精心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狐狸尖耳微翘,尾巴卷成一个灵巧可爱的弧度,最妙的是那双眼睛,被雕得圆溜溜的,透着股机灵狡黠劲儿。
李知夏的眼中瞬间闪过惊艳和了然。她在《灵狐传》中饰演的,正是灵动不凡的灵狐仙子。这份礼物,既贴合角色,又实用贴心。
“我看您平时习惯用钢笔写批注,”云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进组这些天,没少麻烦您跟我对戏、帮我分析人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就想着……这个或许您能用得上。”
他其实跑了好几家文具店,才找到能定制雕刻的地方,还特意让师傅把小狐狸的细节雕得更灵动些。
李知夏拿起这支分量适中的钢笔,指尖细细摩挲着笔身上精致的狐狸刻痕,冰凉的金属似乎也沾染了他手心的些许温度。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李知夏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温柔的眉眼。她握着钢笔,轻轻晃了晃,“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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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